“阿厭的眼睛很漂亮?！眲o雪低聲道，五指插。入謝厭發(fā)間，一下又一下梳動。

    “阿厭的鼻尖也很漂亮?！?/br>
    “阿厭的嘴唇……”

    劍無雪每說一處，便在那處親吻一番，讓好不容易坐直背的謝厭又軟下去，眸底瀲滟出水光。

    糾纏許久，待到晝陽走過天頂，劍無雪才戀戀不舍為謝厭穿上衣衫。

    謝厭笑罵劍無雪“混蛋”，劍無雪安然受了，抱他坐入輪椅，推著他走出房門。

    就如一年前做慣那般，就如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午后。但謝厭抬頭仰望晴空，立時發(fā)現(xiàn)了不同尋常之處。

    蒼穹被一條七色光帶貫穿，透過那些綺麗光華，隱約可見一處山谷，幽曠無邊，多奇花異獸，其間建筑樣式又與七州有所不同——謝厭有幸到過苦旅匠在辰州那邊的隱居地，輕易便猜出，光帶后面的地方，該是苦旅匠苦尋不得的家園。

    “這應(yīng)當是時空裂縫。”謝厭輕輕一揚下頜，對劍無雪道。

    初遇拂蘿，那個小姑娘曾說，謝厭是苦旅匠的領(lǐng)航者，是他們的“星星”。說這話時，拂蘿屈膝叩首，眼角淚水長流。

    謝厭早已沒了初時那般抵觸的情緒，不咸不淡笑了笑，問：“苦旅匠開始回家了嗎？”

    劍無雪點頭。

    “拂蘿應(yīng)該也走了吧？”謝厭又問。

    但這一次，未待劍無雪有所回答，竟聽得有人叩響宅院大門上的銅環(huán)，并且扯著嗓子道：“拂蘿沒走——”

    這尾音還沒拖完，劍無雪已揮袖開啟大門，那調(diào)子陡然轉(zhuǎn)高，成了一聲上揚的“啊”，與此同時，趴在門上的三個人跟下餃子似的撲通掉進來，他們分別是步回風、拂蘿，還有晏珣。

    “喲，都來了?！敝x厭笑道。陽光下，他霜發(fā)被鍍成金色，紅衣耀眼如火，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里流光淺淺。

    “我?guī)Я伺殴牵ou，鱸魚，還有五花rou、里脊rou?！辈交仫L從地上爬起來，掏出一個籮筐。

    “我也帶了東西，是你喜歡的點心。”晏珣取出兩個食盒。

    唯獨拂蘿一直把臉埋著，她不愿讓謝厭看見臉上的淚痕。

    廊下擺開一張方桌，日光輕軟，紛花佐酒。劍無雪在廚房里忙碌，謝厭坐在能看見他的位置上，時不時投去目光。

    說的都是些輕松話題，沒有四裂的山河，沒有疾苦的蒼生，唯劍酒江湖，快哉心情。

    用過飯后，三個餃子們陪謝厭搓了一圈麻將，便起身告辭，謝厭目送他們離去，伸手接住一片花瓣，送入酒杯，慢慢飲盡。

    “小傻子，放我坐到走廊上吧?！逼踢^后，謝厭對劍無雪輕聲道。

    日影漸斜，暮色漫開，寒風微起，劍無雪為謝厭裹上厚厚的大氅，從背后抱住他，手環(huán)緊腰際，下巴抵著他肩膀。

    “今天是個晴天?！敝x厭道。

    劍無雪輕聲一“嗯”。

    他又說：“今夜應(yīng)當有星星?！?/br>
    “星星一直都在，若看不見，不過是被擋住了而已?！眲o雪語氣悶悶的。

    謝厭垂首輕笑，一綹發(fā)垂落腿間，如淌過的一道光。他道：“小傻子，你須得記住這話，縱使你看不見，但星星一直都在?！?/br>
    劍無雪抱緊了他，沒回答。

    庭院靜謐，微風習習，吹起鮮紅衣角，幽幽似火。謝厭將目光從天邊移至廊下，掠過逐漸迷蒙在暮色里的春花，緩慢道：“你可還記得，曾經(jīng)發(fā)過誓，要替我辦一件事？”

    “我怎么可能忘記?！眲o雪抿唇，極不情愿地開口。

    謝厭語氣不變，微帶笑意：“當時并未告訴你，具體是什么事，現(xiàn)在我想好了，就要你……不許自尋短見?！?/br>
    劍無雪眼睛一瞪，神情痛苦至極，“這——”

    “你答應(yīng)過的，指天發(fā)誓答應(yīng)的?！敝x厭放重語氣，斂眸說道。

    劍無雪不說話。

    謝厭不得不改變思路，道：“你想，若你尋了短見，便是魂歸黃泉，洗凈記憶往生。而我呢，過些時日，又能凝出人形，到時候你輪回數(shù)轉(zhuǎn)，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我就跟著別人跑啦?！?/br>
    劍無雪這才極不情愿地“嗯”了聲。

    謝厭側(cè)過身撫摸劍無雪臉頰：“所以要記得，縱使你看不見，但我，一直都在。”說完，他笑了一下，回過身，長闔雙目。

    劍無雪手上一輕，接著，他看見了光芒。

    無數(shù)銀白光點從他懷里升起，緩慢輕旋，悠悠升空，在四合暮色中，仿佛一場落錯時節(jié)的雪。

    這是他一生中，見過的最耀眼的美麗。

    第99章

    江山又小雪

    最千秋為劍無雪帶去了， 那日謝厭叮囑他定要托付到的話語。

    彼時劍無雪已閉門謝客三日，不理外界紛擾。百里一族的長老們在八一街上站了三日， 但沒人敢上前叩門， 因為無一愿被地仙境三層大圓滿的修行者重傷。

    最千秋來了， 憑借只言片語叩開宅院大門，長老們浩浩蕩蕩跟在他身后進去， 其中還混了個步回風——這人是來寬慰劍無雪的。

    謝厭這宅子本就不大，兩進兩出而已，如今來客眾多，人挨人站在庭院中，看上去擁擠無比。

    劍無雪仍坐在那道廊上， 臂彎掛紅衣幽幽，周遭回轉(zhuǎn)寒芒隱隱， 低垂眸眼，面無表情，眉宇間暗淌凜然殺意。這些人已圍在宅院外多時，劍無雪早已心生不耐， 但礙于這是謝厭的地方，那些人又沒入門，才強忍著沒出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