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川想了想，將這一茬拋到腦后，問：“國師呢？”

    言恪道：“方才國師出去了?！?/br>
    “他用膳了嗎？”明川掀開被子下床。

    “用過了?！?/br>
    明川收回下床的腿：“那朕不換衣服了，你叫他們把膳食擺在小幾上，朕在榻上吃?！?/br>
    “是?！?/br>
    不多時，宮女拎著膳盒擺好了膳食，言恪給明川拿了個毯子蓋著腿，站在一邊給他布菜。

    明川午后出宮，回宮后又睡到現(xiàn)在，屬實(shí)是餓了，吃的很快。容商回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吃的差不多了，只有幾道藥膳看上去沒有動過。

    見了容商，明川趕緊舀了一碗天麻燉雞湯，裝模作樣的喝。

    “陛下今日想來問什么？”容商坐下，看心情很不錯。

    “是這樣，”明川道：“朕聽聞，安國公要與張心遠(yuǎn)結(jié)親?！?/br>
    容商點(diǎn)點(diǎn)頭：“也就是前幾天的事，如今朝野上下都在說，陛下很中意張心遠(yuǎn)，想與他結(jié)親的人不在少數(shù)，只是沒有安國公這般著急的?！?/br>
    “可我今日去見張心遠(yuǎn)，他直說了不愿結(jié)親?！?/br>
    “是不愿結(jié)親，還是不愿同安國公府結(jié)親?。俊?/br>
    “什么意思？”明川問道。

    “說來話長?！?/br>
    明川聞言，三兩口喝了雞湯，叫人收拾了碗碟上了茶點(diǎn)，做足了聽故事的準(zhǔn)備。

    容商看他一眼，眼里帶了些難以發(fā)覺的無奈，道：“這事還要從上回陛下出宮說起，當(dāng)日安國公府的二小姐御前失儀，被你不喜，沒有進(jìn)宮的機(jī)會了，安國公就叫她聯(lián)姻，對象便是張心遠(yuǎn)?！?/br>
    明川道：“那張心遠(yuǎn)還真是倒霉?！?/br>
    容商笑了笑，端起茶碗，道：“馮家二小姐心高氣傲，不愿意嫁給張心遠(yuǎn)，便派人將他羞辱了一頓，還鬧到了張心遠(yuǎn)老家，他乳母跟前，將他乳母生生氣病了。”

    明川了然：“怪不得?！?/br>
    這樣說來，跟心有所屬還真沒什么關(guān)系。

    容商抿了一口茶：“其實(shí)說起來，這張心遠(yuǎn)，我應(yīng)當(dāng)是見過的?！?/br>
    明川面露驚訝：“什么時候？”

    據(jù)容商說，那還是上一次春闈的時候。

    三年前，也是三月里，天氣變化無常，將要回暖的時候竟反常的下了大雪。明川那時候十七歲，孩子心性，比現(xiàn)在差的不是一星半點(diǎn)，身子骨也弱，這乍暖還寒時候，便發(fā)起燒了，斷斷續(xù)續(xù)臥床靜養(yǎng)了半個月。

    他在宮里待的悶，又生著病，總不開心。容商便找了個時候，帶他出宮去寺院祈福。明川不記得他見過張心遠(yuǎn)，只記得在那寺廟里，他認(rèn)識了無世。

    無世是個和尚，但是沒有剃度，據(jù)說佛法高深，不在乎外物。他到京城的時間比容商還要早，早年間曾云游各地，歷遍人生八苦，參悟之時一夜白頭，自此之后更加出塵，不少人說曾親眼見過他的佛相。

    他們?nèi)サ乃略罕闶菬o世所在的寺院。

    馬車一路行到后院，車上明川問容商：“我們不去前頭拜拜佛嗎？”

    “先去后院，等你休息好了再去玩?！比萆探o他系上披風(fēng)，將他抱下車。

    一進(jìn)院子，明川不由得驚呼，只見不大的院子里，滿是桃樹，連到院子外邊，桃花盛開，上頭還帶著雪，粉白一片，仙境似的。

    就在那一片桃花林里，站著一位身披袈裟，滿頭白發(fā)的人，身上零星落了些花瓣和雪。明川瞪大了眼睛，幾乎以為是仙人。

    容商一眼瞧見，面色沉下來，冷笑道：“這不是無世大師嗎？你不去佛前修佛法，站在桃花樹下面做什么？”

    無世轉(zhuǎn)過頭來，手里拿著一枝桃花，面對幾人緩緩念了句佛號。明川驚為天人，覺得這人面目慈悲，眼有悲憫，像是佛前的白蓮花，不曾沾染塵世煙火。

    容商一邊冷眼瞧著，心中不屑，也不讓明川多看，推著人進(jìn)屋。

    “不請大師進(jìn)來嗎？外頭怪冷的?！?/br>
    容商眼也不抬：“不用管他。”

    明川爬上炕，透過窗戶看外面，只見桃林里已不見了無世身影。明川縮回身子：“此地真是不一樣，怎么會有桃花在下雪的時候開呢？”

    “只是冷熱交迭罷了?！辈煌趪鴰煹穆曇舻统链判?，這人的聲音極為清越出塵，會讓人想起罄響鐘鳴，明川想，若是佛會說話，大抵就是這樣的聲音。

    不請自來的無世不理會容商不善的目光，接著道：“早先天氣暖和，桃花便開了，一夕之間下了雪，桃花沒有來得及凋落，便是如今這樣的景象?！?/br>
    明川點(diǎn)點(diǎn)頭，一副受教的模樣。

    容商道：“我倒不知無世大師這樣閑，這時間，不該去佛前誦經(jīng)嗎？”

    無世笑道：“若是旁人我定然不會浪費(fèi)誦經(jīng)的時間，只是你我何等情分，我來迎一迎你，有何不妥？”

    聞言容商沒有說話，難以忍受似的挪開了眼。明川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眼里十分驚奇，國師生性寡淡，原來也是能與人情分深厚的嗎？

    屋里人一時間都沒有出聲，只聽見有人輕叩了兩下門，是來找國師的。接連下雪，京郊附近的地方還有下冰雹的，據(jù)說損失極為慘重，這些事都是要國師去處理的。

    明川很懂事：“國師快去吧，我等你來接我?！?/br>
    容商點(diǎn)頭，囑咐他莫要玩雪貪涼。臨出門，他看了眼無世，冷笑道：“別招惹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