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邊一聽就明白了，他要在大年初三母親的忌日之前回去。

    “那明天好不好？”她只當(dāng)不知情，沒有揭他傷疤。

    更何況，雙方母親的關(guān)系，注定她沒法和他站在同一個陣營聊這個話題。

    云邊說：“這兩天我?guī)愎溴\城，帶你避開坑人景區(qū)，體驗最地道的錦城鄉(xiāng)土人情。”

    像個兜生意的導(dǎo)游。

    邊贏忍俊不禁：“嗯?！?/br>
    云邊又說：“作為回報，下次你帶我逛臨城。”

    邊贏說：“我沒怎么逛過臨城?！?/br>
    人最容易忽視的就是自己身邊的風(fēng)景，這十幾年來，他去過國內(nèi)外不少地方，但對自己的家鄉(xiāng)的了解少之又少，他甚至連臨城最熱門的、對游客來說沒去過等于沒到過臨城的景點都未曾踏足。

    云邊只當(dāng)他是找借口推辭，頓時氣結(jié)。

    邊贏說：“你不介意去景點的話可以，正好我一個都沒去過?！?/br>
    “景點有什么好逛的……”云邊嘟囔。

    邊贏：“不想去算了?！?/br>
    云邊：“我又沒說不想去?！?/br>
    邊贏沉默一會，感慨：“跟你說話真費勁?！?/br>
    云邊：“……”

    ok，她閉嘴就是。

    單元門里出來個人，邊贏示意她看：“是你外公嗎？”

    云邊定睛一看，那明明是個老太太，她認識這個奶奶，身材魁梧，長相偏男性化，偏還剪了一頭短發(fā)，不知道的人一眼看去確實很難弄清性別。

    她收回視線，懟道：“嫌費勁還要和我說話?！?/br>
    邊贏：“……”

    云邊逞完一時口舌之快有點后悔，怕邊贏把她從懷里趕出去。

    邊贏還算大度，沒有和她計較。

    兩個人不知道又坐了多久，單元門前終于出現(xiàn)云邊外公。

    老頭子經(jīng)過一夜的養(yǎng)精蓄銳，這會精氣神十足，雙臂利索地做著擴胸運動，雄赳赳氣昂昂從里面走出來。

    云邊透過樹叢的遮掩看外公走遠去，樂了：“我外公超可愛！”

    邊贏沒有作答。

    云邊反應(yīng)過來，她的家人對邊贏來說是很尷尬的存在，甚至包括她，也是尷尬的存在。

    他放下成見接納她，但不等于他會接納所有人。

    氣氛微凝。

    云邊掙了掙，從他溫暖的大衣包裹中鉆出來，跟他道別：“我先上去了?！?/br>
    邊贏頷首，大概是為了緩和氛圍，他說：“我醒了聯(lián)系你。”

    “好。”云邊接過橄欖枝，彼此心照不宣，不提剛才小小的不愉快。

    云邊上了樓，從樓上望下去能看到邊贏離去的背影。

    外公在健身器材前鍛煉，他從外公身旁走過，頭也不回。

    外公自然也不認得邊贏，有人走過，他只下意識打量兩眼，便收回了視線。

    兩人毫無交集地路過。

    如果她和他不是繼兄妹，便宜哥哥面對她家人的時候，應(yīng)該得小心翼翼討好，至少會很尊重，絕不會像現(xiàn)在這般視若無睹。

    可如果她和他不是繼兄妹，應(yīng)該連認識的機會都沒有。

    找不到前路的迷?；炭窒駡F烏云，沉沉籠罩在她頭頂。

    現(xiàn)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當(dāng)務(wù)之急是進家門，外婆醒的雖然沒有外公早，但也不晚，別一會和外婆撞上。她甩甩腦袋，把負面情緒趕出去。

    外婆還睡著，云邊成功遛回房間。

    她給邊贏發(fā)了條微信：「金蟬回殼」

    邊贏回了她一條小貓被拍頭的表情包。

    先空著：「邊贏哥哥，你居然也會發(fā)表情包」她像見到了新大陸。

    邊不輸：「……我又不傻」

    先空著：「我第一次見你發(fā)」主要是因為沒怎么跟他聊過天，每次聊都一板一眼，而且他在群里也鮮少發(fā)言，高冷得一批。

    邊贏回了個無言以對的表情包。

    云邊喜歡他第一個小貓拍頭的表情包，存了，然后發(fā)回去。

    邊不輸：「這就盜我表情包了？」

    先空著：「這個表情包我本來就有」仗著他看不到，她睜眼說瞎話。

    聊著聊著，云邊注意到時間已經(jīng)過去四十分鐘之久，邊贏早該回到酒店了。

    先空著：「邊贏哥哥，你到酒店了嗎？」

    邊不輸：「嗯」

    先空著：「那你睡」

    邊不輸：「嗯」

    云邊沒有再回，她把今天這一通遠超從前所有聊天記錄加起來還多的聊天內(nèi)容從頭到尾回顧一遍。

    他們兩個居然說了這么多沒營養(yǎng)的廢話。

    他不是早都困得不行了么……難道她不趕他，他就一直陪聊么。

    少女的心思是七月的天，前一秒瓢潑大雨，后一秒就可以晴空萬里，方才因為家人而產(chǎn)生的灰心喪氣，這會子一股腦拋到腦后。

    想那么多干嘛，以后的煩惱留給以后。

    錦城不興挨家挨戶拜年，而是請客制度。從大年初二開始，家家戶戶都會在正月里挑一頓午飯或者晚餐時間，宴請所有來往的親朋友好友吃飯。

    云邊那伙朋友又約上了，因為等過了大年初一，大家開始走親戚，就很難再聚齊了。

    云邊應(yīng)約前往，沒有邊贏在旁邊，朋友們盤問得比昨晚更起勁。

    云邊節(jié)節(jié)敗退，被逼到角落瑟瑟發(fā)抖。

    下午三點多，邊贏醒了，給她發(fā)微信：「云導(dǎo)帶路」

    云邊要走，拿外公外婆做借口：“大年初一一直在外面玩，我外公外婆有點不高興了。”

    這不是假話，大年初一不走親戚這個習(xí)俗，最初創(chuàng)立的目的就是留一天給自家人團聚，外公外婆確實催她早點回去來著，但她以要和朋友們?yōu)橛?，推脫了?/br>
    葉香不信她，一語道破：「又要跟小哥哥過二人世界是不是？草，真是絕了，難得回來臨城幾天還一直放我們鴿子，你們在臨城天天能見，少見一面能怎么的？」

    云邊告饒：“他沒逛過錦城，我?guī)涔??！?/br>
    葉香的話引發(fā)云邊的自我反思，去到臨城后，她跟錦城的朋友們相聚的機會少之又少，最近幾天的種種，的確很不仗義，但是既然已經(jīng)跟邊贏約好了，總不能臨時改口，她信誓旦旦跟朋友們保證：“這次我會待到開學(xué)再走，后面一定好好陪你們?！?/br>
    好不容易脫身去找邊贏，新的問題又來了。

    云邊本想帶邊贏去些商業(yè)化不那么嚴重的地方，嘗嘗那些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地道餐廳。

    但她忘了，過年期間，也就景區(qū)還營業(yè)了。

    所以最終，云導(dǎo)只能帶邊贏去了景區(qū)，看并那片沒什么出彩，但千百年來被無數(shù)文人sao客用詩詞贊揚過的山水，吃了頓又貴又難吃的景區(qū)餐。

    付錢的時候邊贏想付錢，云邊堅持要她付，盡地主之誼。

    邊贏沒跟她客氣。

    出了景區(qū)，云邊看著身旁的邊贏，有些心虛，雖說是不可控因素造成的，但畢竟是她有言在先給了他期待，但最終讓他到景區(qū)半日游。

    “邊贏哥哥，很無聊？”

    邊贏沒否認：“嗯?！?/br>
    云邊：“過了春節(jié)你再來，我?guī)愫煤猛??！?/br>
    邊贏看她：“哈巴不是說不想逛景區(qū)，那叫他不用來了，這怎么玩?！?/br>
    “嗯吶?！痹七咟c頭，“不過哈巴后天本來就不來了?！?/br>
    “他怎么反悔了?！边呞A意外。

    云邊觀察著他的神色，用稀松平常的口吻說：“他說要陪你?！?/br>
    邊贏哪里還能不懂。

    這話過后，兩個人之間有了好一會的沉默。

    橫在他們中間的東西真的太多了，家人，朋友。

    他們之間發(fā)生的一切，都在冒天下之大不韙。

    云笑白對云邊的門禁要求大概在九點，外公外婆年紀大，思想更保守，門禁時間也更早，從五點開始，云邊就陸陸續(xù)續(xù)接到了好幾通催她回家的電話。

    到七點那會，等不到外孫女回家，外婆有點生氣了。

    云邊在電話里接收了一通好說歹說，只能跟邊贏道別。

    “邊贏哥哥，明天見?！?/br>
    不過次日，云邊并沒有和邊贏見面的機會，因為云笑白和邊聞也來了。

    大年初二是出嫁的女兒帶著夫婿和孩子回娘家的日子，邊聞雖然忙，但還是陪著云笑白一起來了。

    中午一家人一起吃飯，晚上有別的親戚要走，這也是邊聞第一次以云家女婿的身份走親訪友，這種場合，云笑白當(dāng)然不允許云邊缺席。

    云邊都沒敢跟邊贏說真實原因，只說mama在，不讓她出門。

    但邊贏哪里會不懂，錦城和臨城習(xí)俗相近，大年初二是什么日子，他非常清楚。從前，父親從來不曾在大年初二陪母親回娘家。母親的娘家距離太遠，這當(dāng)然是一部分原因。

    但絕不是唯一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