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正遇上他們一臉曖昧的微笑, 像是達成了什么共識一樣。

    “這個計劃不錯嘛！難得原田會提出這種有建設(shè)性的意見！”柏木稱贊道。

    “那當(dāng)然☆”原田自豪地挺胸，“和那個整天沉浸在虛擬世界的死宅提出的一點都沒可能在現(xiàn)實里出現(xiàn)的虛無計劃不同哦☆”

    “我怎么感覺你在針對我？！我喜歡游戲世界有錯嗎！就是現(xiàn)實里沒辦法有像游戲里一樣可愛的女孩子我才會喜歡游戲的！”

    二階堂做出了死宅發(fā)言。

    ———你們在聊什么？

    什么計劃？

    “啊, 回來了嗎？”凌瀨招手讓我過來坐下, “沒想到你出去透氣后不久，進展突然就突飛猛進, 現(xiàn)在大家已經(jīng)把基本的計劃訂好了?！?/br>
    ———什么。

    我有點慌了。

    “那具體的計劃，大體是什么樣的？”

    我假笑著問道，開始準(zhǔn)備要怎么應(yīng)付這一昏招了。

    “是, 是秘密哦！”

    凌瀨立刻嘴歪眼斜, 撇開眼睛。

    ———得了, 他們準(zhǔn)是通氣了，互報家門后再準(zhǔn)備了英雄的那邊的計劃吧。不告訴我也相當(dāng)正常。

    誰還記得我這個戀愛帶師？話說最初不應(yīng)該只有我嗎？

    那種煩躁感又起來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準(zhǔn)備實行下一步計劃。那就是【讓卡麥爾錯付了感情之后把他踹掉讓他復(fù)仇之心壓過退役想法從此變成死敵】這個方案。

    ———去和小隊長商量一下，讓他配合我表演吧。

    我考慮著, 等大家散會了以后就直接去聯(lián)系葉月，好和他針對卡麥爾下一步不知底細的行動有所防備。

    “再見?！?/br>
    “等下周有效的話，我們再討論下一步計劃吧。”

    ———這個變成長期計劃了嗎？

    “———謝謝?！钡げㄕ驹陂T口, 有些局促，“這樣幫助我，我還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朋友來家里玩嗎。

    “為了那個旋轉(zhuǎn)落地的計劃，我會好好練習(xí)的！”

    他對著將要離去的我們，大聲保證道。

    ———那到底是什么計劃！我真的有點害怕了！

    “這個計劃，真的行嗎？”天宮不放心地小聲懷疑。

    “一定可以的！”柏木的大嗓門叫得我都能聽見，似乎是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才壓低聲音，向我這里看了一眼，“只、只要目標(biāo)不是汐見同學(xué)………”

    ———那不好意思啊，他的目標(biāo)真的是我。

    不過很快，他就要沒有目標(biāo)了。

    *

    “葉月，我有事要和你講?！?/br>
    和他們分開以后，我立刻就聯(lián)系了葉月，準(zhǔn)備把【鎖定】和卡麥爾的事也一并告訴他。

    “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比~月在電話的另一頭很快回復(fù)，“我要去一趟神野山，在咖啡館那里匯合吧?！?/br>
    我回應(yīng)了他一聲表示明白，就掛斷了電話。

    ———現(xiàn)在去神野山嗎？

    “…………啊?！蹦_步頓住，我突然想起，平宮颯墜山的時候是在秋天，拿出手機確認(rèn)了一下日期，我才想起今天正是他的忌日。

    在春日相遇，在秋日相別，仔細想來我們才僅僅相處了半年而已。那篇鉛字報道一直都保存著，即使不再特地去看，那些信息還是留在腦子里，稍微一回憶就能想起來。

    ———已經(jīng)這么長時間了嗎。

    我不由得想起了以前做的那個夢，平宮颯就像是有著預(yù)料一樣，輕輕對我說著【時間不多了】，到了現(xiàn)在，我才明白他的含義。

    ———但是說起來，連腦活動都不存在的ai，為什么做那種抽象的夢呢？

    這畢竟是幾個月前相當(dāng)久遠的事了，沒想到我還記得那個夢的內(nèi)容。

    “———算了。”

    現(xiàn)在想這種事也沒有意義，我加快腳步，向約定的地點走去。

    ———他的夢想是守護這座城市，最后也為這個夢想而死。我過去只想要找出兇手，現(xiàn)在，也想要幫他實現(xiàn)未竟的理想。

    “———到了嗎？”葉月向我招手，我看見他一只手扶住機車，另一只手抓著一束白色的康乃馨，“我們走吧?！?/br>
    他把安全頭盔給了我一個，我也順便接過了他手里的康乃馨。

    “好的?！?/br>
    沒有一句廢話，我們就一路安靜地繼續(xù)向神野山出發(fā)了。

    我從來都沒去過他的事發(fā)地點，今天算是第一次。對于今年才剛剛知道內(nèi)情的葉月來說，應(yīng)該也是第一次。

    偶爾他還會向我問一點關(guān)于他父親的事，但無論怎樣，事件已經(jīng)發(fā)生并且過去了那么多年，多么鮮明的記憶都會漸漸褪色，我經(jīng)常不止一次地感覺到梅丹佐已經(jīng)遠去，相信葉月也一樣。

    “以前老媽也經(jīng)常叫我來這里送花，不過我每次都拒絕。”葉月下車前，深深嘆了口氣，“要不是你告訴我，也許到未來我也會一直拒絕來這里?！?/br>
    “———雖然我知道你可能已經(jīng)聽膩了，但果然，還是想要謝謝你。”

    “———不用謝?！?/br>
    我搖頭，如果按照世界的規(guī)則，死去的人沒有靈魂或者殘留的思念這種東西，按這個道理，吊唁這個行為都顯得不必要。

    即使是沒有意義的事，也會去做這一行為的本身，也許是編寫在我們ai的情感模塊里一部分人性的體現(xiàn)。

    沿著山路的晨跑小徑，我們根據(jù)報紙的現(xiàn)場圖片搜尋起了八年前的地點。

    公共設(shè)施早就翻修過路面，要再找到原來的地點似乎還有一些難度，我在路邊的草叢里找了好長一段時間，幾乎毫無頭緒。

    “———怎么會這么難?！?/br>
    連葉月也嘟囔著，不過他也毫無放棄的意思。

    我最后在離山壁的一段道路旁邊，發(fā)現(xiàn)了一朵白色的百合花。

    “———是這里嗎？”

    我蹲下身，看著那朵丟在這里的百合花，看上去還很新鮮，就像是剛剛買的。

    “……應(yīng)該就是老媽放的。”葉月靠近一點，下了結(jié)論，然后把那一束白色康乃馨放到百合花旁邊。

    我和葉月同時后退了一些，然后微微前傾身體，閉上了眼睛。

    像什么梅丹佐死前在想什么，到底看到了什么，有沒有后悔過這種問題在安靜的山道上突然從我的腦子里消失，奇怪的是，想起來的盡是一些開心的回憶。

    ———原來我的童年也不全是沒錢和缺愛啊。

    我這樣想著。

    睜開眼睛，看著地上花瓣隨著微風(fēng)顫動，不禁有了一種安定的感覺，像是懸在空中很久的東西，最后輕輕落地。

    ———終于能和你好好告別了。

    “………我們，要不上去看看吧?！?/br>
    葉月向我提議，我知道他指的是墜下的那個山坡。

    默默點頭，我們沿著山道向上，走到了那個疑似是他掉下去的平臺，扶著欄桿望下去，還能隱隱看到一小點白色。

    極目遠眺，北乃市籠罩在耀眼的落日下，沾染了暖色。

    “葉月，你知道【鎖定】嗎？”

    我決定告訴他。

    “———實際上，你去卡巴拉大廈那天，松山姐就告訴我了。”

    ———什么？

    “因為如果有意外，天宮航?jīng)]有被切斷通訊，或者組織增援沒有及時趕到，你就有可能被【鎖定】?！比~月低下頭，“她是這么和我說的?！?/br>
    原來那天的行動還有這種風(fēng)險嗎？

    “所以，她提前和我說了。”葉月扶著欄桿看著遠處的城市，“讓我看著你一點，不要去拼命。”

    ———這個忠告是不是反了。

    “我是不會———”我正想保證自己不會做作死的事情，卻被葉月打斷了。

    “松山姐說，她曾經(jīng)有一個青梅竹馬，和她一起進了分辨善惡樹。然后基地某天發(fā)生大爆炸后受傷退出，但是在她被【鎖定】以后，關(guān)于她的所有信息———不管是政府部門的個人身份證一類，還是升學(xué)記錄，還是所有為人處世里涉及到名字的所有記錄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凈。”

    他神色不忍地轉(zhuǎn)過來，“………她說，【鎖定】最先消除的是最親密的人的記憶?！?/br>
    “世界上，知道松山姐原名和有關(guān)原名所有記憶的無關(guān)人員，已經(jīng)全都沒有了。所以她沒有馬上告訴你這些，大概也是覺得晚知道這個情報會好一點?！?/br>
    “———所以我不希望會突然有一天你被【鎖定】?！?/br>
    他老實地說出了心里話。

    我也不希望你這個傻兒子被【鎖定】啊。

    “………去吃烤rou吧?！蔽易詈髮λ@么說，“我會努力不忘記你，你也不要忘記我?！?/br>
    “烤rou——”

    聽到烤rou，老實人葉月立刻就高興起來。

    “……這句話在現(xiàn)實里可以說吧？”他問我，看來他認(rèn)真背了不能說的句子集了。

    “可以的啦，而且是我說的。”我回答他，嘆了口氣，“我又不像你，沒什么因果律糾纏的?！?/br>
    下山的時候，有一個疑問浮了起來。

    ———我是不是，忘記了什么？

    應(yīng)該沒有，因為什么都想不起來。

    那就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