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升堂了?!蓖跄圉q拍響驚堂木,先問張?zhí)鞄煟骸敖裉焐衔纾瑥執(zhí)鞄熓欠袢缤舸笙乃f,在三里屯簽契約?” 張?zhí)鞄熥f話,點頭道:“正是。” 王泥鰍又問:“這塊地是誰托張?zhí)鞄熧I下?” 張?zhí)鞄熓浅⒐賳T,也是京城著名風水陰陽師,連皇陵的選址都有他的參與,所以他也是京城達官貴人們請托尋找風水墓葬之地的紅人。 張?zhí)鞄煭h(huán)視一圈,目光落在穿著喪服的陳千戶身上,“貴人所托,我不好在公堂上直呼其名,對貴人不敬。但是事關(guān)陳公子被殺一案,人命關(guān)天,我不能不說。這樣,我寫下貴人姓名,給陳千戶、汪千戶還有王府尹大人一觀,諸位閱后即焚,你知我知即可,如何?” 冠蓋滿京華,張?zhí)鞄熑绱松髦兀ㄊ橇瞬坏玫拇笕宋?,所以三人都點頭同意。 刑名師爺親手遞上筆墨紙張,張?zhí)鞄熢诩垙垖懥诵彰?,刑名師爺捧著紙,給了三人觀看,首先捧給苦主陳千戶。 陳千戶看了,臉色蒼白如紙,目光越發(fā)絕望。 汪千戶看了,眼睛像是被火燙過似的,下意識的捂住的嘴巴。 最后呈給王泥鰍,王泥鰍看了,嚇得一哆嗦,趕緊將紙張點燃燒了,對張?zhí)鞄熣f道:“不好意思這么晚勞煩張?zhí)鞄熍芤惶耍业脑捯呀?jīng)問完了,兩位千戶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汪千戶立刻說道:“沒有?!睆?zhí)鞄煴澈竽敲磪柡Φ拇笕宋?,不敢問?。?/br> 陳千戶僵硬的搖搖頭。 王泥鰍說道:“既然如此,張?zhí)鞄熣埢亍!?/br> 眾人都站起來送張?zhí)鞄煛?/br> 接下來是紅袖招老鴇子、龜奴。三通錢莊掌柜和伙計,都與汪大夏的口供對的上。 問到最后一個證人鶯鶯姑娘時,大勢已定,兇手絕對不是汪大夏,再繼續(xù)下去是浪費時間。 陳千戶猛地站起來,因沒有吃晚飯加上久坐,他有些頭暈,身體輕晃,“告辭?!?/br> 陳千戶往外走,王泥鰍舉手挽留,“陳千戶,鶯鶯姑娘還沒回話,此案還在審理當中。” 陳千戶要趕回去審問其他嫌犯,沒有理會王泥鰍,就這么走了。 王泥鰍有些尷尬:我好歹是京城父母官!這也太目中無人了! “此案已了,汪大夏無辜,退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泥鰍見好就收。 汪大夏從蒲團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對鶯鶯姑娘說道:“這么晚了,我送你回——嗚嗚!” 汪千戶捂住敗家子的嘴巴,將其強行拖走了——他實在無法坐視兒子和一個風塵女子當眾勾勾搭搭。 這女子漂亮得像個妖精似的,難怪能哄得敗家子賣田幫她贖身。 要是敗家子送妖精回家,進了妖精洞,還不得吃得骨頭都不剩。 汪千戶決定將敗家子綁回家禁足。 衙門外,陳千戶翻身上馬,坐在馬鞍上的一瞬間,覺得左右兩股有些麻癢,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但麻癢之感很快消失,于是繼續(xù)拍馬前行。 快到家門口時,陳千戶有些撐不住了,他情緒低落晚上又粒米未進,頭暈?zāi)垦#_下發(fā)軟,騎了一路馬之后,眩暈的癥狀越來越厲害,而且漸漸覺得呼吸困難。 再這樣下去,恐怕要從馬背上栽下來。 陳千戶用盡全力,扯了韁繩,停下,身體就像棉絮似的從馬鞍上飄下來,幸虧被手下接住了。 “大人!您沒事吧!” 陳千戶雙手捂著脖子,“我……我不能呼吸?!?/br> 作者有話要說: 采薇第八章 就完成double kil,我就問你汪衙內(nèi)怕不怕! 早安,快起床收紅包~~~~ 第9章 還可以搶救一下? 明明什么東西都沒有,但是陳千戶卻覺得有一雙鐵鉗子般的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還越收越緊。 陳千戶雙手拼命的抓撓脖子,指甲將頸脖撕出數(shù)到血口子。 手下們連忙從左右分別困住他的手,將他抬起來,找了一間最近的醫(yī)館,踢開大門,將大夫從被窩里拖出來,給陳千戶醫(yī)治。 大夫看陳千戶神志不清,半身不遂,咽喉發(fā)緊的模樣,旁人又說他五代單傳的兒子被殺了,先判斷是受刺激引起的中風,用三棱針扎了內(nèi)關(guān)、水溝和十二井xue這三個xue位放血。 放血之后,大夫發(fā)現(xiàn)血顏色不對,是黑的,判斷是中毒。 在衙門里伺候陳千戶的周小旗錘頭頓足,“自從大少爺被殺后,大人滴米未進,無論我怎么勸都沒有,只在順天府衙門里公堂里喝杯茶!投毒者必定就是公堂上的那幾個人!” 說得錦衣衛(wèi)紛紛cao起家伙返回順天府衙門尋找真兇。 倉促中,大夫也判斷不出是什么毒,先灌藥水催吐,但是陳千戶呼吸困難,牙關(guān)緊閉,根本灌不進去,大夫拿著一根竹片強行撬開,連牙齒都崩掉了兩顆,藥灌進去了,陳千戶也咽氣了。 陳千戶蹬腿時,街上打更的敲響了三更鼓,陳千戶和陳大郎這對父子在同一天上了西天。 連夜辦喪事的陳府翹首期待家主將兇手的頭帶來以祭陳大郎,等到的卻是陳千戶的尸體。 本來陳家五代單傳,陳大郎被殺,以陳千戶的年齡,納幾個好生養(yǎng)的小妾,說不定還能拼個二胎出來,現(xiàn)在連陳千戶也死了,陳家血脈徹底斷絕。 陳千戶父子皆亡,錦衣衛(wèi)千戶的爵位空懸,陳家族人們?yōu)榱藸帄Z世襲爵位,紛紛將兒子們推出來作為陳千戶的嗣子,通過過繼的方式繼承。 到了父子兩個出殯當天,十幾個陳家人爭相摔盆舉哀,甚至大打出手,葬禮成為一場鬧劇,成為京城笑柄,當然,這都是后話了。 且說順天府衙門,一場風波平息之后,證人們拿著王泥鰍開具的通行手令回家。 汪千戶將敗家子汪衙內(nèi)捆得像個粽子似的,還堵了嘴,和王泥鰍客套了幾句,回到宛平甜水巷。 順天府衙門終于恢復(fù)了平靜,外頭敲響了三更鼓,王泥鰍對兩個師爺說道:“今天辛苦各位了,都回去歇著,有事明天再說?!?/br> 王泥鰍上了轎子,轎子晃晃悠悠,王泥鰍在轎子里歪著腦袋打瞌睡,心想在嘉靖朝當京官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睡懶覺,不用四更起來進宮去早朝。 若是在大明開國之初那五十多年,前幾個皇帝個個精力充沛,每天早朝都不夠,還有午朝,京官四更就要起床,無論酷暑嚴寒,披星戴月趕到宮里排隊。 還是嘉靖皇帝好,從嘉靖十五年開始就不上朝了,二十多年來京官們都能睡個好覺—— “大人!” 護送王泥鰍回家的武都頭騎馬來報,“錦衣衛(wèi)的人又回來了!” “又來了?這是要鬧個沒完沒了?”王泥鰍猛地驚醒。 憤怒的錦衣衛(wèi)周小旗直接縱馬沖著官轎過來,沒有停下的意思,要踢轎門泄憤。 但是順天府衙門的武都頭不是吃素的,晚上錦衣衛(wèi)大鬧順天府衙門搶尸體時他忍了,現(xiàn)在一個小旗都敢沖撞府尹大人,正當我們都是死人啊! “保護王大人!”武都頭cao縱著馬匹,拔刀迎戰(zhàn)。 衙門差役和錦衣衛(wèi)混戰(zhàn),王泥鰍一個文官,抱頭縮在轎子里不敢出來。 夜巡的北城兵馬司聽到動靜,急忙趕來,看到似曾相識的一幕。 錦衣衛(wèi)今天得了狂犬病嗎?見人就咬? 原本北城兵馬司的人和錦衣衛(wèi)在鼓樓西斜街混戰(zhàn)時就打出來了火氣,如今看錦衣衛(wèi)壓著順天府衙役們打,木百戶這種好脾氣的也受不了,大吼一聲: “你們這些狂徒敢在北城的地盤毆打朝廷三品命官!還有王法嗎?兄弟們,上!” 北城兵馬司的加入,二打一,瞬間扭轉(zhuǎn)了局面。 周小旗被武都頭和木百戶一起從馬上拽下來,按倒在街上,周小旗的臉貼在青石板路上,大聲叫道:“我們千戶大人在順天府衙門被下毒,毒發(fā)身亡!分明是你們順天府衙門和北城兵馬司沆瀣一氣!害死了陳千戶全家!” 一聽說陳千戶死了,縮在轎子里裝死的王泥鰍終于開口了,“你胡說,不是我,我沒有。謀害朝廷命官茲事體大,我們順天府衙門管不了,得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這三法司共同會審!” 王泥鰍名不虛傳,都被錦衣衛(wèi)騎在頭上拉/屎了,第一反應(yīng)居然還是甩鍋,把事情丟出去再說。 搞得木百戶都后悔幫他了。 武都頭看不過去,提醒轎子里的王泥鰍,“府尹大人,這些狂徒信口雌黃,無憑無據(jù)污蔑我們順天府衙門毒死陳千戶,還大半夜的沖撞大人的車駕,如今北城兵馬司已經(jīng)幫我們將狂徒拿下,現(xiàn)在該如何處置?” 王泥鰍本想說放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轉(zhuǎn)念一想,如果周小旗這種瘋狗跑到錦衣衛(wèi)指揮使陸炳陸大人那里惡人先告狀,順天府就倒大霉了。 于是改口說道:“先把他們帶到衙門里錄口供,本官要連夜趕往錦衣衛(wèi)指揮使陸大人的宅邸叩門,把事情說清楚?!?/br> 在客棧里盯梢的魏采薇早就熄燈做出睡覺假象,她透過觀察順天府衙門,在三更二點的時候北城兵馬司和順天府的衙役們把一伙錦衣衛(wèi)押送進來,這伙人罵罵咧咧,罵得最歡的就是昨晚追捕過汪大夏的周小旗。 夜闌人靜時,叫罵聲最為尖利,魏采薇聽得一清二楚: “大人就是喝你們衙門的茶才死的!順天府和北城兵馬司,你們一個個都逃不了干系!” “別以為我們千戶大人死了,錦衣衛(wèi)就無人!我們還有指揮使陸大人!定叫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魏采薇聽到叫罵聲,如聽仙樂一般興奮:我成功了!重生第三天,將陳千戶和陳大郎這兩個仇人都干掉了! 父親,jiejie,我為你們復(fù)仇了! 魏采薇躺在床上,難以入眠,一直到敲了五更鼓,天色微亮時才睡著。 魏采薇本以為打了個盹就會醒來——上一世她已經(jīng)五十歲,覺少且淺。 但是她醒來時,太陽已經(jīng)升到了正中間,已經(jīng)是中午了。 她是被餓醒的,肚里發(fā)出抗議的轟鳴聲,如果不是餓了,恐怕她能一覺睡到下午。 魏采薇摸著干癟的肚皮,她還有些不適應(yīng)十七歲的身體,正是成長的時候,當然能吃能睡了。 睡過頭之后,魏采薇一邊洗漱,一邊回想著死鬼老公昨晚的“精彩”表現(xiàn),當時她恨不得親手閹了他。 但現(xiàn)在冷靜下來一想,此時這個死太監(jiān)才十四歲,就像一根在風和日麗長出來的野草,沒有經(jīng)歷過一絲風雨,汪千戶把他慣得無法無天,野蠻生長。 十四歲的汪大夏,居然相信青樓女子,賣了母親嫁妝田救風塵,還以為青樓女子有朝一日會還錢! 而后來,成為東廠廠公的權(quán)宦官汪大夏,除了怕老婆,沒有缺點,沒有軟肋,生性多疑,一看就是被社會深深摧殘毒打過的人。 這一年汪家遭遇巨變,汪大夏走極端自宮進宮,魏采薇從未聽過這個鶯鶯姑娘還錢或者出手拉一把,也從未聽過死太監(jiān)在余生里提過他年少輕狂時救風塵的事情。 很明顯,汪大夏的天真被鶯鶯姑娘辜負了。 想到這里,魏采薇怒氣消了不少,甚至對死太監(jiān)心生憐惜。 這一世,換成我來守護你恣意盎然的笑容,我知道未來汪家會遭遇何等災(zāi)禍,提前將災(zāi)禍化解便是。 不過,一切都要先和汪大夏建立關(guān)系,從友誼開始。 魏采薇去客棧樓下吃了午飯,食客們幾乎都在討論錦衣衛(wèi)陳千戶父子一夜之間被謀殺的兇案,據(jù)說朝野震驚,順天府尹王泥鰍一清早就將此事上書給皇帝,嘉靖帝御筆朱批,要錦衣衛(wèi)督辦此案。 酒樓里,到處都貼著“莫談國事”的提示,但是天子腳下,幾乎人人都自以為懂政治、啥事都有大陰謀,說的唾沫橫飛,有板有眼: “朝廷命官父子被殺,理因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會審,皇上卻要錦衣衛(wèi)去查,成為御案,我看不是簡單找兇手這么簡單?!?/br> “恐怕是皇上要對朝中某些大臣動手,苦于沒有把柄,有兇案在手,方便羅織罪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