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王大夏附和道:“加上我一個, 我們兩個一起做東,這北城吃喝玩樂的地方我最熟?!?/br> 趙全兩人連忙應下。 王大夏說道:“你那個官司很簡單,武都頭跟我爹很熟, 那個推官也認識我爹,明日過堂的時候,你把我爹的名帖, 連同二十兩銀子一起包在信封里,通過武都頭的手送給推官,當然,武都頭你也得給點, 辛苦費嘛,這事就解決了,至于以后這個案子怎么查、怎么審,都跟你們?nèi)f貨商行無關?!?/br> 趙全今晚的宴會的目的就是等著這句話,連忙說道:“二十兩銀子太簡薄了吧,我送五十兩?!?/br> “二十兩不多不少剛好,送多了推官嫌手沉不好接啊?!蓖舸笙囊桓崩嫌蜅l般油滑的樣子,指點王老板官場規(guī)則: “今年又是六年一度的京察,京官們都很謹慎,來歷不明的錢財寧可不要,也要先保住官位,別被人找到把柄。老實說,如果信封里沒有我爹的名帖,王老板就是給一千兩銀子,推官也不會要的。一回生,二回熟,我給你們打通了門路,你們以后逢年過節(jié),都給推官和武都頭送點禮,長長久久的才好?!?/br> 京官們收錢,不是隨便什么人的銀子都要,都是通過盤根錯節(jié)的關系來判斷能不能收——要收一起收,即使出了事,大家一起兜著,人多力量大。 所以像趙全這樣的商人,想送錢都沒有門路。 趙全吩咐吳典用,“你要記下,以后我不在京城,一應關系打點都交給你,。有了這層關系,以后再遇到類似假銀票之事,你自己就可以應對?!?/br> 一時散了,各回各家。 甜水巷,汪大夏要送魏采薇回家,丁巫攔在前頭,“都快三更了,明日一早你還要當差,商議收網(wǎng)之事,早點回去休息。我和半夏一起走回家,也就是五十步的距離,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br> 汪大夏還沉浸在畫舫相依賞景的曖昧里,回來的路上時不時用眼角的余光看著采薇。哪怕是演戲,是假的,他也如癡如醉,入戲太深,還不能出戲。 可是丁巫在畫舫里忍耐已是極限了,覺得半夏女兒家太吃虧了,不想再看到汪大夏和半夏在一起。遂完成任務之后,就趕走汪大夏。 當我是抹布,用完就扔? 汪大夏不肯,說道:“送佛送到西,既然只有五十步距離,為何不能送到底?來都來了,不差這五十步。” 丁巫堅持,指著汪府的側門,“請?!?/br> 汪大夏可憐巴巴的看著魏采薇,“你看,丁大哥又欺負我?!?/br> 魏采薇最受不了死鬼老公撒嬌,要星星要月亮都恨不得給他摘下來,說道:“那就——” “都什么時候,還想著睡覺!”一個人從黑暗里走出來,把眾人嚇一跳,丁巫和汪大夏兩人不約而同的把魏采薇拉到后面去保護。 “是我?!蹦侨俗叩搅藷艋\的光芒下,正是陸纓。 丁巫立刻和緩了眼神,“原來是陸統(tǒng)領?!?/br> 汪大夏打了個呵欠,“都三更了,不睡覺做什么?明日還要早起點卯?!?/br> 陸纓說道:“從明日起你們都不用點卯了?!?/br> 汪大夏狂喜,“真的?。课医K于可以睡個懶覺了?!?/br> 陸纓說道:“從今晚起,我就住在北城,專心搗毀白蓮教巢xue,活捉傳頭吳典用,你們所有人都要隨時待命,你現(xiàn)在跟我回暗樁,我們要連夜商議活捉計劃,把白蓮教連根拔起?!?/br> 汪大夏頓時覺得人生晦暗了,“要熬夜啊?!?/br> 陸纓說道:“時間緊迫,熬過這一陣,立了大功,我給你們請賞放假?!?/br> 丁巫說道:“我也去,我和王老板與吳典用都熟?!?/br> 汪大夏最最討厭積極主動的丁巫,事已至此,無法反抗,只得說道:“好,我跟你們?nèi)?,不過我要先送魏大夫回家,她今晚為了穩(wěn)重王老板犧牲太多,可不能再把她卷進去了?!?/br> 魏采薇說道:“不用送,你們忙去吧,只有五十步,我又不是小孩子?!?/br> 汪大夏說道:“不行,上次周小旗溜門撬鎖在你家里等著你,我再也不敢讓你一個人回家,以防萬一?!?/br> 前車之鑒,魏采薇那次差點被周小旗嚴刑逼供,用蠟油燙瞎眼睛,汪大夏杯弓蛇影,再也不敢讓她落單了。 丁巫說道:“我來送她?!?/br> 汪大夏揮了揮拳頭,“若真出事,丁大哥能打幾個?你們先去暗樁商議,我去去就回?!?/br> 丁巫不說話了,的確,他是個只會殺雞宰鵝的文弱書生,一個都打不過。 于是四人兵分兩路,丁巫和陸纓一路,汪大夏送魏采薇回家。 陸纓打著燈籠,燈籠偏向丁巫這邊,給他照著路——她也覺得丁巫是一般絆就倒、弱不禁風的文弱書生,需要她好好罩著。 丁巫說道:“我來舉燈籠吧?!弊屢粋€女孩子打著不太好,平日他和半夏走夜路,都是他打著燈籠。 陸纓說道:“不用——汪大夏剛才的話有些傷人,等我回去教訓他?!?/br> 陸纓覺得她是汪大夏的上司,手下說錯話,她有責任。 但是丁巫覺得陸纓是在照顧自己的情緒,一時心頭一暖,忙說道:“他才十四歲,一個半大小子,何況他還當我的替身,救過我,我不會往心里去的?!?/br> 好吧,心里的確有些不舒服,但,這也是事實,我的確太弱了。 陸纓說道:“他就是有時候嘴上沒個遮攔,欠收拾。我會提醒他,要是再不聽,扣幾次一些薪俸就老實了。” 丁巫:“這個不必了,一點小事而已,人無完人嘛,汪大夏大體還是好的?!?/br> 陸纓說道:“你是個寬宏大量的人,希望他將來真的長進?!?/br> 丁巫不計前謙,不糾結上一輩的恩恩怨怨,以大局為重,幫助錦衣衛(wèi)接近白蓮教巢xue,這讓陸纓對他刮目相看。 陸纓是個追求事業(yè)的人,唯有和她志同道合之人才能入她的眼,長的再帥也無用。 丁巫說道:“你是一個很負責的上官……” 兩人居然互相“吹捧”起來了,很難想象他們的上一輩有血海深仇。 巷子的另一邊,汪大夏終于和魏采薇單獨相處了,興奮的腳步都發(fā)飄,“咳咳,那個……畫舫里,你演的真好,我還不知道你會跳柘枝舞,你在那里學的?” 上輩子在宮廷學的。那時候尚壽妃為了討嘉靖帝歡心,給老皇帝“驚喜”,就偷偷的要宮廷舞姬教她,一個人學沒意思,壽妃就拉著心腹女官魏采薇一起學。 魏采薇說道:“在鐵嶺的時候看見有人跳,就學了一點,技多不壓身,沒想到還能用上?!?/br> 汪大夏在衣袖里捏著手指頭,“你我那些謠言,有些過分了,其是我們之間清清白白的,我就是偶爾晚上去你家吃頓飯,就傳成了我們……唉,謠言可畏?!?/br> 魏采薇笑道:“不是偶爾,是經(jīng)常。沒關系,我不在乎的,論謠言,我和陸統(tǒng)領之間的謠言更可怕,連流產(chǎn)都編出來了,還有鼻子有眼的。如果我不是當事人,我都快相信了?!?/br> “再說陸家和你們汪家都是有地位的,謠言傳得滿天飛,也只敢在背地里議論,當著我的面,無人敢取笑我。我耳根清凈,照樣過日子。” 汪大夏說道:“丁大哥知道實情,你耳根清凈。但是我爹不知道啊,他整天在家里嘟囔,罵我傷風敗俗,玷辱門楣,還要我與你斷絕來往?!?/br> 汪千戶:我沒有!逆子胡說八道! 汪大夏觀察著魏采薇的神色,有心試探,說道:“我爹說這些不堪的謠言把媒婆都逼走了,不敢登門說媒。好人家也不敢把女兒嫁給我,將來我要打光棍,孤獨一生?!?/br> 魏采薇說道:“京城的謠言一茬接一茬,到明年,不,到了秋天,估計就無人議論了?!?/br> 汪大夏說道:“到了秋天,我爹要被革職,就更沒有好人家愿意把女兒嫁給我,我還是要孤獨一生?!?/br> 魏采薇說道:“你在錦衣衛(wèi)好好干,將來的前途或許會超過你爹,還怕娶不到老婆?” 一時到了門口,魏采薇掏鑰匙開門,汪大夏先進去,點燃蠟燭,樓上樓下,連院子都檢查了一遍,確定安全。 汪大夏要走了,臨走時依依不舍,鼓起勇氣說道:“萬一我一直娶不到老婆,你是不是得對我負責?” 魏采薇覺得好笑,“我怎么對你負責?把我自己賠給你當老婆???” 汪大夏說道:“也不是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 大夏開始開竅了,可以期待一下未來大夏,半夏,小夏,三夏合體。另外,前兩章看不懂的讀者請翻看評論區(qū)。 第74章 第一次的告白 這家伙油嘴滑舌的, 得了便宜還賣乖。 魏采薇說道:“謠言又不只是阻攔了你一個人的桃花運,也妨礙了我的。我在外人看來就是個寡婦,在婚嫁上是最弱勢的, 現(xiàn)在緋聞纏身, 我就更不好嫁了, 我也沒找你負責啊, 難道將來我嫁不出去, 你負責娶我?” 汪大夏重復那句話:“也不是不行?!?/br> “你——”魏采薇終于感受了汪千戶的不容易, 這小子一張嘴太厲害,怎么說他都占便宜。 魏采薇開始攆人了, “你才多大, 就惦記著娶媳婦。你以前不是經(jīng)常說將來定要娶名門淑女為妻么?我既不出身名門, 也不是淑女, 一個小門小戶的小寡婦, 可高攀不起將來要繼承家里傳承五代千戶爵位的人?!?/br> 這的確是汪大夏的原話,并且對著魏采薇不止說過一次,當他以為魏采薇把他當做亡夫的替身, 救了他、幫他翻墻逃家、甚至頂著身敗名裂的危險讓他留宿在家里,他敏銳的感覺到魏采薇對他有意思(是真有意思,他的直覺沒有錯), 就直言警告過她: 不要瘋狂的迷戀我。我們沒結果,我是不會娶你的,我要繼承家里的爵位, 將來必定要娶門當戶對的名門淑女為妻。 你千萬不要愛上我??! 然而,短短不到三個月,他與她同生共死,幾乎朝夕相處, 就漸漸忘記他和她的身份天攘之別。她的一顰一笑都牽動著他的心,橫在中間難以逾越的身份地位就像一只紙老虎似的,消失不見,他看到了她有趣的靈魂,還有美麗的軀殼,他都喜歡,都想要。 所以,當父親警告他如果繼續(xù)和小寡婦來往,他的名聲臭不可聞,將來必定沒有名門淑女肯嫁給他時,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很開心? 還有這等好事! 可是,魏采薇把他以前說過的話丟出來,汪大夏后悔了,悔得腸子都青了,我當初怎么說出如此絕情的話呢? 這話說的太死,現(xiàn)在不好辦了。 汪大夏努力挽回,說道:“此一時,彼一時,我當時跟你不熟,還以為你是個真寡婦,把我當成亡夫的替身而對我好、勾引我,我雖紈绔,但不會乘人之危,所以狠心的拒絕,免得你對我心存幻想。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 魏采薇打斷道:“現(xiàn)在你我有謠言,你娶不上名門淑女,就退而求其次?婚姻不是這樣因為沒有其他選擇了,就兩人湊合過的?!?/br> 汪大夏忙說道:“我不是湊合,我其實是——” “你看你,不到三個月就至少換了三次心意,你年紀還小,心性不定,還幼稚的很,以為婚姻大事一句玩笑話就能決定?!蔽翰赊币幻嬲f,一面將汪大夏往門外推,說道: “我雖沒有真正成親,但是我覺得如果將來成親的話,他一定是能夠共富貴和能共患難的人;無論世道如何變化,富貴還是貧賤,甚至身體……殘疾,也都不離不棄;我和他都能為對方赴死、也能努力的討對方開心。直到死亡,都不后悔愛過。豈能因一句戲言而定婚姻?” 上輩子,她和死鬼老公就是這樣過一生。 魏采薇將汪大夏退出門外,啪的一下關上門,汪大夏還要往里頭沖,差點被門撞到了鼻子。 汪大夏啪啪拍門,“你是了解我的,我說話一直都這樣,我沒有把親事當玩笑。我是真的……心悅你。我每天晚上厚著臉皮來你家里蹭飯,不是為了吃飯,我就是想看見你,一見你我就覺得莫名開心,我想我應該是喜歡上你了?!?/br> 沒想到死鬼老公十四歲就表白了,這讓門后面的魏采薇臉紅心跳,太意外了,少年時的老公太不經(jīng)撩了,就像馬蜂窩似的,一撩就炸窩。 是我的錯,是我隱忍太久了,今晚突然假裝情侶,一時把持不住,把累積了一輩子的情感放肆的傾瀉而出,假戲真做,嘴上那么說,其實眉目皆有情,把他攪合得意亂情迷,故有“也不是不行”之語。 葡萄才剛結果子,青澀的很,還沒有成熟,我怎能辣手摧青葡萄,提前把他摘下來呢? 魏采薇隔著門說道:“我并沒有惱你,你才十四,心性不定。我今晚為了圓謠言,和你演一對有情人,戲演的太過。你呢,入戲太深,人戲不分,一場戲唱完,你還沒有脫戲服,有些瘋魔了,故出此言。你回去冷靜一下,明天起來,你就改變主意了。我很累了,要上去休息,陸統(tǒng)領他們還等著你,你不要遲到。” 說完,魏采薇就朝著樓梯走去,她故意在樓梯原地踏步,聲音由重到輕,好像真的上樓似的。 汪大夏先是拍門,“我是十四歲,又不是四歲,我能夠分得清是演戲還是真心。你不要小瞧我,我剛才不是戲言……” 魏采薇坐在樓梯上,抱著膝蓋,重生以來,她的目的就是復仇和阻止汪家的悲劇發(fā)生,這樣汪大夏就不會自宮,像上輩子那樣抱憾終身。 但是沒有自宮的汪大夏還是那個死鬼老公汪大夏嗎? 縱使魏采薇一直刻意逃避這個問題,其實她心里很清楚,沒有自宮的汪大夏和死鬼老公的性格完全不同,他會走上一條和上一世截然不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