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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潮水般隱進樹林里。一陣疾馳,片刻飛下絕峰,峰下谷中,響著潺潺水聲。疤面人立頓身形,游目一看,不遠處有一小池,數(shù)道細泉,分由不同方向,流入小池。于是,心中一動,立即取下面具,脫下寬大黑衣,放進水里。 之后,解下腰間白綾綢包,換上公子衫,折扇插上頸后,蹲身池邊,立即洗滌黑衣面具上的血漬。瞬息洗好扭干,掛在一株矮樹上。夜風(fēng)徐徐,吹著初起的晨霧,瀰漫全谷,繚繞于松竹之間。仰觀夜空,清澈如潭,羅布繁星,爍爍閃閃。 驀地,一陣極輕微的女子哭聲,就在不遠處的石后飄來。細聽這種哭聲,正是悲痛欲絕,傷心欲死,而又強抑不敢哭出聲音的窒息抽噎。天麟心頭一愕,聽了這淒楚的哭聲,也不禁有些鼻酸。于是凝氣屏息,緩緩向前移去。 繞過一座大石,舉目一看,全身驟然一顫,不禁呆了。前面繚繞的薄霧中,一個全身白絹的少女,正側(cè)身倚俯在一座巖石上,雙肩不斷劇烈地抽動。披肩的長長秀發(fā),又將她的美麗面龐遮住了,但那柄碧綠晶瑩的劍柄,和那柔軟如絲的碧綠劍穗,一入天麟雙目,便知那白衣少女是誰。 走至白衣少女身前,白衣少女兀自不知。天麟心情沉重,愧悔交集,忍不住輕聲向:「蓉姊姊,你怎會在這里?」 忍饑挨餓,提心吊膽,暗暗跟蹤了天麟幾天的林麗蓉,嬌軀顫動,哭得更烈了。 天麟將兩手撫在麗蓉的香肩上,輕輕搖撼著,低聲說:「蓉姊姊,原諒我,我無意讓你傷心?!?/br> 麗蓉緩緩伸直腰身,玉手撫面,淚水,泉涌般由她的纖纖指縫間流下來。天麟的心,亂極了,他不知該如何安慰這個清麗絕塵,武功高絕的蓉姊姊。驀地,麗蓉伸手抱住天麟,哇的一聲,放聲哭了,看來悲痛已極。 天麟嚇得手足無措,也伸臂將蓉姊姊攬在懷里,不禁慌急地說:「蓉姊姊,不要哭,我以后不再惹你生氣了?!?/br> 麗蓉停止哭泣,緩緩將粉面仰起來。天麟全身一個冷戰(zhàn),星目中熱淚倏然流下來。這才幾天,一位清麗絕塵的林麗蓉,竟然變得神色憔悴,粉面蒼白,一雙鳳目紅腫,清澈剪水的眸子,布滿了血絲。天麟一陣愧疚,心情激動異常,他忍不住將蓉姊姊抱起來。 麗蓉偎在天麟懷里,淚下如雨,顫聲說:「弟弟,你如此任性,逢人誅戮,掌劍之下,向無人倖免一死,你一味制造殺孽,終會觸犯眾怒,那時你將如何在武林立身……」 說著,偎在天麟懷中,已經(jīng)泣不成聲了。 天麟驟然一驚,急問:「姊姊你都看到了?」 麗蓉點頭悲聲說:「自那天夜里起,我一直跟蹤著你。」 天麟輕輕撫摸著麗蓉肩上長長的秀發(fā),兩眼茫然望著天際,似自語又似對麗蓉說:「我曾對天發(fā)誓,我要殺盡迫害蒙頭老前輩的惡人,如果我不能實踐誓言,天定不會容我的。」 麗蓉又復(fù)抬起頭來,輕聲問:「你殺的人,個個都是殘害你那位老前輩的惡人嗎?」 天麟沉默了,他似乎在想,這三天來,究竟殺了些什么人? 冰雪聰明的林麗蓉,似乎已看透了天麟的心,她兩眼望著天麟神色凝重的俊面,緩緩地說:「西岳雙星、駝背鬼鉤、狂蜂頭陀、四勇士、悟色、悟凡,今夜的玄清真人,幾乎劍透前胸的黃袍老道……」 林麗蓉輕輕摟著天麟,說得極柔和,極平靜,似乎生怕觸怒了天麟。她看到天麟面色逐漸蒼白,額角已滲出了汗水,她感到天麟的身軀微微發(fā)抖,逐漸激烈。她心里非常欣尉,覺得天麟終于被感動了,于是繼續(xù)柔聲說:「弟弟,兩天三夜來,死在你手下的高手,竟有二十人之多,這些人中,除了粉面人魔,有哪幾個是殘害你那位老前輩的人?」 天麟劍眉一豎,冷哼一聲,忿然說:「我殺的這些人,無一不是人人得而誅之的暴徒?!?/br> 麗蓉微微一愕,低聲問:「弟弟,這些人中,你自信沒有殺錯一人?」 「哼,我想沒有?!?/br> 「黃袍老道了悟,如非金刀老英雄喝阻呢?」 衛(wèi)天麟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zhàn),沒話說了。 林麗蓉輕輕一嘆,說:「弟弟,嫉惡如仇,除惡務(wù)盡,是偏激的做法……」 天麟未待麗蓉說完,立即問:「姊姊,像靜安寺的悟色、悟凡、以及乘人之危,恩將仇報的狂蜂頭陀和鬼鉤,這些人又該如何?」 麗蓉毫不猶豫地說:「巨惡元兇,十惡不赦之徒,當然應(yīng)該剷除?!?/br> 「但……姊姊,你可知殺人有時是迫不得已?」 「唉,弟弟,姊姊只希望你竭力避免狂怒,加強鎮(zhèn)定功夫,姊姊就放心了?!?/br> 麗蓉說著一頓,又問:「弟弟,娟meimei呢?」 「她和師母可能回終南山去了?!?/br> 麗蓉哀怨地一嘆,說:「弟弟,我不怨你,我知道你們相識比我早,我只怨自己命苦……」 衛(wèi)天麟未待麗蓉說完,立即毅然說:「姊姊放心,我不會辜負你?!?/br> 林麗蓉臉上掠過一絲苦笑,顯示著內(nèi)心無比淒涼。衛(wèi)天麟看了心中很難過,立即肅容朗聲說:「姊姊,我衛(wèi)天麟如對姊姊負心……」 林麗蓉倏伸玉手,疾將天麟的口掩住,鳳目含淚,微搖螓首,顫聲說:「弟弟,不要發(fā)誓,那會害了你。」 說著一頓,又輕輕一嘆,說:「弟弟,我必須盡快趕回衡山紫蓋蜂,這些天沒回去,師父不知該是如何地焦急。我現(xiàn)在不能陪你西去,希望你一路保重,我稟明師父后,會立即西上找你。」 說著,輕輕推開天麟,淚,再度簌簌地滾下來。 天麟輕握麗蓉的玉手,神色黯然地問: 「姊姊,你現(xiàn)在就走嗎?」 麗蓉微點螓首,一臉幽怨關(guān)切地說:「弟弟,凡事小心,你先走,姊姊會盡快趕上你。」 說著,撤出玉手,轉(zhuǎn)身向前走去。 天麟顫聲輕呼:「姊姊保重,我會記住你的話?!?/br> 麗蓉又回頭深情依依地望了天麟一眼,然后,翠袖微拂,衣袂飄飄,身形如流水般,向著遠處一片竹林飄去。天麟呆呆地望著麗蓉的背影,他的眼模糊了。他舉袖拭去眼中的淚水,麗蓉纖纖的背影,已消失在濛濛的薄霧中。 天麟轉(zhuǎn)身失神走到矮樹前,伸手一摸那件黑衣和面具,已被夜風(fēng)吹乾了。拿出綾包匆匆束好,仰首一看夜空,灰白如銀,疏星數(shù)點,天快亮了。于是,認準方向,盡展輕功,身形如煙,逕向山區(qū)以外馳去。 ※※※※※※※※※※※※※※※※※※※※※※※※※※※※※※※※※※※※※※ 太陽剛剛升起,天麟已達山麓。官道上,冷冷清清,尚無行人,但天麟為免驚世駭俗,爭取時間,仍遠離官道,在原野上飛馳。朝陽艷麗,給大地灑上一片金紅,照著天麟隱隱發(fā)亮的身影,宛如一道拂曉流星,在蔥郁碧綠的茂林田野間劃過。 天麟僅在中途一個小鎮(zhèn)上略進酒食,繼續(xù)越野前進。日落西山,晚霞似火。一座雄偉的大城,已遙遙在望。天麟心中一陣欣喜,立即繞上官道,大步疾進,直奔安化城門。進入城內(nèi),已是暮色四合,萬家燈火了。街道寬大,商店林立,華燈羅布,行人接踵,好不熱鬧。 天麟無心觀看街景,擠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左顧右盼。他信步走進一家酒樓,人聲嘈雜,座無虛席。天麟定睛一看,全身不禁一戰(zhàn),面色倏然驟變。全樓近百酒客,俱都眼露惶恐,面顯緊張,比手劃腳,口沫橫飛,題材談的俱是武林恐怖人物疤面人。 天麟凝神細聽,全樓幾個較高的聲音說:「啊,好厲害,他的騰龍劍,較之十六年前,大為凌厲,一揮之下,頭飛臂斷,鮮血四濺……」 「……騰龍劍客這次重現(xiàn)江湖,必給武林帶來一場莫大浩劫……」 「……疤面人不現(xiàn)身則已,現(xiàn)身必然殺人……」 叭,拍桌子的聲音。天麟側(cè)目一看,是一個滿面通紅,已有八分醉意的大漢,右手仍撫在桌面上。只見大漢紅眼一瞪,一晃腦袋,對同桌一個禿頭漢子,高聲說:「禿子,真想不到,三天殺了十幾名高手的恐怖人物疤面人,竟是昔年威震武林的騰龍劍客衛(wèi)振清?!?/br> 禿子豆眼一掃左右,低聲說:「霸王莊今天戒備森嚴,勁裝配刀,個個神色緊張,老莊主愁眉苦臉,整日不出書房?!?/br> 禿子說著,顯得特別謹慎,竟將嘴附在大漢的耳上,嘰嘰咕咕,不知說些什么。大漢翻著一雙紅眼,神色凝重,連連點頭。天麟看得心中一動,心說,這霸王莊的老莊主,莫非與父親有什么過節(jié)?心念間,驀聞臨街一桌上,發(fā)出一聲嘻笑,說:「騰龍劍客天生情種,他怎忍心讓鋒利無比的騰龍劍,刺進那女魔頭的酥胸,哈哈……」 接著,是一片哈哈大笑。 天麟俊面一紅,頭也不抬,轉(zhuǎn)身急步走下酒樓,他心里悔恨交集,心中不停地狂喊,為什么不殺了她,當時為什么不殺了她。他忿忿地一連走了幾家酒樓茶肆,俱是人聲鼎沸,高談闊論著騰龍劍客重現(xiàn)江湖,武林恐怖人物疤面人即是騰龍劍客的事。整個安化城,大街小巷,議論紛紛,顯得風(fēng)雨飄搖,一片混亂。 天麟心中焦躁不安,怒火漸升,想不到他下山僅短短的三天,便震撼了整個武林,帶來了一場狂風(fēng)暴雨似的震驚。最后,走進一家較大酒樓,酒客更盛,除了大談疤面人,竟無一人猜拳行令。天麟在樓的一角,找了一張小桌,隨意要了一些酒菜,悶聲獨酌。 他心里越想越氣,他確沒想到在一般無聊酒客的口中,疤面人被形容成一個手起劍落人頭飛的殘酷人物,并給人們帶來無限的神秘恐怖。衛(wèi)天麟不禁握拳輕擊桌面,忿然冷哼一聲,輕輕自語說:「哼,疤面人還有更驚人,更恐怖的事給你們看,你們等著吧?!?/br> 就在他自語剛落的時候,急步走過來一個酒保,神色慌張,滿面堆笑,向著天麟一躬身,笑著說:「爺,您老別生氣,非常抱歉,讓您老委屈在這個角里?!?/br> 天麟一定神,頓覺自己失態(tài)露形,于是,微微一笑,說:「沒什么,沒什么,此處很好?!?/br> 說著,游目一看,見無別人注意,又輕聲問:「小二哥,去霸王莊如何走法?」 酒保一聽,立即連連躬身,說:「出西關(guān)大約六里,在一片廣大茂林中,便是霸王莊?!?/br> 說著,轉(zhuǎn)首一看全樓,并說:「他們莊上,每天有人在此喝酒。」 天麟慌了,立用手中折扇,一碰酒保,急聲說;「不要招呼他們?!?/br> 酒保轉(zhuǎn)身,歉然一笑,說:「爺,不巧得很,今天全樓竟無霸王莊上的人?!?/br> 天麟微微一笑,說:「明天我自會前去?!?/br> 說著一頓,輕搖手中折扇,又問:「小二哥,老莊主也常來此樓飲酒嗎?」 酒保不解地問:「您老問得是回風(fēng)掌老爺子?」 天麟極自然地點點頭。 酒保滿神氣地說:「他老人家是我們這里的???。」 這時,遠處已在高聲呼喚酒保,酒保一躬身走了。天麟酒罷,付資下樓,找了一家客棧住下,倒身床上心緒萬端,思潮起伏。他想得太多了,愈想愈亂。最后,他決定今夜前往一探霸王莊。 第09章 神龍首尾 三更梆響,夜深人靜,一道寬大黑影,宛如一朵烏云,在櫛比的房面上,直向西關(guān)掠去 。安化城頭,警衛(wèi)森嚴,守城官兵,林立城上,俱都盔甲鮮明,手持長矛,閃閃發(fā)亮。每隔數(shù)丈,高懸一盞如斗紅燈,城墻內(nèi)外照耀如同白晝,儼然大敵當前,勢如兵臨城下。 寬大黑影來至西關(guān),飛身縱上一座高樓,一長身形,騰空數(shù)丈,繼而雙袖一抖,兩腳一墊,再升兩丈。在空中一挺腰身,雙臂平伸,頭下腳上,恰似巨鳥歸林,直向城外掠空撲去。一陣風(fēng)聲,劃空而過,城上官兵,俱都循聲仰首,茫然望著夜空。這時,寬大黑影,已飛越城頭,飄落在護城河的對岸。 驀聞城頭有人高呼:「大家快看,飛賊……」 寬大黑影,冷哼一聲,雙目如電,回頭一看。 城頭暴起一片驚啊之聲,官兵們似乎在如晝的燈光下看到一張奇丑面孔,并有不少官兵連聲高呼:「疤面人……疤面人……」 疤面人衣袖微拂,身形如煙,直向正西電掣馳去。 城上官兵,高舉紅燈,搖晃不定,并暴起一片震天吶喊。接著,遠近幾座村莊上,傳來此起彼落的驚急犬吠聲。疤面人味狂馳,眨眼工夫,前面已現(xiàn)出一片黑壓壓的茂林。來至近前,林內(nèi)漆黑,風(fēng)吹枝動,葉聲沙沙。 疤面人屏息前馳,盡量減輕衣袂飄風(fēng)的聲音。穿過一段樹林,便見前面林隙間透過一片光亮,隱約傳來一陣撲撲沙沙的聲音。疤面人來至林的盡頭,眼睛頓時一亮。前面一座龐大莊院,距離林端盡頭,尚有二三十丈,巨木為墻,高約數(shù)丈。 墻頭裝滿了兩刃鋼叉,閃閃發(fā)光,鋒利無比,形勢險惡,沒有精湛輕功的人,休想越墻而入。墻內(nèi)每隔數(shù)丈,置有一只松油火把,熊熊火焰,迎風(fēng)高燃,發(fā)出了撲撲沙沙的響聲。墻上鋼叉被火把照得紅光發(fā)亮,宛如血染,令人看來望之卻步,端的是名符其實的霸王莊。 疤面人看了,一陣躊躇,心中只生悶氣,因為,他也不知如何通過這段火把通明的距離,進入這座龐大莊院。正在這時,身后突然響起一聲不屑的冷笑。疤面人大吃一驚,轉(zhuǎn)身一看。一聲尖叫,人影閃動,一道白色身形,慌急暴退兩丈。 疤面人不禁一愕,兩丈外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