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愣的抬起頭，一把貼滿了符篆的折扇，不知何時在自己頭頂上展開。

    一只修長的手遞到面前，那個自己已然最為熟悉的聲音，帶著笑意道：

    “該休息休息了，四娘?！?/br>
    頓時一股酸澀瘋狂涌上眼眶，王四娘癡望著頭頂那把折扇，抿唇忍住了淚意。

    但短短幾秒后，她終究大哭出聲。

    第123章 青春不常在

    人群宛如熱油被淋了水，愈發(fā)沸騰不已，沒人能聽到那委屈到了極點的哭聲，只除了趙奇秋與鮮明樓，以及那蹣跚挪移，最終面向三人的青龍。

    呼哧——

    呼哧——

    龍的喘息與所有動物、所有妖物都不同，強(qiáng)烈的生機(jī)宛如從季節(jié)的深處吹來，穿過魂魄，令人想就地匍匐，回歸到天際、泥土中，分解成最本初的狀態(tài)。

    趙奇秋上輩子沒有親身體會過這種感覺，但聽到過傳說，所以這龍息也有個別稱，叫“量子超度”，具體原理比較復(fù)雜，簡單點說，就是“現(xiàn)在、馬上、分分鐘給你渡了”的意思。

    而眼前的，就是世間當(dāng)下唯一、日后也唯一的真龍。

    助它涅槃重生，變?yōu)辇埿?，龐大的功德從地面、從天空、從雨水、空氣中涌出，?shù)量絲毫不亞于之前救鮮明樓，瘋狂的鉆進(jìn)三人的魂體，其中以王四娘為最。

    造成眼下的狀況，不得不說，有天意，也有人為。

    趙奇秋對海京市出現(xiàn)真龍早有準(zhǔn)備，但萬萬沒有想過，王四娘會率先一步找到真龍，還將它帶進(jìn)澄水寺。

    當(dāng)時看到那蚯蚓的第一眼，趙奇秋就認(rèn)了出來，畢竟蚯蚓可以有無數(shù)條，成精的鐵灰色蚯蚓，在傳說中只有一條，就是真龍涅槃前的那一只。

    所以王四娘遇上真龍，這實屬天意。但真龍受苦受難、受盡冷眼、在人類社會這塊大磨盤歷劫，是無法改變的，就是青龍自身，應(yīng)該也不明白這點，所以才一心求死，逃出安逸的澄水寺。

    至于一只小小蚯蚓為什么一心求死，世間又怎么會突然涅槃一條青龍，上輩子鋪天蓋地的報道，就沒人不知道的，趙奇秋還一度當(dāng)笑話去看待，現(xiàn)在卻有些笑不出來了。

    青龍一雙碩大的眼珠，猶如世間最好的琉璃，中心黑色瞳仁緊縮猶如深井，看起來威風(fēng)嚴(yán)厲，卻不停的顫動，腳步也踉蹌，拖著沉重巨大的身軀，逶迤在地，始終不肯在雷霆中飛天遁走，只知道盯著三人猛看。

    那發(fā)出呼哧聲的碩大口腔就在眼前，新生的利齒明晃晃令人膽寒，趙奇秋甚至能看到其中的龍咽喉。

    遠(yuǎn)處的人群只知道驚呼觀賞，沒人能，也沒人敢上前來，所以更不會有人看出眼下這條龍的精神窘境。

    等王四娘的哭聲漸漸停歇，青龍依舊惶惶，焦躁不安的搖晃著龍頭，龍須無風(fēng)自動，它的周身縈繞著四季氣息、即便是魂魄立在它面前，也時而寒冷、時而燥熱，時而春風(fēng)拂面，時而慵懶昏沉，在它身邊，雨水的氣味也一會兒甘甜、一會兒又苦又咸，仿佛眼前的并不是一個活著的生物，而是什么和大自然的特質(zhì)相似的存在。

    四娘平靜下來，趙奇秋也終于找到機(jī)會，他一手依舊遮著陽光，一手卻緩緩抬起，仿佛扶著什么東西。

    這青龍形態(tài)勉強(qiáng)長成，大小和后來相比，卻顯得頗為幼小。趙奇秋抬手之下，青龍腹部金光一閃，出現(xiàn)一枚粗壯的金環(huán)，卻只是虛掛在龍身上，隨著趙奇秋的手指抬起，那金環(huán)也逐漸升高，最終使青龍的腹部徹底離開地面。

    青龍的喘息慢了一些，眼珠也定了定，看向趙奇秋。

    趙奇秋對青龍道：“此女過去三年間，救三十一條性命，解開數(shù)段惡緣，已有功德在身，今日午時便要投胎轉(zhuǎn)世?！?/br>
    青龍那不似真實的瞳仁盯著趙奇秋，二者對視良久，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反正青龍突然松懈，口中發(fā)出一聲長吟。

    趙奇秋笑了笑，道：“有勞了?！?/br>
    青龍垂首，趙奇秋牽起王四娘，將她扶上龍背。

    王四娘此時神情已經(jīng)平靜，甚至過于平靜，失神一般挽住龍須。

    趙奇秋依舊替王四娘的魂體遮光，立在她身后。

    雨水始終不停，伴隨又一陣轟隆隆的雷鳴，趙奇秋道：“我來幫你?！?/br>
    金環(huán)猛然一托，青龍瞳仁緊縮，下一瞬間，一聲悠長的龍吟，真正響徹天地，青龍騰空而起！

    趙奇秋一條腿猛然被抱緊。

    “……”

    他默默低頭，緊緊貼著他的，正是鮮明樓的發(fā)頂——這人此時盤腿坐在龍身上，順便死死抱住了他一條腿。

    趙奇秋：“你這是干什么?！?/br>
    鮮明樓仰起臉來，認(rèn)真的看著趙奇秋，那神情專注到了極點，起初還很堅定，但似乎是因為趙奇秋的目光，鮮明樓抱著他的手緊了緊，又松了松，臉上也難得露出遲疑，沉默半晌，鮮明樓道：“對不起，我……”

    說著抿起薄唇，仿佛有什么難言之隱一般。

    “……”

    趙奇秋感覺了一下，好像也并不影響呢。

    鮮明樓低下頭，手臂更緊的貼著青年的腿，兩手輕輕調(diào)換了位置，撫摸一般掠過筆直修長的輪廓。在青年看不到的地方，那手甚至有瞬間的痙攣，仿佛它的主人在用最強(qiáng)大的意志去阻止它做一些過分的事情。

    鮮明樓閉上雙眼，眼睫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