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云橫又搖頭:“她受了傷,腿不能走?!?/br> 鐘叔似乎原地定住了,良久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被人坑了呀!他默默嘆了口氣,只是拍了拍云橫的肩膀,權(quán)當他這二兩銀子扔進了水里,可惜可惜! 后來云橫才想起自己與那女子還未成親,卻已出門多日,鐘叔這才猛地一拍大腿,嘆道:“市場上買來的姑娘若是不看緊了,那是會跑的呀!趕緊回家看看,你在外頭這么久,那姑娘要么就是病死了,要么就是逃跑了!” 云橫這才收了獵物回到家中。原本已經(jīng)不抱希望,可回來后竟然發(fā)現(xiàn)那姑娘還在他床榻上,雖奄奄一息了,但好歹還沒有被閻王爺收去。 于是,他待她吃下食物身子好轉(zhuǎn)之后,順口提出要與她拜個天地。 沈晚夕嚇得目瞪口呆,眨了眨眼,黑長綿密的睫羽如受驚的蝴蝶撲棱著翅膀,“拜……天地?” “是,”云橫很正經(jīng)地點了點頭,面色雖冷,但眼神里滿是真誠,“外頭有兩只活雁是我的聘禮,二兩銀子是我的禮金,今晚我們就成親?!?/br> 沈晚夕頭腦一下子炸了! 活雁都準備好了!臭不要臉的獵戶,可真有你的! 她還是個冰清玉潔的黃花大閨女呢,怎么可能嫁給一個才見了兩次的獵戶? 沈晚夕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才想到這,眼前獵戶竟忽然冷聲開口,“云橫,是我的名字。” 沈晚夕:“……” 我管你叫什么名字啊啊?。∵@重要嗎! 云橫目光淡漠地落在她臉上,那股子凌厲冷淡之氣似乎又籠罩了他全身,盯得沈晚夕渾身發(fā)涼。 他在等著她回應(yīng)。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的設(shè)定就是失去了記憶,對情愛之事很陌生,但是?。?! 學習能力超強~~~嘿嘿 ☆、拜天地 右臉痛了痛,沈晚夕下意識抬手摸了一下,指尖微微有些濕潤。 她遲疑片刻,將手上沾染的膿水給云橫看了看,借口道:“我的臉已經(jīng)這樣了,說不準哪日就毒發(fā),你還想要與我拜天地嗎?” 能不能活,她不能確定。 長姐下的毒哪里是那么容易解的?除非像她先前所想的那樣,剜去這塊爛rou,或許還有活下來的機會。 可即便是要死了,她也不能如此草率地將自己嫁出去! 一來,她畢竟是滄州侯之女,要嫁就嫁這世間一等一的兒郎,并州侯世子她尚且瞧不上,更不必說這些靠天吃飯的獵戶了,何況阿爹曉得了也不會同意;二來,她如今容貌盡毀,命懸一線,若成親才幾日便撒手人寰,對獵戶也不公平;三來,這獵戶性格孤冷,面色沉肅,看上去就很兇,她就從來沒見到他笑過…… 這樣的人,日后怎么會體貼她、呵護她? 眼下只能與之慢慢周旋,拖延時間,再尋求機會逃出去。 想了一會,沈晚夕驀然抬頭,卻對上云橫的雙目。 他面容硬朗,唯有雙眸線條流暢優(yōu)美,是那種剛中帶柔的那種眼型??赏珔s很深,像是無底的深淵晦暗得照不進一絲光線,就連與她對視之時也沒有泛起微微波瀾。 沈晚夕看他一眼,心口就堵得慌。 云橫盯著她的眼睛,卻像是看到天上的月亮泛著清涼的光,而他沉溺在星河之上,擱下那只無用的船槳,任意漂流。 那是一種他從來沒有過的感受,很奇妙。 視線慢慢轉(zhuǎn)移到她右眼下的腐爛之處,不同于雙腿的皮外傷,她的臉像是被人下了毒,而且極有可能是用含了毒的湯汁澆在臉上,因此這傷口才一直蔓延擴散到脖頸。 云橫哪里知道她心里頭這么多彎彎繞繞,只是喉結(jié)微微一動,“我不在意這個?!?/br> 不僅不在意,且對于治毒他已經(jīng)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在山中日久,就算是世間極為罕見之毒,只要沒有傷及肺腑,不出意外的話他都能治好。 “你的臉,可以治。” “什么?” 沈晚夕眼睛驀然一亮,可又遲疑了一下,“我臉上是毒傷,不是普通的燒傷,城里的大夫都未必能治,你有辦法?” 云橫微微頷首,臉色依舊是淡淡的,沒有任何情緒。 沈晚夕不禁嘴角一揚,露出皓白的牙齒,她該不該相信一個獵戶說的話?可是云橫誠懇點頭的樣子又讓她覺得那不是在哄騙他,亦不是為了成親?;ㄇ弧?/br> 直覺告訴她,云橫是真的有辦法! 云橫以為她不信,又從柜中取出一次小瓷瓶,倒了些褐色粉末敷在她右臉,道:“這個松露散是我自己研磨的,雖無大用,但也有鎮(zhèn)痛抑毒之功效,你暫且敷一敷。” 沈晚夕覺得他的手寬厚而guntang,可觸及臉頰的那一刻又有種清涼的感覺襲上來,頗為舒適,也似乎將疼痛散去一些,繼而又聽他緩緩道:“明日我去山中尋藥,為你治臉?!?/br> 她立即歡喜地點了點頭,眼角竟有兩行淚緩緩落下。 哪有女子不在意容貌呢?之前說不在意都是假的,只是在活著面前,容貌算不得第一位,可若是一輩子治不好,那會是她永遠的沉疴。 如今云橫竟道她的臉有希望可以治好,此刻她是真的喜極而泣。 鼻頭酸酸的,眼淚從臉龐的傷口滑落,與剛剛敷上的松露粉相接融匯成一條溝壑,沿著她下頜落下。 云橫微微皺了皺眉,緊接著道:“你還有什么顧慮嗎?” 沈晚夕愣了一下,才發(fā)覺他還接著適才拜天地的話題,心中又矛盾起來。若是她不肯乖乖成親,獵戶又怎么肯為她治臉?當即強要了她也不無可能。 可她若是就這樣答應(yīng),今起她便是獵戶的娘子了?那也太突然了。 就算日后逃走,這個身份也不會有所改變,嫁過人、拜過天地,那便是立下白頭之約載明鴛譜,除非日后一方寫下休書,否則她今生便是云橫板上釘釘?shù)钠拮恿恕?/br> 沈晚夕小心翼翼地抬眸,發(fā)覺云橫也很認真地在看她,心里也不知為何像是點了火似的突然燒了一下,她還想再掙扎一下,“云……云橫,你真心想要娶我嗎?我怕你日后會后悔的。” 防患于未然,丑話她要先說在前頭,讓他知難而退。 云橫很是不解:“為什么會后悔?” 沈晚夕咽了咽口水,看到他面色寒意凜冽,時又忍不住別過臉去,低聲囁嚅道:“云橫,你別這樣看著我,我害怕……” 沈晚夕心里知道,他既然能為她接骨,又答應(yīng)替她治臉,想來也絕不是大jian大惡之人。若是平常人,她此刻定然已經(jīng)放下戒心,可唯有在云橫面前,她還是有些畏懼。 云橫見她期期艾艾的樣子有些心煩意亂,他長得這么恐怖嗎?他實在想不通拜個天地為何會這樣難,按照鐘叔的意思來說,應(yīng)該是輕而易舉之事。 可他轉(zhuǎn)念又想,他娶妻的確也沒有準備三書六禮,比起鐘大通確實是省了不少事,所以在詢問小姑娘心意之時才會如此磕磕絆絆。 思及此,他也平靜了一息,斟酌半晌:“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 沈晚夕不明所以地抬頭,她還可以提要求?她是他從奴隸市場買回來的,按道理不應(yīng)該有任何肖想,可他既然如是說,那就提一嘴好了。 她思忖片刻,微微正了正臉色,大著膽子道:“我并非無親無故,而是遭人迫害才被帶到奴隸市場的,現(xiàn)如今我的賣身契還在你手中,你若是不還我,那我這輩子就只能是你的奴仆,不能算你堂堂正正的妻。” 見云橫面沉如水,沈晚夕馬上又改口道:“當然,你若是不愿將賣身契還我,也……無妨。” 云橫垂眸思考了一陣,其實他對于賣身契并不執(zhí)著,當時人牙子遞給他的時候,他也只是當做票據(jù)一般放在身上,沒有想那么多。于是他從袖中取出賣身契,遞到她手中,聲音低沉:“你自己收好,撕毀或留下,都任由你?!?/br> 沈晚夕微微吃了一驚,就這么直接還給她了?她已經(jīng)想好若他不同意歸還,就趁他出門狩獵時偷出來,沒想到這獵戶竟大大方方地給了他。 沈晚夕手里攥著那張賣身契,心里有股子熱浪突然翻騰起來。 這獵戶并沒有她想象中那般不近人情。 “還有,我家鄉(xiāng)離得遠,雖然阿娘不在人世了,可尚有阿爹和兄弟姊妹,”沈晚夕頓了頓,又凄涼一笑,“他們都以為我沉江溺水而死,所謂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我家人尋不到我的尸體,定然不會放棄,如若哪一日尋上門來,我定會連累了你?!?/br> 阿爹是滄州侯,勢力不容小覷,定然會傾全州之力找尋她,而長姐沒有見到她的尸體,也會暗中派人來尋找。 滄州侯的女兒嫁給獵戶,便相當于一顆廢棋,若是阿爹來,他勢必會殺了云橫,轉(zhuǎn)而將她許配給其他州侯之子聯(lián)姻;若是長姐的人來,那么他二人都會死。 所幸商州路遠,這里又是深山窮林里頭,只要不是日日出去拋頭露面,阿爹和長姐不會找到這偏遠的彈丸之地。 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聽完這話,云橫臉色也有些難看,沈晚夕期待著他的下一句便是“把你的臉治好趕緊滾吧”,然而并沒有。 云橫壓低了聲音,抬頭審視著她:“那你想回去嗎?” 沈晚夕當然是搖頭,回去必死無疑,但她也定會尋找機會戳穿沈晚吟陰險狠毒的真面目,讓世人瞧一瞧她這長姐是何等蛇蝎心腸的女人! 云橫瞧出了她的心思,只漫聲道:“只要你不想回去,沒人能從我身邊將你帶走?!?/br> 沈晚夕:??? 她頓時僵住,臉頰也慢慢暈染了一抹紅,這是在說情話嗎? 這男人一本正經(jīng)地說著調(diào)情的話,卻臉不紅氣不喘的,就好像喊她吃飯一樣簡單。 可這,怎么能一樣呢? 云橫可不是在說情話,他只是對自己的武力很是自信。他雖然記不起從前的事,可這一身功夫卻沒有忘記,不論揮拳、舞刀還是射箭,他幾乎是樣樣精通,有的兵器看著陌生,可到他手中只是卻能夠游刃有余地揮舞出絕妙有力的招式。 雖然沒有和高手過過招,但像鐘大通那樣身手的人,他揮一揮手就能放倒十來個。 沈晚夕輕輕咳了一聲,若是將他方才的話再推敲一番,是不是她想要離開,云橫也會讓她走? 一瞬的時間,她又心虛了。 罷了,這獵戶壓根沒這意思,是她想入非非。不過能說出這番話,沈晚夕還是有些感動的,至少態(tài)度拿出來了,日后不會為了錢財或權(quán)利棄她不顧。 良久,沈晚夕伸出一根手指,怯怯道:“我還有最后一個要求?!?/br> 云橫頷首,示意她說下去。 沈晚夕鄭重其事道:“無論日后我做錯了什么,或者惹你不高興了,你不能打我、罵我、欺負我,更不能悄悄將我殺了埋了,可以嗎?” 話落,云橫終是微不可察地嘴角一揚,被她氣笑了。 無緣無故的,他殺她埋她做什么? 這姑娘真把他當成殺人不眨眼的兇犯了? 他是獵戶,不是惡匪。 不過,她若是想要一句話來安心,云橫也不會拒絕,于是耐著性子說道:“你既嫁與我為妻,我自會以禮相待,旁人若想要打罵你、傷害你,我也絕不會袖手旁觀?!?/br> 沈晚夕咬了咬牙,糾結(jié)一陣后終于點了頭,剛想下床,卻被云橫伸手攔下。手臂觸碰到她腰身,溫溫熱熱的有些酥麻,沈晚夕臉又燒了起來。 “這幾日別下床,好好休養(yǎng)便是?!?/br> 沈晚夕正疑惑著,不下床如何拜天地? 卻見云橫起身到窗前,雙手一推打開了窗戶,明亮的月色如水銀般灑了進來,在云橫臉上氤氳出淡淡的光影,他恍若夢境里高大的神明,在萬里長空下清冷地俯視著人間。 沈晚夕怔愣一晌,聽見他說:“我無父無母,你我無需敬拜高堂,只消對月盟誓,便算是拜過天地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