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回椰汁紅豆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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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僅僅是三日,母親就有了身孕,她原本可以用一劑狼虎之藥,把肚子里的這塊rou打去,卻又舍不得是條性命,十月懷胎,將他生下。 他的出身,令母親飽受世人唾罵,寡婦門前本就是非多,母親這樣不明不白生了一子,更是令世人不恥。 故自他懂事起,聽別人罵他最多的,就是“野種”二字。 母親卻并不以為然,仍請了先生教他讀書,請了師傅教他習(xí)武,對他千寵百愛,視若珍寶。 六歲那年。父親對母親念念不忘,于是南下找到了她。令父親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三日魚水之歡,竟留下了個(gè)兒子。父親感嘆母親對他的情誼,將她們母子二人緊緊摟在懷中。 這時(shí)他才明白,自己的親身父親,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鎮(zhèn)西將軍盛清。 盛家乃開國名士之家,父親盛清鎮(zhèn)守西北,西南,書寫了三十二戰(zhàn)無敗績的傳奇。 鎮(zhèn)西軍在父親的手中,成了一柄最銳利的長劍,將西北外域的突厥,打得屁滾尿流,再不敢來犯。 “壯士長歌平西北,豪杰何懼埋青山?!背A的便是父親的英雄壯舉。 父親在南邊逗留了月余,手把手教他功夫,分別在即,他許下重諾,定要將他們母子二人迎回盛府。 這一去又是六年,六年間書信不斷,錢物不斷,父親甚至把近侍青木留給了他,教他拳腳功夫,護(hù)他們母子二人安危。 十二歲那年冬。 父親自邊關(guān)回來,將他母子二人接進(jìn)了京。他被父親牽著手,入了朝思暮想的盛家大宅門。 令誰也沒想到的是,任憑父親如何懇求,那個(gè)頭發(fā)花白,精神矍鑠的男子始終沒有松下口。 他仍舊被送回了母親的身邊,母親看著他一言不發(fā),次日就帶著他絕然而去。 父親一騎快馬追出百里外,攔下馬車,六目相對,父親哽咽難語,只是將一枚玉佩掛在了他的頸脖上。 “你叫盛方,字逸文,族中排行十八,你是我的第五子。父親對不住你。” 他自以為隱藏的很好的委屈,憤怒和不甘,在父親說完這句話后,砰然倒塌,撲倒在父親懷里,嚎啕大哭。 父親拍著他的背道:“盛家兒郎,流血流汗不流淚。父親對天發(fā)誓,早晚一天光明正大的迎你和母親回盛家?!?/br> 從那以后,他拼命的習(xí)武,讀書,酷暑寒冬未有一日敢綴。誰知道,三年后迎來的卻是父親的死訊和盛家的毀滅。 從此,盛家在他的記憶中,便是一抹揮之不去的痛。 …… 暗夜幽深。 錢??粗糇谝巫永锞镁貌徽Z的盛方,心中百般滋味。 他輕輕的上前,端起早已涼透的茶碗,重新沏了熱的來,放在幾上,低語道:“盛爺,喝口熱茶吧,這一年來,小姐一直記掛你?!?/br> 盛方恍若未聞,仍是直勾勾的看著青莞,心里如鼓擂,片刻都安靜不下來。 他以為他的遭遇已稱得上匪夷所思,卻不曾想眼前的這個(gè)女子竟是一抹幽魂返世。 他拿起茶碗,擋住了他人的目光,眼中久凝的淚滴落在茶水中,他一口氣喝了下去。 母親去世后,他一直以為自己獨(dú)活在這世上,迥然一生,再無親情的牽絆和掛念,誰又知……她稱呼他為哥哥,她把他當(dāng)作盛家的人,時(shí)刻記掛著他。 再抬眼時(shí),水霧仍彌漫在他的眼中,眼前模糊一片,盛方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青莞清楚的看到兩行熱淚自他粗糙的臉龐劃過。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她心中一痛,強(qiáng)撐著站起來,推開錢福伸過來的手,顫顫悠悠的走到他跟前,慢慢伸出了手。 小手在他腦袋上輕撫,如同幼時(shí)父親的手,盛方淚落更猛。 “哥哥,這些年讓你受苦了。從今后,meimei護(hù)著你。” 盛方堅(jiān)固的心房像被什么重重一擊,他握著青莞的手,覆在臉上,無聲抽泣。 青莞輕輕嘆了一口氣。 大伯母,子奇對不住你。他是大伯和另一個(gè)女人的兒子,可也是盛家唯一留下的血脈。我得讓他認(rèn)祖歸宗,傳盛家血脈,替盛家報(bào)仇。 …… 壽王宮,白瓦,紅墻,精致無比。 壽王宮前身是當(dāng)今帝王為皇子時(shí)的處所,后來重新修繕一新,賜給了趙璟琰做府邸。這是無尚的榮耀。 趙璟琰性奢華,從宮里要了不少的奇花異草裝點(diǎn)門面,因此春日一到,百花盛花,整府府邸飄著nongnong的花香,沁人心脾。 晚膳設(shè)在書房,趙璟琰獨(dú)坐圓桌前,對著一桌山珍海味用飯。 兩個(gè)美婢立于身后,王爺?shù)难劬聪蚰牡啦?,她們便替他夾菜。 阿離進(jìn)來時(shí),正好看到主子端起酒杯,臉上有些凝色,似在考量著什么。 他猶豫片刻,道:“爺,煙側(cè)妃來了。” 趙璟琰半瞇著眼睛,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讓她進(jìn)來吧?!?/br> 片刻后,一素衣女子翩翩而至,約摸十六、七歲的光景,五官精質(zhì),身形高挑,手里提了個(gè)食盒。 趙璟琰放下酒杯,臉有柔色,道:“不在房里好好歇著,怎的過來了?” 煙蕪莞爾一笑,道:“閑來無事,做了些椰汁紅豆糕,王爺您嘗嘗。” 趙璟琰將目光游離于煙蕪的臉上,緩緩笑道:“坐下陪我喝一杯吧?!?/br> 煙蕪心中一喜,看來王爺今日心情極好,若不然也不會(huì)留她下來。她素手輕抬,接過婢女手中的酒壺,倒了兩杯,“煙蕪敬王爺。” 趙璟琰點(diǎn)點(diǎn)頭,酒盅與她的碰了碰,發(fā)生清脆的一聲響。酒入唇齒間,微有辛辣味。 他關(guān)切道:“這酒烈,你少飲些?!?/br> 煙蕪面露緋紅,眼中絲絲情意,嗔道:“王爺忘了,我原來的酒量也是極好的?!?/br> 趙璟琰靜默片刻,笑道:“竟忘了你是那府里的。罷了,阿離,再拿一壺酒來?!?/br> 阿離朝門口靜立的婢女揮揮手,不過須臾,酒已端上。 煙蕪命婢女把食盒中的盤子端上來,“王爺嘗嘗,可有長進(jìn)?” 趙璟琰笑道:“光看外形,色澤,便知口味及佳?!?/br> 言閉,他用手捻起其中一塊,細(xì)細(xì)品嘗。 煙蕪嗔笑道:“王爺,如何?” “入口即化,甜而不膩,阿蕪的手藝越發(fā)的精進(jìn)了?!?/br> 一聲阿蕪,令煙側(cè)妃心花怒放,她從懷里掏出帕子,牽過王爺?shù)氖?,?xì)心的替他擦拭著修長的手指,嗔笑道:“王爺何苦用手?!?/br> 趙璟琰身子一顫,神情一下子淡了不少。 阿離望了望爺,心中輕輕一嘆。 爺自小養(yǎng)在皇后跟前,皇后待他如親兒,極重禮儀教養(yǎng),因此爺在外頭雖然放蕩不羈,行止無狀,然天生黃胄,有些東西已融入骨血,無法改變。 這世上,能令王爺用手抓食的,唯有那方椰汁紅豆糕。 酒是美酒,人是美人,然趙璟琰已索然無味,他再用了些酒菜,溫和道:“時(shí)辰不早,阿蕪早些去睡吧?!?/br> 煙蕪含情脈脈的看向他,齒貝輕咬紅唇,輕輕柔柔的道了一聲:“王爺。” 趙璟琰如何看不出女子的情誼,仍徐徐道:“去吧,我與兩個(gè)謀士有事相商,回頭得空了,再來陪你?!?/br> 溫言軟語,然言語中帶著一份疏離,煙蕪面露不解之意,明明剛才王爺留她下來的,為什么僅僅一會(huì)時(shí)間,又讓她走了。 口中卻恭敬道:“煙蕪告退?!?/br> 起身離開的剎那,煙蕪眼中的溫度冷了下來,她走過阿離身側(cè)時(shí),微不可察的抬了抬眼睛, 阿離察覺到煙側(cè)妃的視線,把頭壓得更低了。 趙璟琰等人離開,自斟自飲了幾杯后,突然起身。 婢女忙不迭的遞上漱口的茶水,趙璟琰漱了口,扇子一搖,走到門口,輕聲嘆道:“阿離啊,你說椰汁紅豆糕是用筷子夾了好呢,還是用手捻了好?” 阿離眼角抽抽。這個(gè)問題他可得好好想想,答得不好,那扇子必定落下來。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br> 趙璟琰剜了他一眼,似乎很不滿意這個(gè)答案,苦惱的嘆了口氣道:“你說,顧六她會(huì)怎么吃?” 阿離眼角又抽抽了兩下。爺啊爺,你這個(gè)問題委實(shí)無趣,幼稚了些,六小姐如此醫(yī)術(shù)高超之人,定是不屑回答的。 “要不,咱們?nèi)枂査???/br> 阿離腳一軟,忙道:“爺,咱們這在禁足中,萬一給人瞧見了……”一記扇子敲了上來。 “笨蛋,月色風(fēng)高,爺打扮著普通人的樣子,鬼來看見。” “……”阿離撫著微痛的腦袋,心道爺你實(shí)在不誠實(shí),想去看六小姐就直說,非得找這樣一個(gè)破借口,算什么英雄好漢。 阿離正心中腹誹,一個(gè)淡淡的聲音傳過來。 “阿離啊,爺憋了十天了?!?/br> …… 夜色深沉。 茶已然冷去,錢福恭著身沏了熱茶上來。 兄妹倆四目相對,久久不動(dòng),似要把彼此的面容烙刻在心中。 盛方淺淺笑開,“一年前,你如何認(rèn)出我來?可是那枚玉佩?” 青莞凝眸一笑,“五歲那年,我見過哥哥,你與大伯一道跪在中堂。” 盛方恍然記起,那年他入盛家,依稀看到一個(gè)粉雕玉琢的女孩兒,依偎在高大男子的懷中,一雙眼睛又黑又亮,看人時(shí)隱隱含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