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duì)視良久，盛方長臂一撈，把女子摟進(jìn)懷里，低低喚了一句，“meimei！”

    嘶啞，暗沉的聲音令青莞心中一暖，久含的淚水，滴落下來，伸手回?fù)碜×怂?/br>
    一時(shí)屋里靜寂無聲。

    許久，顧青莞直起身，嗔怨道：“你是要嚇?biāo)牢覇幔俊?/br>
    盛方眸中一痛，強(qiáng)笑道：“不敢！”

    那抹笑分外刺眼，青莞眸色深深，突然厲聲道：“脫衣！”

    “你……如何知道？”盛方苦笑。

    “我是個(gè)大夫?！惫饪茨氵@張臉，就知道你身上帶著傷。

    顧青莞丟下這一句，轉(zhuǎn)身離去。片刻后，再回來時(shí)，盛方已脫衣躺下。

    左胸、右腹，小腿處三處極深的刀傷，長約三五寸，因時(shí)間久了，血已凝固。余下各種小傷，多不勝數(shù)。

    好在，都是外傷，并無生命之憂。

    青莞把脈，細(xì)心的處理每一個(gè)傷口，微小之處都不曾放過。

    盛方任由她動(dòng)作，眼睛含笑。

    一年未見，她長高了，眼角的風(fēng)情更盛，且早已沒有了初見時(shí)的冷凝。

    這一年中，她入宮做了女醫(yī)，扳倒了顧家，替二奶奶報(bào)了仇，又將老齊王府、瑞王、皇后拉下了馬，替錢家洗清了弒君的罪名。

    一樁樁，一件件傳到他耳中，驚險(xiǎn)多于驚喜。

    世間男子都做不到的事情，她不緊不慢的做到了，這中間多少算計(jì)與籌謀，他有些不敢想象。

    這輩子有這樣的一個(gè)meimei，盛方覺得是種無尚驕傲。

    就在此刻，肚子不爭氣地咕嚕叫了幾聲，顧青莞笑道：“餓了？”

    “已有四日不曾進(jìn)食，只生吃過幾條蛇?！?/br>
    青莞磨了磨后糟牙，偏過頭，隱住眼底的淚，“蛇的味道如何？”

    盛方很認(rèn)真的想了想，道：“尚可果腹。”

    青莞笑中帶淚，“我去讓人拿吃的來?！?/br>
    “王爺如何了？”

    背后的聲音傳來，顧青莞腳步一頓。

    “死不了。”

    片刻后，陳平端了托盤進(jìn)來，一海碗的薄粥外加幾個(gè)包子。

    “胡爺，快趁熱吃。”

    盛方皺眉，沒有動(dòng)手。

    青莞氣笑道：“哥哥有所不知，久未進(jìn)食的人，不可葷腥，這一餐用些清淡的墊墊，回頭再給你吃rou?！?/br>
    盛方這才端起了碗，含糊道：“下一餐，一定吃rou?！?/br>
    青莞看著他狼吞虎咽的吃相，走至他身后，拿起梳子，替他把發(fā)一縷縷梳直，再至頭頂盤扎。

    梳完。

    盛方已五碗稀飯，六個(gè)包子下肚，仍覺得腹中空空。

    “哥哥需少食多飲，免得傷了胃?！?/br>
    盛方一抹嘴道：“聽你的?！?/br>
    青莞復(fù)又坐下，目光直直道：“哥哥把事情的來朧去脈都說與我聽。”

    盛方垂眸，眼底落下一片剪影，嘶啞的聲音緩緩而起。

    顧青莞越聽越驚心，雙手死死的握成拳頭，指甲深深的掐進(jìn)rou里，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真的是九死一生。

    待聽到跟去的兄弟，無一人生還時(shí)，顧青莞猛的起身，走到窗前，不動(dòng)聲色的淚流滿面。

    那些人跟著哥哥從江南會(huì)逃出生死，在王岸山落草為寇，又一同入了軍中，拳拳兄弟之情，可見一般。

    他們死，便如斬?cái)嗔烁绺绲囊恢皇?，連她都替他疼。

    “哥，若不是我非要讓你入軍中……”

    “meimei！”

    一只大手落在她肩上，盛方的聲音似從遙遠(yuǎn)地方響起，“無須自責(zé)，也無可自責(zé)。替他們報(bào)仇，尋出幕后黑手，便是最好的慰藉?！?/br>
    顧青莞回首，眸子被淚水沖刷后更顯黑亮，“是我欠他們的?！?/br>
    “是我們欠他們的。”盛方重復(fù)了一句。

    顧青莞小臉露出堅(jiān)定，“放心，這仇早晚當(dāng)報(bào)！”

    “小姐，王爺?shù)纳碜訕O燙，七爺問要如何辦？”陳平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青莞眼眸一暗，臉色頓時(shí)沉了下來。

    ……

    趙璟琰感覺有一只冰涼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所到之處，迅速竄起火苗，灼得他guntang。

    一邊是灼熱，一邊是冰涼，冰與火的交替，讓他苦不堪言。

    迷迷糊糊間，一道柔柔細(xì)細(xì)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像是潤物春雨，能輕易的安撫人心。

    這聲音忒好聽，是她的嗎？

    夜，靜如死。

    戌時(shí)三刻。

    趙璟琰睫毛顫動(dòng)，良久，才艱難的睜開。

    昏暗的油燈，使他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一旁的桌角上，女子歪著頭，趴在上面，似乎已經(jīng)睡著。

    “顧……”

    嘴中剛要喚出，沉睡中的人忽然睜眼，未及反應(yīng)，纖手已扣住了他的脈搏。

    “醒了？”

    熟悉的聲音和夢(mèng)中的，一模一樣，趙璟琰心底嘆出口氣，抬頭，女子憂心忡忡的小臉緩緩浮現(xiàn)。

    黑眸，秀眉，櫻唇。

    終于。

    見到了！

    他揚(yáng)起唇角，手輕輕一動(dòng)，反手握住了她的，強(qiáng)行分開五指，緊緊相扣。

    顧青莞沒有料到，這廝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做這樣一個(gè)動(dòng)作 ，氣得想一把甩開，卻鬼使神差的沒有動(dòng)，只低聲喝道：“放開?！?/br>
    趙璟琰虛弱的笑笑，那笑意中如常帶著幾分紈绔，手下卻用了幾分力道。

    “不放?！?/br>
    男子修長的十指纏著她的，很暖，很燙，青莞像是被灼了一下，“你，放開！”

    “不放！”趙璟琰聲音柔弱，用盡力全把她的手拉到頰邊，把臉貼了上去。

    “趙璟琰！”

    青莞的聲音壓抑著怒氣。

    這個(gè)登徒子，剛醒來，便調(diào)戲她。

    趙璟琰恍若未聞，只掀起一目，看了她一眼。她臉上的窘迫和羞澀，趁得她越發(fā)的明艷動(dòng)人。

    “莞莞別動(dòng)，讓我靠一會(huì)?！?/br>
    讓我靠一會(huì)，顧青莞，暗無天日的洞xue里，你不曾知曉，我有多么害怕。并非怕死，而是怕從此與你陽陰相隔，再不能見。

    這種恐懼，比著千軍萬馬的敵人橫在我眼前，都來得強(qiáng)烈，一絲絲，一寸寸，鉆進(jìn)我的四經(jīng)八脈。

    我甚至祈求老天，什么帝王相將，千古霸業(yè)，統(tǒng)統(tǒng)滾蛋。

    從前，我風(fēng)流人間，游歷花叢，在權(quán)欲中算計(jì)，在宮闈中虞詐，從未想過自己離死亡會(huì)那么的近。

    而現(xiàn)在，我終于明白，自己終要離開這個(gè)世界，或早，或晚。而離開時(shí)，只望余生沒有遺憾。

    顧青莞，我若活下來，此生必與你長相守。

    顧青莞感覺到男子的悲痛，心微微一顫，默然垂首。

    忽然，手背一熱，顧青莞猛的抬起頭，不敢置信的看著床上的男子。

    也是，堂堂皇子，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卻被人毒殺，追殺，命懸一線，活得連個(gè)叫花子都不如，如何能不傷心落淚。

    慢慢的，她伸出了手，安慰般的輕喚，“亭林，不必難過，這筆帳咱們……”

    “顧青莞?！?/br>
    趙璟琰突然出聲，聲音帶著不穩(wěn)的氣息，“我不是為了這些?！?/br>
    “那是為了什么？”

    “別問。”趙璟琰一動(dòng)不動(dòng)，就這么貼她的小手，任淚長流。

    青莞果真不動(dòng)。

    他枯瘦憔悴，像一個(gè)遲暮的英雄，垂垂老矣，往昔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再不復(fù)見，仿佛歷經(jīng)了千年的劫。

    不知過了多久，他抬起眼，深邃的目光直直的看向她，十分明亮。

    “我從小和弘文一道，暗下跟著盛家三爺學(xué)武，什么樣殘酷的訓(xùn)練沒禁受過?！?/br>
    男子輕描淡寫，聲音已然平靜，然聽在青莞耳中，卻有如雷鳴。

    盛家兒朗中，武功最好的，不是大伯，也不是她的父親盛九，而是三伯父。原來，他們竟是三伯父的入室弟子。

    青莞心中一痛，神絲有些渙散。她已然記不起三伯父的樣子，只知道他喜歡用胡子扎她的小臉，一邊扎，還一邊哈哈大笑。

    “練得累了，我便問師父，不過是為了強(qiáng)身健體，為何要這么較真，再說，我一個(gè)堂堂皇子，出入都有侍衛(wèi)，能自保便行?！?/br>
    趙璟琰眼中閃過光澤，“師父卻說，刀槍無眼，戰(zhàn)場(chǎng)上敵人黑壓壓的殺上來，今日多練一分，便是日后多一份活路。那時(shí)，我不信，而現(xiàn)在，我信了。

    顧青莞心中酸澀，不知如何答。

    “扶我起來！”

    顧青莞伸手，碰著男子肌膚紋理下yingying的富有力量感的肌rou，才發(fā)現(xiàn)他的上身，依舊精赤著。

    青莞的心，莫名悸動(dòng)，再?zèng)]有行針時(shí)的淡定。

    趙璟琰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不曾發(fā)現(xiàn)自己裸著上身，凝視著她道，微弱道：“顧青莞，你知道我為什么信了嗎？”

    青莞如何不知，卻不答。

    青鋒，雁鳴這些暗衛(wèi)，跟在他身邊的年頭不少，這次統(tǒng)統(tǒng)折了進(jìn)去。他栽了這么大的一個(gè)跟斗，如何不自責(zé)，有些話說出來，方是解脫。

    “我自謂武功高強(qiáng)，鮮有對(duì)手，哪知……在敵人面前，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我的將士，一個(gè)個(gè)倒下去。此刻我方明白，師父的話從來不假?！?/br>
    自然不會(huì)有假。

    三伯也曾在軍中歷練過，熟知敵、我相對(duì)時(shí)的殘酷，所以盛家的人，冬練三伏，夏練三九，無一日墜。

    不出師，不入軍。

    “天下英雄敵誰手！他們?nèi)氚敌l(wèi)，行軍打仗，早已把生死看得透透，這事，你不必自責(zé)，也無須自責(zé)?！?/br>
    青莞說完這話，自嘲一笑。這話原是哥哥拿來勸她的，結(jié)果她卻用來勸別人。

    誰能把生死看得透透？趙璟琰苦笑，“他們也是父母生，父母養(yǎng)?！?/br>
    此言一出，顧青莞沉默下來。#####今天答應(yīng)某個(gè)小朋友雙更，但實(shí)在磨不出來了，欠一更，改天補(b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