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中出現(xiàn)一塊純粹的無。

    “……海德拉？”

    他摘下耳機(jī)，屏氣凝神，在這地面之上高空之下他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音了，害怕干擾他甚至忘記了周遭的一切，只專注地去聽。

    聽那微弱的潮涌。

    “海德拉……是你嗎？”

    沒有回應(yīng)，只有遠(yuǎn)方潮起潮落的聲音。但史蒂夫·羅杰斯卻如同回巢的倦鳥一般……放松了繃緊的身體，露出了震驚卻無比安心的表情。

    他去過第一層。

    他靠在窗旁看過外面的海。

    這片海域完全是死的，連流動都沒有。

    哪來的潮水可言？

    金發(fā)士兵注視著天空，眼睛因?yàn)殚L時間未曾眨動而漸漸濕潤。

    那潮涌分明來自天空……分明是海德拉的呼吸聲。

    他就這樣安心又貪婪地聆聽著生命的起伏，雷聲將近，仍然毫不在意。

    “海德拉……這一切都和她有關(guān)，是嗎？”

    刀鋒在他身后停住。

    “你停下了，這代表我說的是正確的。

    “海上的城堡，奇怪的房間，安排好的游戲……我就知道這一切都和海德拉有關(guān)。我能感覺到?！?/br>
    史蒂夫·羅杰斯沒有回頭，而是專注地感受海德拉的生命。這片虛無，這聲呼吸，代表他做的一切都是有好結(jié)果的，他的愛人果真逃過了死亡的追捕活了下去。他能感受到她鮮活的生命，一如她飽含愛意的眼睛一樣美，美得他的骨頭都在為這份永恒美麗而隱隱發(fā)痛。

    他用耳朵和眼睛牢牢記住了現(xiàn)在的她。

    “我站在這里，接受恐懼的酷刑，都是因?yàn)樗?/br>
    “想知道我對這件事的看法嗎？”

    史蒂夫·羅杰斯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看向面前的黑影。

    “我懺悔?！?/br>
    他實(shí)話實(shí)說。

    “我很害怕。”

    黑影慢慢后退，城堡再一次開始轉(zhuǎn)動。放在墻沿上的骷髏在顛簸中跌落樓頂?shù)羧胨?，混入了水底?shù)不清的骷髏里。而史蒂夫·羅杰斯走進(jìn)沒有隨著城堡轉(zhuǎn)走的入口，重新走到十三號房間門前。

    這一次，他拉開了門。

    十三號門里的走廊不再有任何側(cè)廊，也沒有任何拐彎，而是筆直地通向一片模糊的光芒里。金發(fā)士兵向盡頭走去，放在腿側(cè)的手指還在不斷敲打。

    嘀嗒，嘀嗒，嘀嗒，倒計(jì)時越來越短。

    他終于來到了光芒的前面，注視著面前璀璨的墻壁。

    “游戲的最后一個關(guān)卡……除了它還能是什么呢？azbantium，世界上已知的硬度最強(qiáng)的物質(zhì)，比鉆石堅(jiān)硬四百倍……”

    史蒂夫·羅杰斯伸出手，想要貼上這面堅(jiān)不可摧的永恒墻壁，感受這面墻壁上的那方淺淺凹陷。

    “六十英尺厚……”

    說起來，他為什么會知道這些他不該知道的知識？

    第四個問題，在他碰到墻壁的那一刻猝不及防揭曉了答案。

    “……開玩笑的吧？”

    像是被巨大疼痛瞬間貫穿，他觸電般抽回手，抱住手臂連連后退。

    “總是在這種時候……”

    他深深吸氣，努力平復(fù)顫抖的身體和翻涌的情緒。

    “總是在這種時候……

    “……總是恰好在這種時候！”

    史蒂夫·羅杰斯猛地一腳踹上走廊。凝聚他全身勇氣的踢踹耗光了支撐他走進(jìn)十三號房間的全部力氣，他一瞬間被抽空跌落在地，痛苦地扼住喉嚨，劇烈喘息起來。

    “我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了，海德拉，我不能，我高估我自己了，我不能……！”

    他也是人，他也不過是個rou和骨構(gòu)成的人！

    他不是什么無私、奉獻(xiàn)、理智的圣人！

    “海德拉——海德拉！我只是一堆rou和骨頭……不是神！我以為我能做到，我本來以為我能做到……！”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他感覺越來越冷，無意識地蜷縮起來，試圖挽留呼啦啦向外流逝的勇氣和溫暖。他忍不住用另一只手緊緊捂住嘴巴，好像這樣就能把那些失而復(fù)得的記憶的尖叫捂滅。

    ……為什么他要一直贏下去？

    在耳機(jī)里傳來的始終如一的生命潮水中，他更緊地閉上眼睛。

    不行……海德拉不行，他沒辦法堅(jiān)持下去了，他不能一直這樣做……

    潮水涌上。

    海德拉，為什么他不能就后退這一次？

    潮水退去。

    就這一次——就一次——

    潮水再一次涌上，漫過他恐慌的心。

    ……一次也不行嗎？他就不能后退一次嗎？

    潮水重新退去，溫柔拂過他冰冷的額頭。

    “不能后退……不能后退……不能后退……”

    他突然開始呢喃，汗?jié)竦念^顱用力抵住永恒之墻，像是在尋找一個勇氣的支撐點(diǎn)。

    ……不能后退。

    他心里翻涌掙扎的脆弱聲音逐漸和他嘴里不停重復(fù)的微弱詞語重合。

    不能后退……

    因?yàn)橐坏╅_始后退，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這一點(diǎn)早在他瘦弱的青年時期被一次又一次揍進(jìn)地里的時候，他就明白了。

    史蒂夫·羅杰斯咬緊牙關(guān)，在雷鳴中扶著墻壁，顫抖著站起來。

    只要站起來，反擊回去，總有一天會贏。

    他慢慢睜開眼睛，看了眼出現(xiàn)在走廊另一側(cè)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