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格看不清楚，但當(dāng)那個東西靠近洋娃娃時，一簇火擴(kuò)散開來。

    原來是打火機(jī)。

    盧格瞳孔無聲地振動，本能地想要沖上前去，阻止施厘淼，卻到底忍住了。

    彼時才10歲的男孩，不明白施厘淼為什么要偷走洋娃娃，但看見洋娃娃被燒掉，突然“醒悟”——原來施厘淼是想念jiejie，想將jiejie生前最喜歡的洋娃娃給jiejie燒過去。

    心中悵然所失，盧格愣了許久。

    那火越燒越旺，仿佛有熱流襲來。

    盧格悄悄轉(zhuǎn)過身，在施厘淼發(fā)現(xiàn)自己之前離開。

    回到醫(yī)院，他在花園里坐了很久。

    這兩天，他一直處在一種夢游的狀態(tài)中，知道施厘珍好像離開了，卻不愿意去相信，時常覺得施厘珍還在，問他題怎么解，跳舞給他看。

    直到剛才，當(dāng)洋娃娃被焚燒的溫度在周圍震蕩時，他胸膛才猛烈地痛起來。

    他將臉埋進(jìn)手掌，肩背劇烈顫抖。

    母親在花園找到了他，情緒和往日不同，顯得格外驚慌，“小俊，你怎么在這里？快和mama回去！”

    回到病房，盧格才知道，父親來了，要將他帶回城里。

    父母爆發(fā)激烈的爭吵，他頭痛欲裂，在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時跌跌撞撞跑進(jìn)走廊，犯病似的急促呼吸。

    他喘不過氣了，不管是施厘珍的突然死亡，還是父母丑態(tài)百出的爭吵。

    他扶著墻壁，漫無目的地朝樓梯走去，眼淚無聲地落下。

    多么希望珍珍還在，那么他就可以去找珍珍，向珍珍傾述這一腔苦悶。

    來到樓梯時，他聽見一陣腳步聲，幾名醫(yī)生快步從樓上下來，其中一人正是拿走洋娃娃的那一位。

    “你真放在檢查室了？”

    “真放了！我上午還看到過，那玩具臟死了，摸著膩手，還香，孩子把糖水給打翻了，我想空了洗干凈，再還給家屬?！?/br>
    “那怎么不見了？”

    “我怎么知道？”

    “去問問家屬吧……”

    盧格一聽就明白，他們說的是施厘珍的洋娃娃。

    可是洋娃娃上怎么會有糖水？

    盧格百思不得其解，即便他再聰明，終究只是個小孩子，尚未見過人心之險惡，在巨大的悲傷下，連懷疑的余力都沒有。

    他以為自己還能在白苑鎮(zhèn)待上一段時間，起碼待到施厘珍下葬，他想去送她最后一程。

    沒想到當(dāng)天晚上，他就被憤怒的父親強(qiáng)行帶走。

    父親痛斥母親和外祖父一家，并將他送去當(dāng)?shù)刈詈玫尼t(yī)院，他接受治療期間，父母離婚，父親禁止母親與他見面，而他直到成年，亦再未去過那個有他一生中最美好回憶，亦有最痛苦回憶的小鎮(zhèn)。

    他始終記得那個生命停駐在春暖花開時節(jié)的女孩，記得關(guān)于她的一切。失去她之后，他曾經(jīng)再一次變得沉默寡言，但又在某個時刻振作起來。因為他答應(yīng)過女孩，要為她的舞步寫故事。

    中學(xué)時代，他優(yōu)秀得如同高嶺之花。校園里有很多人傾慕他，而他永遠(yuǎn)只報以客氣而疏離微笑。他沒有朋友，卻也不孤僻，和所有人保持著距離感。

    人們總是熱衷為優(yōu)秀而英俊的人找借口，連老師都說——盧格只是比較內(nèi)向。

    內(nèi)向有時只是陰沉的煙霧彈。

    隨著年齡增長，小時候被放過的東西再一次浮現(xiàn)在腦海。

    他想起施厘淼那古怪的行徑。

    當(dāng)年，他以為施厘淼偷走洋娃娃并燒掉是出于對jiejie的想念?？烧l在想念死去的親人時，眼神陰鷙得像個殺人犯？

    施厘淼那時才多少歲來著？

    一個那么小的女孩，怎么會有那樣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