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屋內(nèi)還保持他走時的模樣，玄關(guān)平坦舒展的羊毛地毯，尖端對齊的皮鞋，隨意擺放在桌面上的玻璃杯，與謝野晶子縱使恐懼著，也不忘記消除自己的跟蹤痕跡，她縝密的心思讓安和龍也更加欣慰。

    并沒給與謝野自欺欺人的空間，他輕敲房門。

    “咚咚咚——”

    “咚咚咚——”

    蒙頭蜷縮在溫暖的鵝絨被里，春日深夜的寒意尚未被柔軟的羽毛融化，與謝野就像是頭顱埋在金黃色沙礫中的鴕鳥，只要目耳被guntang而悶熱的松土包裹著，就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著。

    小孩是世界上最敏銳的生物之一，橫濱公園的恐懼后，與謝野晶子隱約觸碰到安和龍也本性的邊緣，神差鬼使跟他出去后，沒想到會聽見讓人發(fā)指的對話。

    一個人給另一個人冠冕堂皇地安排一生，不是父母子女間的親密關(guān)系，而是扭曲的殺人犯和預(yù)定受害者。

    如果是防衛(wèi)的話，她絕不會抖得像鷓鴣，讓她恐懼的是安和龍也冠冕堂皇的控制，高高在上的慈悲，還有完全自洽的邏輯。

    “我進(jìn)來了，晶子?！?/br>
    門打開了。

    與謝野晶子恍惚地想：在他心中我跟清水一郎是一樣的嗎？

    “哐當(dāng)——”

    隨手把木盤放在床頭柜上，開燈后就看見床鋪正中四四方方隆起的一團(tuán)，他先嘆口氣，隨后強(qiáng)硬地將與謝野撈出來。

    瞧她驚懼的眼神，竟然有點(diǎn)可憐。

    龍也想，就像被傾盆大雨恰到好處地淋濕，磨蹭著翅膀內(nèi)的絨毛，簌簌發(fā)抖的麻雀。

    “我就猜你出門時沒穿外套。”他嘆口氣說，“到底沒進(jìn)夏天，晝夜溫差還是很大，尤其是奔跑出身熱汗之后，不及時保暖就很容易染風(fēng)寒。”

    “你身子骨本來就弱，別發(fā)展成肺炎?！?/br>
    床頭的馬克杯熱氣彌散：“先把生姜水喝了，馬上去淋浴出汗?！?/br>
    他覺得自己像單身父親，手忙腳亂地關(guān)心叛逆期的女兒讓她注意保暖。

    與謝野晶子卻感到有什么不對，她就像是受盡欺凌的可憐小動物，正準(zhǔn)備迎接飼主的折磨？嚴(yán)苛的審問？卻被置于溫?zé)岬乃柚?，好一頓揉搓。

    稀里糊涂地洗完澡，發(fā)了通汗，在龍也的虎視眈眈下喝了一整鍋的生姜可樂，再被熱氣騰騰地塞進(jìn)被子里。

    【與謝野晶子好感度 2】

    “清水……安和老師的同事，是碎尸殺人案的兇手嗎？”她囁嚅道。

    “曾經(jīng)是?！饼堃猜唤?jīng)心地想她需不需要睡前故事，“等明天警方就會公布他落網(wǎng)的喜訊，無論如何，哪怕是強(qiáng)大的異能力者他也無法傷害其他人?！?/br>
    “晶子你應(yīng)該不想在罪犯身上使用自己的異能力吧？”

    “對了，回程路上可能拍到你的鏡頭我都銷毀了，不用擔(dān)心被森找到。”他嘆口氣說，“下次可不能這么沖動?！?/br>
    不對，我想知道的不是這些。

    “為什么安和老師會對他動手？”她鼓起勇氣似的，“而且終身殘疾領(lǐng)津貼之類的……”

    “啊，那個?！?/br>
    “殘疾人的話，無論異能力有多強(qiáng)大，都無法傷害無辜者。”他說，“清水……很遺憾，他的精神已經(jīng)不正常了，日本的死刑制度形同虛設(shè)，只要他開出精神疾病證明，刑期會被縮小在十年以內(nèi)吧?！?/br>
    “這與對戀/童/癖進(jìn)行化學(xué)閹割是一個道理?！彼D了一下，輕柔地表達(dá)自己的觀點(diǎn)，“我向來認(rèn)為，戀/童/癖與愉悅殺人犯是沒有資格活在世界上的，部分國家選擇廢除死刑，相當(dāng)遺憾?！?/br>
    龍也終于意識到，他們現(xiàn)在的對話不應(yīng)作為睡前讀物，端走盛姜汁的馬克杯，他關(guān)燈說：“睡個好覺，晶子?！?/br>
    與謝野晶子本以為自己會睡不著，可事實上，她蜷縮在溫暖的被褥中，迅速沉入黑甜的夢鄉(xiāng)。

    ……

    福澤諭吉相信江戶川亂步的判斷，將清水一郎移交給東京警署，他身上的貫穿傷、骨折傷雖多，卻無損于神智，草草處理后，就進(jìn)入審問環(huán)節(jié)。

    警方從清水家的冰箱里搜出了用密封袋冷凍的rou沫，與豬rou、羊rou放在一塊，聯(lián)想到rou沫的用處后，外勤刑警的臉色發(fā)青，要吐不吐。

    審問還算順利，清水對岸山由花等人的謀殺罪行供認(rèn)不諱，只在動機(jī)與落網(wǎng)途徑上卡殼。

    “你說沒看清襲擊者的長相？”警官嗤之以鼻，“現(xiàn)場有腐蝕性液體殘留，那家伙是你的新目標(biāo)對吧?！?/br>
    他幸災(zāi)樂禍地說：“踢到鐵板的感覺怎么樣？”

    清水不置可否。

    “喂，隱瞞他的身份對你有什么好處，還是說你們是合作者，謀殺案有第二罪犯？”白駒警部天馬行空地套話，“可是他把你送進(jìn)警署的，而且你看過傷殘鑒定沒，不出意外你下半輩子都要跟輪椅作伴?！?/br>
    沉默。

    “扣扣扣——”

    高目在玻璃面上敲三記，白駒看了眼擺在清水面前的豬排飯，豬油凝固在面包糠表面，薄脆的橘色面包糠已然疲軟，很倒胃口。

    “來了來了?！?/br>
    “審問結(jié)果怎么樣?！?/br>
    “基本都交代了。”白駒說，“就被捕過程不太明晰，無所謂，就算是橫濱的小混混也算是見義勇為了?！?/br>
    “就是他的沉默不大正常?！卑遵x話鋒一轉(zhuǎn)，“話說回來，你查到什么沒，清水的犯案太突然了，說沒外力刺激都不可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