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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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吉祥思忖道:“會不會是昨日發(fā)生了意外?我記得父親講過,不是所有的案子都有明確嫌疑人,有的時候人要做些什么,往往憑借沖動和機會,若福嬸的案子真的是意外呢?” 趙瑞道:“無論是沖動動手還是謀而后動,只要人有歹念,就一定會留下證據(jù)?!?/br> 謝吉祥道:“我想再跟邢大人看看死者?!?/br> “好,先去見阮氏姐弟,復檢時間比較長,希望這一次會有更多收獲?!?/br> 其實他們今日的辦案速度已經(jīng)相當快了,差不多甩了護城司十幾條街,一般這種殺人案,護城司沒個十天八月破不了,即便是調動大批人手,最后也可能不了了之。 所以,對于現(xiàn)在的案情進展,趙瑞是頗為 滿意的。 這個皋陶司由他當家,必得做出成績,才不辜負陛下對他的期望。 謝吉祥跟趙瑞出了后書房,一路來到外面的院子里,她回頭看趙瑞:“以后要留在這了?” 趙瑞淡淡一笑:“暫時先在這里,我還年輕,在這熬資歷是最好的?!?/br> 他哪里還用熬? 未及弱冠的四品官,滿燕京也沒有幾個,早年趙瑞的名聲有多臭,現(xiàn)在就有多響亮。 謝吉祥猶豫片刻,還是關心了一句:“若是在家里不習慣,搬來這里住也挺好?!?/br> 搬到衙門里住,還能顯得他夙興夜寐,愛崗敬業(yè),說不定上面一高興,再給他提拔成大理寺卿,把左少兩個字去掉。 趙瑞挑了挑眉,一臉若有所思:“吉祥所言甚是?!?/br> 聽到他又重新叫自己吉祥,謝吉祥那顆心不知怎么的又撲通亂跳。 她拍了拍胸口,跟趙瑞一起去了前衙。 阮蓮兒和阮桂剛到,正在雅室里等,他們還不知道阮大已經(jīng)死了,兩個人看起來都有些憔悴,中午應當也沒怎么用下飯去。 跟著兩人回家里守著的夏婉秋從游廊處跟上來,低聲道:“大人,阮家沒有什么疑點,只是院中有一把椅子破了,應當是昨日剛剛打破的。” 趙瑞頷首,這大概就是阮大回家跟兒女要錢起爭執(zhí)打破的。 謝吉祥問:“阮家家中是否有擺放藥酒?上午同阮桂說話時,聞到他身上有藥酒味?!?/br> 夏婉秋依舊面無表情:“還請大人恕罪,下官未曾注意,不過阮桂身上確實有藥酒味,但他回家去后沒有再取出上藥?!?/br> 趙瑞揮揮手,讓她跟著一起來到雅室。 趙瑞跟謝吉祥一進去,阮氏姐弟兩個就立即起身,倉皇地看過來。 “趙大人?!比罟鹇氏裙笆中卸Y。 趙瑞沒那么大的譜,現(xiàn)在也并非升堂審案,因此并未讓兩人行大禮,反而還很客氣。 “坐吧,只是例行詢問。” 阮蓮兒這才坐下,倒是阮桂一直站著,雖然一臉蒼白,卻也還是挺直了脊背。 “請問大人,我娘的案子是否有什么進展?” 趙瑞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問他:“阮公子,請問你的腳是什么時候受傷的?” 阮桂可能很少聽人稱呼他為阮公 子,頗不適應,便道:“大人叫我小阮或者桂哥兒便是,這聲公子不敢當。” “好,那我就跟吉祥一樣,稱呼你為桂哥兒,吉祥說早晨見過你,你說你的腳是昨日在學院崴的,所以才提前一天回家來看,對嗎?” 阮桂不知他為何問起自己的腳來,卻很謹慎,他斟酌過后才回答:“回稟大人,我的腳是昨日下午上武課時崴的,一開始不是很嚴重,但書院的大夫建議我回家養(yǎng)幾天,正巧佛誕日之后有兩日休假,我猜母親會來金頂山禮佛,因此我便回了家,也好能晚上看家,早晨可以幫jiejie一起做豆腐?!?/br> 他知道母親篤信佛法,這種佛誕日一般都會上香,怕jiejie一個人在家cao勞,正巧又崴了腳,正好下山回家,也好讓jiejie不那么辛苦。 說到底,都是好孩子。 趙瑞面容略變了變,突然之間就和氣起來:“桂哥兒腳上不便,坐下說話吧,不用那么拘謹?!?/br> “多謝大人?!?/br> 阮桂這才松了口氣,被阮蓮兒扶著坐下來。 趙瑞跟謝吉祥交換了一個眼神。 阮家這一對姐弟,jiejie因為長期在家里勞作,又被父親家暴,因此她性格內(nèi)向,便是年少時有多少聰慧機敏,現(xiàn)在也都化為烏有。 阮蓮兒沒有那么多心眼,問兩句就全都實話實說,她不敢再欺瞞官府。 但是阮桂不同,他小時候就進了書院,一直在書院讀書,他是普通的農(nóng)家子,貧窮沉默,沒有任何優(yōu)點,在人才濟濟的青山書院,日子肯定不好過。 所以,他比起自己的jiejie來,不僅更為聰慧,而且顯得頗為縝密謹慎,輕易不會說錯一句話。 所以,趙瑞對待他的態(tài)度也迥然不同。 他仿佛是個春風和煦的前輩,正在慈祥地同晚輩簡談家事,語氣也頗為緩和。 謝吉祥陪在阮蓮兒身邊,一直沒有說話。 等阮桂坐穩(wěn),趙瑞才道:“畢竟昨日發(fā)生了很多事,因此所有細節(jié)才要詢問,還請桂哥兒勿怪。” 阮桂忙說:“不會?!?/br> 他頓了頓,這一次倒是說得頗為詳盡:“回稟大人,學生是昨日日落時分往家走的,因腳上不是很方便,我也不敢為了省錢而耽誤腳傷,便行至金頂山下的驛站,從那里坐馬 車回城?!?/br> 阮蓮兒適時開口:“桂哥兒一向節(jié)省,往?;爻嵌际亲咝÷罚豢献R車,為了這個我娘還同他生過氣?!?/br> 家里不富裕,阮桂知道自己讀書所費頗豐,便不肯再連累母親jiejie。 他道:“科考是很需要體力的,我身體一向不康健,多走些路其實很好。” 趙瑞點點頭,知道這一家母子確實很不容易。 “你是什么時候到的城中?又何時歸家?” 阮桂略想了想,便道:“回稟大人,我到家時已經(jīng)有些晚了,那時候已經(jīng)日落西山,瞧不見光影,進城時大概在酉時正,到家怎么也要再過兩刻,那時候天已經(jīng)全黑了?!?/br> 春日里的燕京,差不多就在戌時左右白日消盡。 如果跟阮蓮兒的證詞加在一起,那么她一直洗豆子洗到晚上,剛好弟弟回家,便停止勞作。 但這個時候,阮大恰好也回來,于是家里便一下子雞飛狗跳。 趙瑞問:“之后呢?” 阮桂道:“我到家時jiejie還在忙,我就催她趕緊用晚食,之后她看到我的腳受傷,便取了爺爺早先藏的一瓶藥酒,要給我上藥。” 終于說到了藥酒。 但在場所有的官吏眼神都不變,趙瑞更是一臉耐心,道:“嗯,藥酒確實對崴腳有奇效。” 阮桂道:“吉祥姐知道我們家,日子過得很是艱難,家中只我娘和我jiejie能辛勞賺錢,還要補貼我跟我爹,因此這瓶藥酒就很是珍貴,往常有什么跌打損傷都是用它,效果確實很好。對了,那個酒瓶底還有我家的姓氏,傳到我這里已經(jīng)三代人了?!?/br> 這一小瓶酒,一家人用了很多年。 阮桂道:“若是沒這個,我娘的肩膀整日擔豆腐,早就受不住了,我也不敢用太多,只倒出來一小點揉搓,腳上立即就舒服起來?!?/br> 趙瑞道:“這瓶酒真的不錯,還在你家嗎?若是在可否取來,我請濟世堂的大夫瞧瞧,看看能不能照著配比出一瓶一樣的來用。” 他說得很輕巧,但阮桂的臉色卻驟然而變。 他緩緩抿了抿嘴唇,少傾片刻,他才抬起頭來,這一次,他眼中剩下的仿佛只有仇恨。 “不在了。” 阮桂很快又低下頭去,聲音干澀,伴隨著阮蓮兒的哽咽聲,顯得尤其單薄可憐。 “昨日我爹回家時,恰好看到我在用這藥酒,便一把搶了過去?!?/br> “他說,”阮桂聲音顫抖起來,“家里的一切都是他的,這瓶藥酒他居然不知,所以也得由他帶走。” 阮桂話音落下,雅室里一片安靜。 趙瑞打破了沉寂:“他喝了嗎?” 第14章 慈悲語14更新:2020-09-02 09:09:18 他喝了嗎? 阮桂一下子有些恍惚,就連阮蓮兒也陷入沉思之中。 兩個人似乎都不記得,阮大到底喝沒喝過酒,或者說,他們都沒親眼看到他喝酒。 但阮桂的迷茫沒有持續(xù)太久,他很快就清醒過來,眼眸里透著堅持:“大人,是否有其他的事,所以大人反復問學生關于昨日情景?這一次不是跟我娘有關,而是跟他?” 就連爹,他都不是很愿意喊。 趙瑞嘆了口氣:“還請你們仔細回憶,阮大到底喝沒喝藥酒。” 這一瓶藥酒,顯然跟阮大的死脫不了干系,若說那個頭部的致命傷最終要了他的命,可藥酒里的仙靈脾也是誘因之一。 沒有仙靈脾,或許最后阮大也死不了。 但喝下這一瓶藥酒,到底是不是意外? 趙瑞看著一臉堅定的阮桂,從他跟阮蓮兒身上,他似乎看不到破綻。 這一對姐弟都還是孩子,如今父母突然亡故,兩個人一下子成了孤兒,說起來已經(jīng)相當可憐。 但是……斷案不能靠同情。 若是林福姐還在世,那么阮大的死最大的得益者就是阮家母子三人。 趙瑞那雙眼眸,就緊緊盯著阮桂,一瞬不瞬。 但阮桂表情絲毫不變,他仿佛回憶了很久,才緩緩開口:“當時家里情況很亂,那瓶藥酒他一直攥在手里,不僅用它打了jiejie,還在我胳膊上打了一下,大人可驗傷。” 他說罷,撩起衣袖,給眾人看他胳膊上的淤青,那個傷口是圓形的,泛著青紫,可見當時阮大下手不輕。 趙瑞沒有開口。 阮桂垂下眼眸,繼續(xù)道:“他搶了藥酒,又在把我娘藏的一兩多碎銀全都翻出來,然后便要走。但那是我下個月的束脩,jiejie不肯給她,他就又想對jiejie動手?!?/br> 阮桂深吸口氣:“我當時怒氣攻心,也想不了那么多,便掄起院子里的椅子,向他背后砸去,但他人高馬大,一下子就察覺了我的動作,一腳就把那椅子踢碎了?!?/br> 這么聽著,這父親同兒女仿佛仇人一般,一點親情都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