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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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澤豐借助拐杖也勉強可行,但再加人力攙扶,會走得更快一些。 他一瘸一拐跟在趙瑞身后,也很客氣地對謝吉祥點點頭:“推官大人好。” 謝吉祥同他見過禮,金澤豐就立即道:“趙大人,謝推官,今日的事是這樣的?!?/br> 他打理內(nèi)宅庶務(wù),對家中事最明白不過,金澤隆特地安排他來迎接皋陶司的大人,就是讓他交代詳情的。 金澤豐心里很清楚,他迅速把事情講解清楚。 原來,金家的祠堂跟吳氏祠堂不同,他們家的祠堂有內(nèi)外兩間,因為家族森嚴(yán),平日不許族人和下人隨意進出,因此吳氏祠堂的死者早上就被人發(fā)現(xiàn),金家的這一位到了下午才被進去打掃的老嬤嬤看到。 金澤豐嘆氣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們金家的祠堂一般不開內(nèi)門,今日若不是老嬤嬤發(fā)現(xiàn)內(nèi)門被打開一條縫隙,里面透出些光亮來,也不會發(fā)現(xiàn)二丫頭死在了里面?!?/br> 他一邊說一邊講解:“金家的人口,想必大人已經(jīng)調(diào)查清楚,家中的下一輩的姑娘一共有八人,二丫頭是我大哥家的,今年剛滿十八,也剛剛定了 親事,是家里最出色的姑娘了。” 剛剛蘇晨只說金家死了人,待到了金家,通過金澤豐的口述,他們才知道死的居然是二小姐。 這樣的人家,未出嫁的姑娘突然枉死,還被打扮成那個樣子,自然會很謹(jǐn)慎,不愿意對外宣揚。 趙瑞跟謝吉祥都很理解這個做法,只道:“還請三老爺詳說?!?/br> 金澤豐便道:“二丫頭是我們家最出色的姑娘,琴棋書畫樣樣都通,她模樣好,性子更是溫婉,姐妹們之間也很和睦,之前定國公家賞春,我們家前頭的幾個丫頭都去了,最后定國公夫人單就瞧上了二丫頭,這不上個月就來下聘,兩家正在挑日子呢。” 這二小姐有這么好的姻緣,人卻少年夭折,也是很凄慘。 謝吉祥卻沒關(guān)心這些,只問:“昨夜二小姐一夜不在閨房,丫鬟婆子難道不知?” 大戶人家的小姐,平日里身邊仆役成群,晚上在閨房歇息,床前的腳踏上就睡著自己的貼身丫鬟,外間還有嬤嬤陪著,根本不可能消無聲息地消失。 而且她從昨夜到今夜都不見人,若是在旁的人家,消失一個時辰就能鬧得人仰馬翻,哪里會像金家這樣一直未曾發(fā)覺。 謝吉祥一語中的,說得金澤豐再度嘆了口氣。 “唉,若是往日里,丫鬟婆子不過半刻便能知道,可惜前幾日定國公夫人偶感風(fēng)寒,二丫頭便想著給夫人祈福,定下昨夜至今日在佛堂齋戒,她齋戒時不喜被人打擾,因此伺候她的舒嬤嬤和慧珍便一直守在佛堂外,不敢進去打擾,只等著她叫名?!?/br> 這么一說,邏輯就通順了。 不過,謝吉祥卻微微皺了皺眉,她抬頭看了一眼趙瑞,發(fā)現(xiàn)趙瑞也在看她。 兩個人交匯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金澤豐注意到兩個大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卻沒有多問,他繼續(xù)道:“佛堂跟祠堂離得很近,若是步行,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就能到,兩處之間并未有任何阻攔,只是因為位置偏僻,平日少有人走,所以昨夜至今也無人看到怪異身影?!?/br> 也就是說,金家從上到下,都沒看到二小姐是怎么死的,也沒看到兇手如何行兇。 最后的結(jié)果就是毫無線索。 金澤豐很是利落道:“二 丫頭身邊有兩個貼身大丫鬟,還有兩個嬤嬤,她們四人已經(jīng)叫看管起來,大人若有問題自可領(lǐng)來詢問?!?/br> 趙瑞道:“貴府二姑娘可有什么仇人?” 金澤豐微微一愣,隨即便道:“大人,二丫頭一個閨閣少女,哪里能有仇人,她平日里性子溫順,也并非是多事之人,家中人人都很喜歡她,絕無什么仇人一說。” 話是如此說,可若這金二姑娘真的沒有仇家,又是誰殺了她呢? 謝吉祥輕輕扯了扯趙瑞的袖子,讓他不要多言,自己則轉(zhuǎn)頭對金澤豐道:“三老爺,貴府的幾個姑娘是如何序齒?誰同誰比較親近?” 這事其實不好對外說,不過他們家是商戶,加上二丫頭還突然枉死,金澤豐也不必再隱瞞。 想了想,他道:“金家這幾個姑娘中,大姑娘跟二姑娘都是我大哥的孩子,三姑娘五姑娘和七姑娘是我二哥家的,四姑娘是我家的丫頭,還有六姑娘和八姑娘則是我四弟家的。” “如今到了待嫁之年的也就大姑娘、二姑娘和三姑娘,大姑娘跟二姑娘已經(jīng)訂了親事,三姑娘的親事也快了?!?/br> 這種人家,jiejiemeimei的都很多。 謝吉祥家中只有自己一個姑娘,但她家的表親堂親家中姑娘很多,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她可比趙瑞清楚得多。 若是說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有什么是非仇恨,大約都是姐妹之間,因為她們平日里相處最多,也最有利益牽扯,若兇手就在金家之中,跟二姑娘有嫌隙的其他姑娘就很有嫌疑。 不過,這話自然不能當(dāng)著人家親叔叔的面說。 謝吉祥很和氣地點點頭,表示自己認(rèn)真聽進心里去,然后問:“冒昧問一句,貴府家中的姑娘們可都在家?想來小姐妹之間最是了解,二姑娘平日有什么閨蜜或者心里話,jiejiemeimei之間肯定很清楚。” 看謝吉祥的意思,想來是要詢問這幾個姑娘了。 若這次來的推官是個男人,金澤豐自然不肯讓問,但謝吉祥一看就是大家出身的推官,行為做派都很規(guī)矩,若是由她來問,倒是不必如此抗拒。 金澤豐沉吟片刻,才道:“大丫頭跟三丫頭去城外金頂寺上香去了,今日宵禁之前大概才能回來,其他幾個丫頭都 在家的。” 謝吉祥便表示明白了,沒有多問。 說話工夫,金氏宗祠便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 謝吉祥跟趙瑞還沒來得及說話,便看到邢九年在門內(nèi)沖他們擠眉弄眼。 趙瑞微微一頓,對金澤豐和已經(jīng)趕上來的金澤隆道:“兩位金老爺不必多禮,本官先去宗祠看一看現(xiàn)場,稍后再敘?!?/br> 他說完,直接領(lǐng)著謝吉祥進了宗祠。 剛一進去,一股冷風(fēng)便撲面而來。 陰森而幽暗的宗祠里,高大的燈架幽幽閃著燭光。 邢九年低聲道:“這位金家的姑娘,也是叫人勒死的?!?/br> ———— 邢九年今天可累得夠嗆。 不過因著心里亢奮,他現(xiàn)在還是很精神,跟趙瑞說話的時候也不怎么顯得疲憊。 他低聲道:“金家這個姑娘也是被勒死之后掉在房梁上的,但這一回兇手手段很果決,她脖子上的傷痕很清晰,只有兩條痕跡,一條是生前被勒死的淤痕,在脖頸前面形成平直的橫線,一條則是死后被掛在房梁上的勒痕,因為吊上去的時候人已經(jīng)死了,所以那條勒痕呈現(xiàn)白色和彎曲?!?/br> 傷痕清晰,也就說明兇手殺金二小姐的時候手段干脆利落,絲毫沒有猶豫。 謝吉祥想了想,問邢九年:“若兩人是同一殺手,是否可以推斷兇手先殺吳周氏練手,然后再殺金二小姐?對方殺人的方式和方法都在進步,可見前面的‘練習(xí)’產(chǎn)生了效果?!?/br> 對于這種連環(huán)殺手,或者說是殺人狂魔,謝父在多年的刑名偵查經(jīng)驗中,慢慢摸出些許線索。 對于女兒,他也傾囊相授,并未藏私。 謝吉祥現(xiàn)在的斷案經(jīng)驗,大部分都來自于父親,少部分則是跟隨著皋陶司這幾位大人慢慢摸索。 因此,根據(jù)現(xiàn)有線索,她給出的結(jié)論和推斷是很合情合理的。 但邢九年卻搖了搖頭:“若還未驗尸,謝丫頭所言倒是在理,但是剛剛經(jīng)過初檢,這位金二姑娘卻是死在了吳周氏前頭。” 這一句話,直接把謝吉祥說愣了。 “什么,金二姑娘先死的?” 邢九年頗為慎重地點了點頭。 他領(lǐng)著兩人穿過祠堂的內(nèi)門,在一片光影明暗交疊之中,一個大紅的身影安安靜靜躺在竹床上。 邢九 年低聲道:“金家講究,不肯讓小姐躺在地上,便找來竹床暫時給用,而且……” 邢九年頓了頓,倒是很平淡:“金家只同意初檢,不同意復(fù)檢,尸體也不能帶離金家,只能派人看守?!?/br> 這倒是在謝吉祥意料之中,大戶人家里未成親的姑娘,便是死了也得維持生前的臉面。 謝吉祥關(guān)心的還是死亡時間:“邢大人,死亡時間對這個案子很重要?!?/br> 邢九年也知道她的意思,便輕輕掀開金二姑娘胳膊上的衣袖。 金二姑娘胳膊上已經(jīng)有大塊的尸斑,邢九年用手一壓,那尸斑紋絲不動,說明金二姑娘死亡最少超過六七個時辰。 而且她身體也顯得格外僵硬,死亡時間肯定比今晨死亡的吳周氏要更早,最晚也是昨日深夜,最早不超過昨日下午。 謝吉祥也很慎重,倒是趙瑞若有所思道:“可這兩人的死狀實在太過相似,若是巧合壓根也說不過去?!?/br> 勒死后吊起,祠堂、嫁衣、濃妝,兩個人甚至連腳上穿的繡花鞋都一模一樣。 謝吉祥輕輕摸了摸穿在金二姑娘腳上的那雙繡花鞋,低聲道:“鞋子大小同吳周氏腳上那雙一樣,但金二姑娘的腳可比吳周氏小得多,所以這雙鞋她穿剛剛好。” 幾人先不去分析死亡時間,也不去分析這兩個案子之間的牽扯,只單純查看死者金二姑娘身上的這身嫁妝。 女子衣裳,邢九年跟趙瑞不太懂,對于繡紋也是一知半解,謝吉祥彎腰在金二姑娘的吉服上反復(fù)摸索,最后下了結(jié)論。 “這套嫁衣跟吳周氏死后被換上的嫁衣一模一樣,繡紋都是龍鳳呈祥,衣擺皆是海瀾紋,盤扣用的是吉祥如意結(jié),面料也都是紅素綢?!?/br> 紅素綢并不貴,尋常人家也勉強可以穿得起,一般成衣鋪里的嫁衣大多都是這個料子,冬日夏日都可穿。 謝吉祥看完衣服,又去看鳳冠,道:“這鳳冠也是一樣的,都是最普通的團花鳳冠,上面只用了青石和很少的銀絲,所有紅色的部分都是用紅色絲絳盤成扭結(jié),并非寶石?!?/br> “我可以肯定,這兩套嫁衣都出自同一家成衣鋪?!?/br> 趙瑞這才道:“既然如此,便暫時先將兩個案子并案偵查,看是否能從兩個 案子之間的聯(lián)系和共同之處查到真相?!?/br> 謝吉祥想了想,道:“金二姑娘死于吳周氏之前,是否有可能因為金二姑娘是大家閨秀,手上沒有力氣,當(dāng)她被勒殺時很快就沒了氣,所以兇手才干脆利落殺了她。” 邢九年若有所思,他低頭看了看死者脖頸上的傷痕,還是沒有下定結(jié)論。 謝吉祥又重新檢查一遍,突然道:“藏在外衣下面的下裳裙擺處有三條抓痕?!?/br> 幾人蹲下來看,發(fā)現(xiàn)金二姑娘的裙擺處確實有抓痕,不過抓痕很輕,只勾破了絲線,并不顯眼。 這也是個線索。 “邢大人,有勞你再進行一次初檢,然后再在祠堂內(nèi)搜尋一遍,看看她裙擺傷痕是否也對應(yīng)線索,”趙瑞低聲道,“人我們不能帶回皋陶司,趁現(xiàn)在金家讓看,你看看這位金二姑娘是否也……” 剩余的話,趙瑞不必多言,邢九年心里就很明白。 吳周氏死時已經(jīng)有一兩個月身孕,若是跟孩子有關(guān),那么金二姑娘恐怕也有了身孕。但她尚未婚配,這話不好當(dāng)著人家長輩的面說,只能含蓄地提一提。 邢九年應(yīng)下,領(lǐng)著殷小六再去忙碌,趙瑞扭過頭來,發(fā)現(xiàn)謝吉祥依舊在看金二姑娘。 此刻,謝吉祥的目光落在了金二姑娘的面容上。 因為他們還沒過來看過尸體,邢九年一直沒有給金二姑娘擦去臉上的濃妝,謝吉祥在看的就是這一臉濃妝。 在趙瑞眼中,金二姑娘的妝跟吳周氏的沒什么不同。 都是蒼白的臉,大紅的唇,唇角硬生生往上勾起一個弧度,仿佛死者在笑。 但謝吉祥卻皺起眉頭,怎么看怎么怪:“這個妝畫得不如吳周氏的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