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青春和肆意，令他難得有了些松動。

    捧著路上吃，似乎也不錯。

    趙瑞點點頭，趙和澤便暗中給身后跟著的親衛(wèi)打手勢，讓他去買包子。

    一行人又重新退了出來。

    尋了個人少的拐角處，謝吉祥道：“剛剛我看這家包子鋪，作為主食店這么大的門臉是應(yīng)當(dāng)?shù)?，因為客人要在鋪子里吃完再走，但若是賣毛肚，真的不需要等那么久，也不需要那么大的門臉?！?/br>
    毛肚算是小吃，捧著碗站在店鋪里幾口就能吃完，哪里要那么大的鋪子。

    因此，足以見得當(dāng)年毛肚張的火爆。

    謝吉祥眸子一沉：“瑞哥哥，你說父親看到的線索，會不會與毛肚張有關(guān)？”

    “我總覺得一味美食，不會因為單獨的一道香料而天差地別，味道或許是不同，但差距如此大，就令人很是懷疑了?！?/br>
    趙瑞道：“正是如此，毛肚張的過往和線索，我

    會派人仔細(xì)偵查。”

    謝吉祥微微蹙眉：“可惜時間過去太久，百多年過去，已經(jīng)沒人再記得當(dāng)年之輝煌，也沒人記得當(dāng)年的好滋味?！?/br>
    趙瑞點了點她的頭，倒是很篤定：“既然謝伯父能窺探出其中的線索，我們也能，不急，待我們把這條街都逛完，慢慢尋找出所有的疑點，全力追索，各個擊破，總能得到答案?！?/br>
    “好了，灌湯包來了，我們還是嘗嘗鮮吧?！?/br>
    香氣四溢的灌湯包被捧到面前，吹彈可破的面皮里面似乎藏了一顆珍珠，即便不去動它，都能看到面皮里面的rou湯在輕輕滾動。

    謝吉祥抿了抿嘴唇，點了點頭：“好?！?/br>
    沒有什么困難是不可跨越的，若是有，就在用完美食后繼續(xù)努力。

    ————

    兩個人一路走走停停，按照游記單子，把所有店鋪都逛了一遍。

    奈何大集里人太多，謝吉祥即便比普通少女體力好，也覺得有些疲累。

    趙瑞等的就是這個時候，他裝作漫不經(jīng)心道：“我們?nèi)デ懊娴牟桊^里略坐一會兒吧？”

    從他們站的這個路口往右手邊拐過去，要穿過跨過冰泉溪的相思橋，才能抵達(dá)對岸的茶館。

    謝吉祥一時沒注意到趙瑞的意圖，想到要休息一會兒便道：“好?！?/br>
    一行人便往相思橋行去。

    越往前走，身邊的人年紀(jì)越小，大約只走了十來步的樣子，他們身邊便只剩下年輕人。

    這些年輕人大多成雙成對，臉上有著向往與羞澀，也有著對美好未來的向往。

    謝吉祥一開始還沒意識到，待到那顆高大的梧桐樹映入眼簾，她才猛地回過神來。

    “趙瑞！”謝吉祥一字一頓喊趙瑞的名字。

    趙瑞強(qiáng)忍著才沒笑出聲來。

    不過，他還是微微彎腰，輕輕牽起謝吉祥的手。

    兩個人走了一路，也吃了一路，此刻自然是手心溫?zé)幔鹾系刭N在一處。

    之前重回謝家，兩人就已經(jīng)牽過手了。

    只是那時候謝吉祥一門心思都是回憶過去，記起線索，沒有特別關(guān)注交握在一起的手。

    但是此刻，他們穿行在熱鬧的人群中，身邊是最熟悉的他。

    趙瑞的手很長，也很有力氣，可握著她的時候，卻很輕，似乎不敢使勁兒。

    謝

    吉祥只覺得臉上要發(fā)燒，她不敢去看趙瑞的眼睛，也不敢開口講話。

    她怕自己一開口，喊出來的聲音就要變調(diào)。

    她心里告訴自己，松開手，松開手你就不緊張了。

    可是猶豫再三，徘徊良久，她還是沒有松開手。

    她舍不得。

    兩個人漫步而行，耳畔是旁人的歡聲笑語，可他們似乎都聽不見，只有彼此的呼吸交錯呼應(yīng)。

    略走了片刻工夫，趙瑞便在熱鬧的人群中開口：“吉祥，其實那天我聽到了你回憶的話?！?/br>
    趙瑞的聲音好似破開了云層，又似阻擋了一切人聲，謝吉祥的耳中，一瞬只能聽到他的聲音。

    “蘇伯母臨終之時，一心都是你，惦記你的將來，惦記你未成的婚事?！?/br>
    趙瑞如此說。

    謝吉祥只覺得心跳如鼓。

    趙瑞沒有看向謝吉祥，他的目光穿過人群，一眼看到映襯在下弦月中的梧桐樹。

    晚風(fēng)拂來，梧桐樹上如意結(jié)隨風(fēng)飄蕩，蕩起串串紅色的波瀾。

    那是海洋、是狂風(fēng)、是每個人心中的美好期望。

    趙瑞聲音低沉，緩緩訴說著自己的心里話。

    “許多話，我一直沒有同你說過，當(dāng)年咱們年紀(jì)都還小，我還要依附于趙王府賴以求生，而你剛剛離開父母，心中自是難過至極?！?/br>
    “我能做的，就是陪伴在你身邊，陪伴你度過那些黑暗的日夜?！?/br>
    他做到了。

    謝吉祥在心底里給出了答案。

    她確實從過去的陰霾中走出來，她不再如行尸走rou一般活著，從她干涸的心房里，重新開出了絢爛的花。

    趙瑞繼續(xù)說：“我不著急，是因為我篤定我們之間的情分，從小到大都沒有變過?！?/br>
    “之前重新回去芳菲苑，我想起來很多幼時的趣事，你記不記得當(dāng)時我們一起去幼學(xué)讀書，每次經(jīng)史子集的課業(yè)你都比我優(yōu)秀，每每都是你拔得頭籌，我緊緊跟在你身后，”趙瑞輕聲笑了笑，“說來也奇怪，我從小要強(qiáng)，不能容忍任何人比我優(yōu)秀，可當(dāng)壓過我的人是你的時候，我竟一點都不難受，甚至覺得與有榮焉?！?/br>
    趙瑞道：“那時候咱們才七八歲，我就很明白，在我心里，你從來都不是別人?！?/br>
    那時候的趙瑞或許不懂什么是愛情友情和親

    情，但對于他來說，謝吉祥是從小一起陪伴長大的小meimei，她好，自己就高興，她就是自己人。

    謝吉祥如此聽著，臉越來越紅，卻沒有出言反駁。

    趙瑞道：“后來母親過世的時候，我覺得萬念俱灰，是你一直陪在我身邊，用那雙稚嫩的手牽住了我的手。”

    “你告訴我，即便淑嬸娘不在了，她的心也會一直陪伴著我，而你、蘇伯母、謝伯父甚至辰星哥，都是我的親人?！?/br>
    趙瑞的聲音穿透人群喧囂，直達(dá)謝吉祥心底。

    謝吉祥仰起頭，忍不住看向趙瑞英朗的側(cè)臉。

    當(dāng)年悲痛欲絕的瑞瑞哥哥不見了，他臉上所有的稚嫩都被歲月帶走，留下的只有越發(fā)強(qiáng)大的自信也永不言輸?shù)膱皂g。

    現(xiàn)在的趙瑞，再也不需要旁人憐憫，他自己就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趙瑞感受到謝吉祥的目光，低頭看向她。

    兩個人的目光在繁星之下交匯。

    趙瑞微微勾起唇角，對她粲然一笑：“吉祥啊，當(dāng)時我就想，還好我有你?！?/br>
    “人人都羨慕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但當(dāng)真正擁有的時候，才知道這是一份多么美好的感情?！?/br>
    他們從小陪伴著長大，知道對方一切，喜怒哀樂，酸甜苦辣，都是一起嘗過的。

    當(dāng)年在知行書院讀書的時候，許多同窗少年慕艾，總是對書院里的女同窗表現(xiàn)得分外緊張，他卻從來都沒有動過心，甚至不知道對方好在哪里。

    在他內(nèi)心深處，全天下最好的小姑娘，早就已經(jīng)帶著她的小兔子挎包住了進(jìn)來。

    趙瑞的聲音里也帶著笑：“吉祥，以前的我總覺得，我們相互扶持，相互陪伴著長大很好也很美，世間萬物都沒有我們兩個人之間的感情純真?！?/br>
    “可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變得不滿足了。”

    趙瑞的聲音越發(fā)低沉。

    謝吉祥的臉?biāo)坪醣葎偛胚€要紅，她別開眼睛，心如鼓擂，完全不敢看趙瑞的眼眸。

    不知什么時候，他們兩個已經(jīng)來到了梧桐樹下。

    抬頭就是飄搖的姻緣結(jié)，紅色的絲線隨著風(fēng)兒搖擺，飄蕩出動人的波浪。

    嘩啦、嘩啦，是風(fēng)吹梧桐葉的聲音。

    趙瑞手里也捧著一個姻緣結(jié)，美麗的如意結(jié)下面掛著一個小

    木牌，上面空蕩蕩的，只等人去書寫。

    “我不滿足了?！壁w瑞嘆息道。

    “隨著年齡漸長，我漸漸能分辨什么是親情，什么是友情，以及……愛情?！?/br>
    “對你的感情，我想要的實在太多了，多到滿溢而出，怎么也控制不住?！?/br>
    趙瑞如同火燒一般的手心，燙了謝吉祥的心。

    她不由自主，如同被蠱惑一般抬起了頭。

    趙瑞略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坦然地同她對視。

    他對于謝吉祥的感情，純真而熱烈，沒有什么需要遮掩。

    “我想牽著你的手，一直往前走。我想幫你挽起長發(fā)，用最美的華盛妝點發(fā)間。我想悄悄碰一碰你臉上的梨渦，感受一下它是否真的如同我所想象的那般甜蜜?！?/br>
    說到這里，趙瑞略微頓了頓。

    他似乎省略了好多話，又似乎因為感情的澎湃和飽滿而不知如何取舍。

    不過，他最終還是說：“吉祥，我不想做你的朋友、也不想永遠(yuǎn)當(dāng)你的瑞哥哥，我想成為你身邊最親密的人?！?/br>
    “我想陪你一起迎來每一個朝陽，一起送走每一個落日。我期盼，我們可以在春日迎來百花，夏日感受涼風(fēng)，秋日共賞蒼月，冬日共度風(fēng)雪?！?/br>
    “我想和你成為真正的家人，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生死都不分離。”

    謝吉祥的眼眶驀地紅了。

    趙瑞說的每一句都印刻進(jìn)她心里去，這平凡而質(zhì)樸的告白卻比什么山盟海誓都要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