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國了。”蘇郁垂眼夾菜，語氣很淡，“公司破產(chǎn)，房子抵押，可不得出國才能繼續(xù)他們的富豪生活？”

    林緲沒想到，蘇郁真的跟傳聞里一樣慘——不，聽他口風(fēng)，居然還是父母把他獨自拋下，雙雙遠(yuǎn)走高飛去享受生活了？！他想起那薄得紙一樣的被子、一翻身嘎吱嘎吱晃的床、簌簌掉墻皮的天花板，心里一揪：“他們、他們就沒留給你……唔！”

    蘇郁夾了一塊雞蛋餅，徑直塞進(jìn)他嘴里：“還吃不吃？不吃我收了。”

    林緲頓時覺得自己的追問大概讓蘇郁感覺冒犯了，心里涌上歉意，連忙想嚼碎了嘴里的東西咽下去、好跟蘇郁道歉。結(jié)果他剛一咬下去，噴香撲鼻的雞蛋混合著Q彈軟糯的面餅，迅速喚醒了味蕾，林緲：“對唔……唔唔唔！好好吃??！”

    蘇郁收回筷子，眼中漾開一點笑意：“一分鐘內(nèi)吃完，吃不完我收了。”

    “嗚嗚嗚，不棱收……”林緲家里的阿姨據(jù)說也有護(hù)理級別的手藝，但也不知道是他昨晚到現(xiàn)在都沒吃飯、太餓了還是怎么著，蘇郁做的菜在他吃來是前所未有的新鮮滿足。一分鐘過后，飯桌上還剩了大半菜，林緲淚汪汪攔著：“不棱收……窩還沒吃飽……”

    蘇郁捏住他的臉，說：“逗你的，不用吃那么急。”

    美食當(dāng)前，林緲對一切都很佛系，被捏著臉也不妨礙他繼續(xù)夾菜、送入口中咀嚼，腮幫子撐得鼓鼓囊囊。

    任誰看到自己的成果被人用行動這么直接地肯定，也都會感到愉快，蘇郁說：“好吃嗎？”

    “好吃！”林緲賣力點頭。

    腦袋點得太用力，頭發(fā)上沒干的水珠就甩出去，落到屬于蘇郁的黑襯衣上，洇出一片濕漬。

    蘇郁眼神散了片刻。

    幾秒后他自己意識到什么，猛然松開手站起來，椅子被帶得在地上拖出“吱——”地一聲，林緲詫異抬頭。

    蘇郁移開視線，轉(zhuǎn)身往臥室走：“……你先吃，我去看會兒書?！?/br>
    *

    臥室里僅有一張桌子，不是學(xué)習(xí)桌，只是市場上幾十塊一張的薄木板桌，也沒有書架，幾本書就錯落地摞在上面：《純粹經(jīng)濟學(xué)要義》、《貨幣金融學(xué)》，還有干脆就是純英文原書。書頁攤開著，里面夾了一張已經(jīng)風(fēng)化的爬山虎葉片。

    是那天傍晚，蘇郁在巷子口撿的。

    爬山虎葉子上沾著極淡的信息素，蘇郁當(dāng)時還在想，這能讓他不要忘記那個Omega，不管什么時候都立刻認(rèn)出來。

    而現(xiàn)在幾倍濃郁的誘人信息素彌漫在這方寸之地里，證明它的主人已經(jīng)進(jìn)入他的領(lǐng)地范圍。

    一是林緲還沒成年，沒有正式發(fā)情，二是蘇郁的自制力遠(yuǎn)高于普通Alpha——換成其他Alpha，恐怕早就克制不了也不想克制地?fù)渖先チ恕约?，卻還坐在這間充滿Omega信息素的房間里，近乎自虐地受著甜蜜的折磨。

    外面?zhèn)鱽怼芭椤钡匾宦暣囗?，林緲噼里撲棱地跑過來：“蘇郁對對對不起，我把碗打碎了！”

    蘇郁抬頭看著他，林緲扒著門框，睡了一夜的頭發(fā)沒怎么打理，呆毛亂飛。

    蘇郁心里忽然有種很荒誕的感覺：他在這里心理斗爭、煎熬掙扎，Omega那邊居然毫無戒心，天真爛漫。

    他是覺得世界上的Alpha都死光了嗎？就剩季揚天一個會喘氣的了？

    心里的破壞欲剛剛張牙舞爪探出獠牙，小Omega居然又噠噠噠跑近了，抓著他洇濕書頁的袖子：“你，你衣服怎么這么濕？”

    林緲心里懊惱，他剛才只顧著吃，居然沒發(fā)現(xiàn)蘇郁穿的是一身濕衣服！

    至于為什么要穿濕衣服？肯定是把衣服都借給他，自己反倒沒衣服穿了。林緲情急之下，抬手去解自己襯衫的扣子：“我這件很干，你穿我的，我穿我原來的去……”

    “不用！”蘇郁嗓音微啞，扭過頭道，“你不是刷碗嗎，出去接著刷！”

    “穿濕衣服容易生病，我上次淋雨回去就小感冒了……阿嚏！”林緲揉著鼻子，“你要不愿意穿我穿過的，把衣服脫了，用干毛巾擦擦也行，我保證不看——”

    話沒說完，他被蘇郁抓著手一把按到墻上，蘇郁喘氣輕輕說：“……你真的很煩?！?/br>
    林緲愣了一下。

    他聽得出，蘇郁語氣里的煩躁和不耐是真真切切的。

    心里像墜了鉛塊似的直線下沉。他忽然明白過來：沒錯，自己這一天一夜下來，麻煩了蘇郁太多：又要人家去救，又吐了人家一身，直到剛才，蘇郁還不得不穿著濕衣服給他洗衣做飯……人家好好一個全校男神，受不了他才是正常的吧？

    他還沒眼色地聒噪影響人家看書，保證自己不看，明明他只要換了衣服走人就什么事都沒有，對蘇郁來說最清凈！

    “對不起?！绷志樀椭^，從蘇郁的角度，只能看見他緊緊抿直的唇線。

    蘇郁沉默著。

    “是我不好?！绷志樞÷曊f，“我馬上就走，我會給你買新衣服、賠你新的碗的。你……你不要生氣?！?/br>
    他彎腰從蘇郁臂彎下鉆出去，去衛(wèi)生間收了自己的衣服，單膝跪在客廳沙發(fā)上，默默塞進(jìn)書包里。他本來就沒帶什么東西，收拾起來也非?？?。襪子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林緲只好拎著書包、光腳穿鞋。

    鞋底有點小沙子，林緲穿起來略微別扭，不過他顧不上這么多了，囫圇把腳蹬進(jìn)去，匆匆忙忙轉(zhuǎn)身，沖著蘇郁說：“我走了……謝謝你收留我，麻煩你、給你造成了困擾，很抱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