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跟秦?zé)o的是一對，上面再也不曾沾染其他因果。

    掌門將其師叔在山中遇到的險惡省略過去，道：“師叔九死一生，才借著自己留在外面的陣眼，堪破山中迷陣，逃出來。但自那以后，他身體每況愈下，不過八十一日，竟然坐化在自己的蒲團(tuán)上?！?/br>
    說到這里，掌門神色哀傷：“前一任掌門，也就是我?guī)煾?，他老人家親自給這座山命名為——不歸山。后來，他擔(dān)心過路人不小心上山，還想過要立碑，告誡世人不可越界。結(jié)果他去不歸山附近走了一圈，發(fā)現(xiàn)數(shù)十里外有個村子，門口有一棵槐樹，雖然是妖，但已經(jīng)頗有氣候，她日日都在提醒百姓們不要進(jìn)山。師父便放心下來，回了門派?！?/br>
    木文，乃至村子里的所有村民可能都不知道曾有一位修為高深的仙長為了他們安全，前來勘察過一陣。

    正如這世間的大部分善意，都只存在于無形中。

    不需要宣之于口。

    蘇苒之眨了眨眼睛，日光照過刺目的白雪反射進(jìn)來，給她整個人鍍上一層極亮的輪廓，看起來仿佛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

    掌門人不敢再去打量蘇苒之。

    而秦?zé)o則從妻子的目光中讀出溫柔和開心。

    不需要什么轟轟烈烈的大作為，這種偶然發(fā)現(xiàn)的善意，就算已經(jīng)過去一百來年，依然很是溫暖。

    蘇苒之仔細(xì)打量了一遍這山脈圖，發(fā)現(xiàn)其對石山的改變描述的最為詳盡。

    難怪當(dāng)初可宋被擄去當(dāng)新娘子，掌門敢孤身帶著武道長闖龍?zhí)痘ue。

    掌門隨著蘇苒之的目光看向石山，不大好意思的捋了捋胡須，嘴唇翕動幾番，最后才說：“在山里布陣還是太難了，武道長提醒過我不要輕舉妄動，等前輩們救命便是。”

    但他自己還是想要‘學(xué)以致用’，結(jié)果陣法才布了個開頭，就被鬼新娘們看出端倪。直接把他帶去老巢教訓(xùn)一番，嚇得掌門魂不守舍，呆滯了好幾日。

    說到這里，掌門人看向蘇苒之：“武道長最初與我接觸，是說想要成為門派的客卿長老。但我認(rèn)識他時日太短，沒有立即答應(yīng)。后來便出了可宋的事情，他跟我一起去石山。最后，您將我們救出來后，他便消失了……”

    蘇苒之抬眸看向他，頷首道：“是?！?/br>
    最開始她以為武道長在山間布置了什么殺招，但——鬼新娘能打得過擁有三昧真火的她？

    這些‘殺招’看似駭人，其實(shí)根本不可能威脅她的生命。

    因此，后來蘇苒之不禁想，武道長所作所為，好像僅僅是引她入石山

    就跟暮歲給可宋的安排一樣，他們最后的目的都是讓她進(jìn)入石山，見到白御，然后……

    然后沖破那一層箍著她意識觀念的枷鎖。

    讓她找回自己的本真。

    這么一來，武道長看起來又好像是在幫她的，而且還不能幫得很明顯。

    掌門人不知道蘇苒之心里所想，他頓了頓，道：“前輩，說實(shí)話，我感覺武道長好像也不是普通修行者。他是善是惡我看不出，不過，當(dāng)初在石山，要不是他護(hù)著，我恐怕會被那些敲門鬼們抓去好些次?！?/br>
    蘇苒之心想，這位掌門都在幫武道長說話，那么他看似‘窩囊’‘作惡’的外表下，那顆心有很大程度一定是向善的。

    只有這樣，武道長才能忍不住提醒一下掌門不要布陣，以免被抓；他還在七十年前告訴那位鬼女讓她去山里洗手，山神娶親便可讓她免于魂飛魄散……

    蘇苒之道：“多謝掌門告知在下?！?/br>
    掌門人趕緊擺手：“不不不，我就是突然想到，隨口瞎說的……”

    他趕緊說，“咱們上樓去看陣法典籍吧，其實(shí)門派內(nèi)沒有太多可以直接套用的陣法，大部分都得因勢利導(dǎo)，借助地形來布陣?！?/br>
    不得不說，可能因?yàn)楸苁赖脑?，嶺南影比天問長藏書閣留下來的書籍要多很多。

    有掌門人盛情相邀在前，蘇苒之和秦?zé)o也不再客氣，在其藏書閣一看就是三日。

    掌門見蘇苒之和秦?zé)o這么快就要走，還想繼續(xù)挽留：“前輩們看完了嗎？我們藏書閣一般沒多少人去，您想看多久都成?！?/br>
    他拿了蘇前輩那么貴重的一張圖，實(shí)在沒有什么報答的。

    蘇苒之笑著道別：“已經(jīng)記下了，多謝掌門?！?/br>
    掌門人愣了愣，眼睛里全然都是不可思議，記下了？？

    待他攜單道長和可宋將蘇苒之和秦?zé)o送到山嶺之外，就見蘇苒之和秦?zé)o一步踏出，身型已經(jīng)飄至百米開外。

    又走了幾步后，以他們修行之人的目力，在那平坦的小路上已經(jīng)只能看到前輩們模糊虛影了。

    可宋反應(yīng)很快，道：“這、這是藏書閣中，開宗祖師爺提到過的縮地成寸？！”

    要知道，祖師爺只是提到過，并且花費(fèi)了大半生時間推演，卻只推演出一個‘傳送陣’來。

    但蘇、秦兩位前輩才看了三日，就能施展出真正的縮地成寸！

    這資質(zhì)未免有些太逆天！

    掌門和單道長不是沒鉆研過師祖留下來的書籍，但他們連師祖推演的過程都看不大懂，更別提繼續(xù)推演下去了。

    可宋這一嗓子‘縮地成寸’，直接喊軟了掌門和她師父的腿，以至于她得一胳膊托一位，才能避免他們摔進(jìn)雪堆里。

    另一邊，正在施展所謂縮地成寸的蘇苒之和秦?zé)o其實(shí)并沒有他們想得那么輕松。

    蘇苒之扶著秦?zé)o的胳膊：“我只是嘗試著用靈力勾勒出陣法，怎么就自己施展起來了？”

    秦?zé)o完全是被蘇苒之帶著走，他那張臉上罕見的出現(xiàn)了無奈。

    “沒事，苒苒控制住?！?/br>
    蘇苒之：“……有事?！彼皇址鲋?zé)o，一手不斷的凝法訣，但依然無濟(jì)于事，終于道，“夫君，我不知道怎么停下來……”

    秦?zé)o還沒想好怎么安慰，突然瞳孔一縮：“……”前面是雪堆！

    作者有話要說：秦?zé)o：好不容易聽到叫一回夫君

    第189章

    山嶺層疊延綿, 堆雪經(jīng)年難融。

    還未靠得更近，蘇苒之面頰上已察覺到帶著刺痛的寒涼感覺。

    那不是因?yàn)槔滹L(fēng)呼嘯，而是因?yàn)樗乃俣忍? 導(dǎo)致涼風(fēng)直砸面頰。

    眼看兩人就要砸入雪堆, 蘇苒之當(dāng)機(jī)立斷, 松開挽著秦?zé)o的手——雖然說砸不壞, 但斷然也沒有拉著秦?zé)o一起砸的道理。

    秦?zé)o卻好像早能察覺到她的想法, 馭動靈力, 快蘇苒之一步，背靠著雪堆，面對妻子，將她整個人抱在懷中。

    要砸也是他當(dāng)墊背的。

    被秦?zé)o動作一打岔, 蘇苒之呼吸微促，驀地有點(diǎn)緊張。

    她垂落在身側(cè)的手指幾乎掐成了花影, 但依然無法阻止這所謂‘縮地成寸’法訣的施展。

    就在蘇苒之抬手抱住秦?zé)o, 做好跟他一起砸向積雪的準(zhǔn)備時, 兩人堪堪停在山嶺前。蘇苒之抱在秦?zé)o后心的手已經(jīng)能感覺到雪的冰涼, 卻不料這法訣居然自動停下了。

    因?yàn)楸е責(zé)o的姿勢問題, 蘇苒之腳沒著地, 跟秦?zé)o面容相對, 鼻息相交, 嘴唇還差一寸就能纏綿在一起。

    沒有預(yù)料中的‘轟隆’聲傳來, 兩人同時睜開雙眼，四目相對。

    這會兒誰都沒去想那停不下來的術(shù)法怎么就突然聽話了，他們眼中全然只剩下彼此。

    蘇苒之眉眼微彎。雪上的光是刺目的，映在她琉璃一般剔透的雙眸中，再被纖長的睫羽遮掩一二, 讓人忍不住想要從中探取更多。

    秦?zé)o略松了口氣，抱著妻子的手臂緊了緊。

    蘇苒之就著這個姿勢，一個吻落在秦?zé)o唇上。

    周遭靜謐無比，雪化聲清晰可聞，兩人就在這素白一片的天地間親吻。

    嶺南影掌門和單道長這會兒還站在原地，看著那空無一人的小道。

    “怎、怎么會這么快？”單道長滿目的不可置信，藏書閣三樓的書他研究過不下三十年，最終依然無功而返。

    那些前輩祖師們記載的心得，一般都是來了靈感隨手記下，一頁只有短短幾字，無頭無尾。后人整理成冊時，不敢妄加補(bǔ)充，唯恐自己理解的不對，給小輩引領(lǐng)錯了方向。

    這也就導(dǎo)致數(shù)百年后，后輩們看這些手記，猶如看天書。

    結(jié)果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蘇仙長居然僅僅看了三日，就將開宗祖師都琢磨不透的‘縮地成寸’給施展了出來！

    可宋喃喃：“這應(yīng)該是前輩們之前就會的術(shù)法吧……”

    這句話被朔過雪的冷風(fēng)吹到掌門面頰上，他終于冷靜了片刻——是了，一個全新的術(shù)法，怎么可能會掌握的如此之快?？伤握f的有道理。

    于是掌門沉思道：“應(yīng)當(dāng)是，不過其中有咱們傳送陣的影子，可能也有看祖師爺手記的……”

    最后一句他自動消音。

    先不說祖師爺只是見仙人施展過‘縮地成寸’的術(shù)法，自己并未掌握。單說掌門人自己研習(xí)祖師爺手記一甲子，都沒看出什么門道，他感覺那句‘前輩們看過祖師爺手記才學(xué)會術(shù)法’太給自己門派臉上貼金了。

    話是這么說，他們?nèi)嘶氐介T派后，直奔藏書閣三樓。

    ——萬一自己靈光一現(xiàn)，能從中看出些門門道道呢？

    熟不料祖師爺手記旁附著了一張卷起來的紙，與蘇苒之送給可宋那張地圖的紙質(zhì)同出一源。

    掌門人想到什么，心跳如擂鼓。趕緊快步走進(jìn)，攤開這張紙。

    果然是蘇苒之留給他們的。

    上面沒有寫縮地成寸的要訣，僅僅只是一張圖，圖上紋路復(fù)雜，掌門人才看了一眼，不禁眼前一花，居然因?yàn)檠劬λ釢粝聝尚袩釡I。

    “掌門！”可宋見狀，忙要扶他。

    掌門擺手，道：“這是將祖師爺手記融會貫通后的陣法圖！”

    雖然距離‘縮地成寸’還有很大距離，但卻也比普通傳送陣強(qiáng)上百倍。

    “前輩仁心仁德，高風(fēng)亮節(jié)。居然將祖師爺手記總結(jié)下來贈予門派，大恩大德，隕首難報！”掌門用袖子揩了眼淚，對著窗眨幾下眼睛，道，“我修為不夠，看一會兒就頭暈?zāi)垦??！?/br>
    難怪前輩臨走前要將這張紙卷起來。

    可宋掃了兩眼，當(dāng)即眼睛也酸了一下，她趕緊撇開目光。

    單道長因?yàn)閺?qiáng)撐著多看了兩眼，這會兒淚流不止，眼睛都睜不開。

    掌門人有些關(guān)切的瞅了老單一眼，他跟老單從小一起長大，對這個人心氣兒有多高了如指掌。

    不過到底是有一起長大的情分在，再加上掌門人并不知道老單當(dāng)時想綁了蘇苒之代替可宋的事情，他覺得老單本性不壞，就是心高氣傲而已。

    但想要研習(xí)這張陣法，心境修為不夠，根本沒法看太久。

    掌門人擔(dān)心老單沉溺于此，強(qiáng)行盯著陣圖，會傷了眼睛。

    他斟酌著說：“老單，陣圖的事情不急于一時片刻，咱們時日還長?！?/br>
    單道長眼睛依然澀滯到睜不開，臉上的淚來不及抹，外面的光透過眼皮照進(jìn)來，他感覺自己的道心被捅出一個大窟窿。

    曾幾何時，他也曾年少，在雪災(zāi)時為附近村子百姓送過棉被吃食，路遇拉車?yán)щy的老農(nóng)會主動前去幫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