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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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淮南再次搖了搖頭, 輕聲說:“他都不想回來, 還恨我呢?!?/br> 陶曉東特意去了趟北京接都沒接成,遲騁是真鐵了心不想回來。陶曉東說:“兄弟之間哪那么多恨不恨的?!?/br> 陶淮南沒說話, 安靜地坐著。 市里不讓放煙花,可還是有人偷著在放,陶淮南聽見外面遙遠(yuǎn)的砰砰聲,想起了這么多遲騁給他放的那些真真假假的煙花。 陽臺放煙花的音箱現(xiàn)在還在他們房間柜子里,可能已經(jīng)壞了。 陶曉東每次去北京的時候,都會去學(xué)校看遲騁。 遲騁又長高了點,也比原來壯了。頭發(fā)剃得短短的,喜歡穿深色衣服,又高又瘦的男孩兒已經(jīng)徹底變得很帥了,是那種拽兮兮的酷男生。 陶曉東逗他:“是不是挺招人???搞對象了沒有?” 遲騁被哥搭著肩膀,轉(zhuǎn)開頭:“搞什么搞?!?/br> “搞也沒事兒,大了?!碧諘詵|拍拍他說,“哥不管你這事兒?!?/br> 遲騁還是沒把頭轉(zhuǎn)回來,臭脾氣不愛聊這個。 當(dāng)初哥倆說好了高考完之后要嘮嘮,因為種種原因,最終沒能嘮成,后來也沒什么嘮的必要了。如今哥倆之間心照不宣,都不提當(dāng)年有過要嘮嘮的事兒。 陶曉東是個善交際的人,在外頭交往從來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說話有度進(jìn)退得宜,那些不合時宜的話他從來不說??蛇t騁不是外人,而他畢竟是個哥。 倆小的鬧矛盾鬧了這么久,在家陶淮南從來不讓提他,現(xiàn)在出來了,當(dāng)著遲騁的面,陶曉東還是得哄哄。 這是陶曉東第一次跟遲騁提起陶淮南。 話語間還是正常說話的語氣,好像只是聊別的順帶提了一句:“也不知道你倆到底是怎么的了,就不幫著勸了,他想事兒的角度有時候和咱們不一樣。生氣歸生氣,總不能家都不回了?!?/br> 遲騁很明顯不想說這個,他攪了攪咖啡杯,轉(zhuǎn)頭看向窗外,沒搭茬。 陶曉東說:“家里也不光只有個他,不還有我么,那怎么的,生氣了連我也不認(rèn)了?” 遲騁皺著眉說“沒有”。 “沒有你就該回家回家,咱也不是每家,放假總在學(xué)校干什么?!碧諘詵|又說,“回家了不想搭理他咱還不搭理,咱家那么多房子,你倆一人住一個?!?/br> 遲騁喝了口讓他攪得亂七八糟的咖啡,臉上一點表情都不帶,只說了句:“你永遠(yuǎn)是我哥?!?/br> 遲騁那個脾氣,陶曉東盡管不知道他倆之間到底發(fā)生了啥,可也知道遲騁不好哄。 也確實沒哄好,第二年的寒暑假,遲騁依然沒回來。每次陶曉東去北京,遲騁都馬上出來見他,如果提前知道時間還會去機場或高鐵站等他。 哥還是認(rèn)的,只是家不回了。 第二年冬天快要過完的時候,陶淮南又犯了老毛病。 他又開始不說話了,時間都不長,折騰了幾次。 陶淮南很積極地去找醫(yī)生,自己就去了。齊醫(yī)生和他一直有聯(lián)系,從上大學(xué)開始沒課的話陶淮南會經(jīng)常去他的醫(yī)院,齊醫(yī)生讓的。不是以患者身份,只是讓他過去看看,能干點什么就跟著干點什么,后來陶淮南才知道他醫(yī)院里有好幾位盲人咨詢師。 盲人咨詢師都很忙,每次陶淮南去的時候他們時間都是排滿的。很多來咨詢的患者會指定要盲人咨詢師,或許因為他們看不見,能讓人從心理上就更加放松。 這次他一來,先打了聲招呼:“齊醫(yī)生過年好?!?/br> “好,你哥給你紅包了沒?”齊醫(yī)生當(dāng)時在敲著鍵盤,辦公室里好幾位醫(yī)生都在。 陶淮南說“給啦”,然后自己摸著坐在旁邊等。 齊醫(yī)生過會兒抽空看了他一眼,問:“自己來的?” 陶淮南點頭,苦惱地說:“好像又有麻煩了?!?/br> 齊醫(yī)生依然很從容,像是不算什么事兒:“知道了,等會兒說。” 還好,這次也沒有很麻煩。偶爾的幾次小波折,很快又好了。 大二這一年,陶淮南拿了獎學(xué)金。系里對他很照顧,每次都去盲人學(xué)校特意給他打一套試卷,再請盲校的老師幫忙批改。 考試題都是一樣的,陶淮南憑自己成績拿了個系里第一檔位的獎學(xué)金,八千塊錢,回家全給哥了。 這年他還參加了一次盲人協(xié)會舉辦的馬拉松慢跑,四十二公里,陶淮南很努力堅持,最后還是只跑完了半程。 志愿者給了他一瓶水,陶淮南流了滿身的汗,喉嚨干渴得要冒煙了。 這一年他還在學(xué)校門口的小琴行里,跟著開店的那對情侶學(xué)會了吉他。干干凈凈的男生,穿著格襯衫坐在玻璃邊安靜彈吉他,偶爾彈錯了音會不好意思地笑笑。 路過店門口的其他人隔著玻璃看他一會兒,然后拿起手機給笑起來很治愈的男孩子拍個照片。 這一年陶淮南還意外地收到了女孩子的表白。 下了課陶淮南剛收拾好東西,書包背上身,正在桌邊摸索著他的盲杖。女孩兒身上帶著淡淡的香味,把盲杖遞到了他手里。 陶淮南說“謝謝”。 女生是他們同院不同專業(yè)的,院里的公共課總能遇到。女生和他一起朝校門口走,勇敢地說喜歡。 陶淮南很意外,頓了會兒才笑著說謝謝,又說:“很抱歉,看不出來么?我喜歡男生?!?/br> 女生比他更意外,眼睛都瞪圓了,好半天都沒能再出聲,過了會兒才小聲問:“真的假的???你不是為了拒絕我吧?” “真的啊,”陶淮南答得很坦然,“我聽說喜歡同性的男生都很好認(rèn),我還以為女孩子看這個都很準(zhǔn)?!?/br> “哪有!”女生雖然被拒絕可也沒覺得挫敗,畢竟性向不合她也沒什么好挫敗的,“你確定了?是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 陶淮南想了想說:“男朋友是沒有的,可我真的只喜歡男生,確定的?!?/br> 女孩子心理都很奇妙,也很可愛。上一秒還是忐忑的小女生心理,下一秒瞬間就變成了jiejie,還夸呢:“你真勇敢,說得這么坦蕩?!?/br> 從教室走到校門口,短短一路完成了兩種心態(tài)的轉(zhuǎn)變,分別的時候陶淮南跟她說再見,小jiejie還給他加油,說不會說出去,會幫他保守秘密。 “說出去也沒關(guān)系,”陶淮南溫和笑著,“現(xiàn)在大家都很寬容。” 他們原來住的房子離湯哥醫(yī)院和陶淮南現(xiàn)在的學(xué)校都很遠(yuǎn),后來他們都搬去了湯哥家。曉東還有別的房子,但沒有湯哥家離得近。 原來家里的東西全沒動,只拿了些衣服。 陶淮南還額外多帶了個枕頭。 翻柜子收拾衣服的時候,陶曉東扯出了一沓陶淮南的舊毯子。 陶曉東拿給湯哥看,說:“崽兒小時候不貼身蓋個毯子就睡不著。” 湯索言說:“好多小朋友都有個睡眠習(xí)慣,有的摸耳朵,有的咬東西,也有像小南這樣認(rèn)枕頭被子的?!?/br> 舊毯子陶淮南很久不蓋了,他一直以為扔掉了,原來都收在他們房間的柜子里。 陶淮南伸手摸了摸,觸感依然很熟悉,摸著它想起很多從前的記憶。 “帶著不?失眠的時候蓋著說不定能好點兒?”陶曉東問。 陶淮南還是經(jīng)常失眠,別的好了,這個一直沒好。 “不帶啦,放在這兒吧。”陶淮南又摸了摸,毯子的絨絨毛都洗禿了,真的很舊了。他抱著懷里的枕頭,低頭用臉蹭了蹭。 小時候的陶淮南睡覺認(rèn)毯子,現(xiàn)在認(rèn)枕頭。 有時候睡不著,有時候睡很沉,趴著睡把枕頭壓在肚子和床中間,半夜會被硌醒,醒了翻個身,把枕頭往上摟摟。偶爾睡得太狂放了,就整個人沿著枕頭的方向打斜,胳膊腿都搭著,頭也去夠,睡得活像只掛在樹上的樹懶。 遲騁都走了兩年多了,陶淮南如果做了夢,睡得迷迷糊糊,醒了還是會張嘴就咕噥著喊出個稱呼。 要徹底清醒了才想得起來,早就沒有人能答應(yīng)了。 陶淮南抱著枕頭坐起身,愣著發(fā)長長的呆。 發(fā)完呆把兩只枕頭都擺好,熟練地疊起被子,起床穿衣服洗漱。之后上學(xué)放學(xué)一個人都能完成,和每一天一樣。 生活似乎和從前也沒什么變化。 可仔細(xì)一想,明明什么都變了。 第81章 陶淮南大三這年, 交了幾個新的小朋友。是其他學(xué)校特教學(xué)院里的盲人學(xué)生,都是學(xué)音樂的。 他們弄了個小樂隊,陶淮南也參加了。他吉他彈得不那么好, 一首歌得練好多天才能不彈錯音, 小樂隊本來也就是組著玩, 給他們的生活里添點有意思的事。 他們有時候會出去演出,都是公益性的,去福利院敬老院,去殘聯(lián), 有時也去小學(xué)初中高中。殘聯(lián)和盲人協(xié)會整天找他們出去演奏或者唱歌,讓他們做積極形象。陶淮南倒是都可以, 不過樂隊里有個暴脾氣的弟弟, 有時就急眼了,在群里說:“老子又不是賣唱的!也不給錢,天天讓這兒演那兒演, 演個球子演!” 群里一共十來個人,除了這個弟弟都是好脾氣。每次他發(fā)火群里人都耐心又和平地勸他,基本上他那邊暴躁地發(fā)個半分鐘的語音連說帶罵,群里紛紛開始蹦一條一條的幾秒鐘的短語音。 “哎呀別生氣了?!?/br> “哎算啦算啦?!?/br> “哈哈極哥又怒了?!?/br> “極哥每日一怒,不聽他發(fā)火我還覺得少點什么。” “不想去就不去了, 別生氣?!?/br> 最后一條是陶淮南發(fā)的,溫潤潤的。這個群就是江極拉他進(jìn)來的, 他們是在校門口琴行認(rèn)識的,江極和情侶老板是朋友。 陶淮南很喜歡聽他唱歌, 他們每次出去演出唱的都是適合別人聽的歌, 或者只彈不唱,不過私下里江極喜歡喊著唱英文歌。陶淮南喜歡聽他喊, 因為他喊起來嘶啞時帶點小劈叉的聲音,聽起來像有些時候的遲騁。 “演演演!成天一給我發(fā)消息就演!盲人協(xié)會那幫就能窮折騰,拉二胡那大哥還說要加入咱們,我真特么窒息了……cao的,當(dāng)初說好給錢,這他媽還得年結(jié)!我沒聽說演出還得年結(jié),等他給我結(jié)我墳頭草都能夠著樹了!” “哈哈哈哎呀別生氣啦?!?/br> “算啦?!?/br> “算了算了。” “你控制一下情緒,別放任自己的暴躁?!?/br> 江極:“滾滾滾都給老子滾!” 陶淮南笑了好一會兒,在食堂慢慢吃完飯,拿好東西去齊醫(yī)生那兒了。學(xué)校的公交不直達(dá)那邊,需要倒一趟車。哥不讓他坐公交,也不讓他坐地鐵,不管去哪兒哥只讓他打車。 哥說可用不著他省那點路費,快別浪費時間了。 陶淮南反駁說:“這不是提倡綠色出行么?” “咱不綠,誰愛綠誰綠,哥幫你綠?!碧諘詵|說,“你打車也是綠色出行了,那車你不坐它也是空跑,再說都綠色了不打車,司機師傅全下崗了,人還得養(yǎng)家呢?!?/br> 陶淮南說不過他的歪理,只能找湯哥。 湯哥襯衫挽到袖子口,正給魚缸換水。陶淮南靠墻站著聽他換水,湯索言跟他說:“你哥說他幫你綠色出行,明天監(jiān)督他上班別開車?!?/br> “那不行,我得送你,”陶曉東說,“咱倆開一個車那不也是綠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