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一點，呼吸，別急?！?/br>
    “假的……”顏姝異乎尋常地用力點頭，跟著宋郁緩慢平靜地呼吸，逐漸冷靜下來。

    她在黑暗角落里找到了本來的自己，對她說“你不能逃避”“你需要去面對”“顏姝，你需要去面對”……

    是假的，都是假的……

    他不會像mama那樣。

    眼見她平靜下來，宋郁暫時壓制住了自己一肚子的問題，耐心地和她說：“阿姝，先去洗洗，吃點東西了，就去看沈同學(xué)，好不好？”

    顏姝現(xiàn)在渾身是血，有自己的，有沈遇書的，要是隔壁住了個警察，估計會以為看見了兇殺現(xiàn)場。

    “沈遇書……”顏姝聲音茫然地喃喃，隨后機(jī)械地點頭：“好，去看沈遇書?！?/br>
    她上樓洗澡，宋郁將樓上樓下狼藉收拾了，不放心顏姝一個人在洗手間，又像個變態(tài)一樣貼著門聽了會兒聲音。

    洗手間里面的顏姝，往門上望了眼，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顏姝，為什么不死了算了呢？

    真是奇怪……每次她想一了了之的時候，這些人都會討人嫌地在她腦子里晃來晃去，恨不得把她腦漿絞碎。

    宋郁，宋郁老師，溫玉……現(xiàn)在又多了一人。

    簡單吃了點東西，宋郁再給顏姝的手重新包扎了一下，整個過程顏姝就像一個按部就班的機(jī)器人，聽從指令說什么做什么。

    她極力壓制著自己，不要去回想之前的場景，就不會看見mama血淋淋的和她閉不上的雙眼，更不會把這張臉換成別人的臉。

    宋郁載著顏姝，先開車去就近的一家酒店，和她說：“我們?nèi)ソo沈同學(xué)買點吃的。”

    顏姝木然地點頭：“好?！?/br>
    宋郁嘆了口氣，不放心她一個人在車?yán)?，拉著她進(jìn)了酒店。

    到醫(yī)院門口的時候，顏姝腳步釘在了地上，下意識地十分抵觸，目光直直地盯著醫(yī)院大廳，像是在對峙什么可怕的敵人。

    直到宋郁拉上她的手，她才回到現(xiàn)實，聽見他說：“放心，他們都不認(rèn)識你，不會對阿姝做什么?！?/br>
    顏姝被連拉帶哄地踏上被清潔大叔拖得反光瓷磚地板，聞著空氣里散發(fā)的消毒水味道，她仍舊能感覺到周圍在晃，呼吸控制不住地急促——

    “快快快，給她打鎮(zhèn)定劑”“控制住她，小心傷人”……

    她只能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抓住沈遇書的手，男人寬大的手掌，手背都被她抓得通紅。

    宋郁習(xí)以為常，不動聲色地拉著她加快腳步。

    七拐八彎地穿過醫(yī)院白色的長廊，到了沈遇書的病房。

    這不是單人病房，旁邊那位應(yīng)該是今天出院，家屬正在收拾東西。白色的病床上，沈遇書換了病號服，腦袋上裹了一圈白紗布，也沒影響他楠大校草的顏值。

    他背后靠著枕頭坐靠在床頭，格外真認(rèn)真地低頭看手機(jī)。當(dāng)然不會是網(wǎng)癮少年玩手機(jī)一樣，指不定是在看什么學(xué)術(shù)資料，要么就是案例或病情分析。

    聽見了腳步聲，沈遇書才扭頭看過來，先是怔了下，而后下意識關(guān)了手機(jī)，朝顏姝笑：“學(xué)姐來了?！?/br>
    他和以前一樣，笑也很克制，不會露出牙齒大笑，兩邊唇角往上勾一點，被身體主人控制得剛剛好，看上去就是個斯文干凈少年。

    可顏姝知道他不是這樣的，只有她知道，他的渴望，沖動，占有欲，還有像變態(tài)一樣的控制欲。

    她在門口望著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躊躇著不知道要不要進(jìn)去。

    直到隔壁床的家屬提著大包小包，到她面前喊：“姑娘讓一讓啊，要看進(jìn)去看?！?/br>
    顏姝整個人魂飛天外，被宋郁護(hù)著往里走了兩步，在她身后鼓勵她：“阿姝，去看看，看他是不是有體溫。”

    “體溫……對，體溫！”顏姝回了點兒意識，眼珠里倏地進(jìn)了點光，三步并兩步到病床前，猝不及防地抓住對方的手，緊緊地用盡了力氣。

    沈遇書隨著她抓，漆黑的雙眼平靜地望著她。

    宋郁目光復(fù)雜地望了一眼，出了病房順便帶上門。

    空氣安靜了下來。

    顏姝不知不覺被沈遇書又黑又亮的雙眼所吸引，和他對視。干凈澄澈的眼睛像是有魔力一樣，把她早已飛出地球的三魂七魄一點一點地聚攏。

    窗外有鳥叫，陽光從窗戶斜進(jìn)。

    兩分鐘后，她驀地笑了出來，偏偏眼淚又不受大腦控制地擅自往下掉，全力表演了什么叫“又哭又笑”。她看著沈遇書，哽咽著說：“是熱的……我沒有，我真的沒有?！?/br>
    mama，看見了嗎？她沒有變成那樣……

    一見她哭，沈遇書所有的怒氣火氣全都偃旗息鼓，一把反握住她的手，往下一拉，顏姝就沒有防備地倒在了他懷里。他帶著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感受他的心跳，而后低頭親吻了下她的唇，在她耳邊輕輕地問：“感受到了嗎？它在跳?！?/br>
    顏姝感受到了，十分有力而鮮活的跳動，是生命的象征。她倏地抬頭吻上他，哪里是親，根本是撞了上去。她的雙手按在他肩上，頭回沒有用上她“能給櫻桃梗打結(jié)”的技巧，帶著瀕死過的后怕奮力纏住對方，一遍遍地確定，確定這一切都不是幻覺——

    是真的。

    不知嘗到了誰的血腥味，她才退出來，抵在沈遇書肩上，幾不可聞地說：“對不起……”

    沈遇書仿若沒有聽見，坐在病床上以一個很別扭的姿勢攬住她的腰，執(zhí)起她纏了白紗布的手腕，小心得像捧了一只易碎品，低頭輕聲問她：“疼不疼？”

    她的兩只手都受了傷，右手手心也纏了幾圈紗布，剛剛太用力，隱約滲出了一點血。

    想起她時常給手腕上戴的那些裝飾品，就連上l床都不會取下來，一直以為這只是她獨特的審美愛好。

    “不疼?！鳖佹恢圹E地抽回手，漫不經(jīng)心地說：“習(xí)慣了?！?/br>
    “以后會讓學(xué)姐不習(xí)慣的?！鄙蛴鰰谒笱p拍了兩下，斟酌著語氣和她說：“明天我就出院，學(xué)姐的秘密我已經(jīng)知道了……以后我陪學(xué)姐一起治療好嗎？”

    顏姝意外地沒有避開這個問題，看著他，輕笑：“好啊。”

    沈遇書怔了下，而后不動聲色地打量她的表情。她笑里褪去了狡猾狐貍一味的勾l引，暖褐色玻璃球一樣的眼珠里折出細(xì)碎的光，他在光的里面找到了自己，給了他一種她此時此刻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錯覺。

    “我出去看看宋郁。”顏姝就是用這樣的笑和他說話，而后又“滴水不漏”地抬頭親了他一下，輕聲昵語：“免得他擔(dān)心。”

    沈遇書一時不察，被色l欲熏心，“嗯”了聲，控制不住地回吻了她一下。他半點不愿放她去與情敵見面，可顏姝來的時候狀態(tài)十分不好，想必宋教授也很擔(dān)心。

    更何況，今天也多虧了宋教授，不然他說不定真會在顏姝那間“出氣筒”離血盡而亡。

    他看著顏姝起身離開，她腳上還穿著她家里的棉拖，走在地板上幾乎沒有聲音，像來去無影的幽靈。

    讓他心里沒有來地“咯噔”一下。

    剛走出門，顏姝忽然頓住了。

    宋郁不知跑哪兒去了，門外并沒有人。

    過道里不急不緩地走來了一位保養(yǎng)不錯的優(yōu)雅女人，白色的妮子大衣，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看清她的五官，便知道是誰。女人往顏姝頭頂上的門牌掃了眼，而后視線落到顏姝臉上，帶著特屬于女強(qiáng)人的高傲。

    顏姝堪堪掃了眼，就這么用參加晚宴的姿態(tài)，目不斜視地離開。突然有點后悔，今天出來沒化妝。

    女人卻開口了，“請問是顏姝，顏小姐？”

    顏姝停下腳步，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笑：“請問您是？”

    她比女人要高中兩公分，雖然沒化妝，不點而紅的唇彎起笑，與天生不需要修飾的眉眼組合到一起，氣質(zhì)并不輸于對方。

    女人明顯十分不滿她的“目中無人”，定定地看著她：“沈遇書的母親，容瑜?！?/br>
    顏姝裝作茫然地“啊”：“然后呢？”

    容瑜呼吸一頓，像被她的態(tài)度噎住了，目光像是從鼻孔里斜出來，從上到下地打量顏姝，在她裹了紗布的兩只手上頓了頓。

    “這就是所謂世家小姐的修養(yǎng)？”她低哼了聲，頗有初次接觸沈遇書一樣的冷冷淡淡：“我今天去瀾禾找遇書，他沒在家，卻發(fā)現(xiàn)他在醫(yī)院，花瓶砸出來的外傷，遇書可不喜歡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他的傷——”

    她冷冷地看著顏姝：“是你弄的?！?/br>
    顏姝渾身克制不住僵了瞬，沒有為自己辯解，但也沒有露出絲毫的認(rèn)輸服軟。

    沈遇書在剛聽到容瑜的聲音時，就知道她來了，立刻拔了手背上的針頭，起身下了地。

    容瑜冷笑：“你是什么情況，我都知道，希望你有一點自知之明，離我兒子遠(yuǎn)一點，你們并不是一路人。”

    “不要毀了他前程，還要讓他丟了命?！?/br>
    顏姝也沒想到自己風(fēng)流這么多年，今兒還親自體驗了一會“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的劇情，運(yùn)了好幾口氣，才壓制住今天一直在體內(nèi)亂竄的戾氣。

    她居高臨下地睨著容瑜，帶著漫不經(jīng)心的笑一字一句地說：“阿姨，我希望您搞清楚一件事，是您兒子主動送上門給我睡的，叫您一聲阿姨，是看在您兒子臉的份兒上?！?/br>
    剛到跑到門口的沈遇書驀地僵住，終于明白剛才片刻的順從不過是她在演戲，要是讓她去娛樂圈，說不定能抱個“小金人”回來。

    盡管知道她這句話不僅是氣他母親，更是為了說給他聽，可他仍舊控制不住地渾身發(fā)涼。

    ……她就這樣放棄了。

    容瑜被氣得發(fā)抖，她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大小姐，接不上顏姝這“野路子”的話，忽然將矛頭指向了沈遇書：“你聽見了嗎？這就是你所謂的喜歡？！”

    沈遇書仿若未聞，只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顏姝，生怕她下一秒跑了一樣。

    顏姝就當(dāng)沒看見，悠悠地說：“有修養(yǎng)的容阿姨，這里是醫(yī)院，旁邊病房還有病人休息，請小聲一點哦！”

    容瑜前一口氣還沒順過來，又被補(bǔ)了一刀，胸口連連起伏：“走，快給我離開這兒！”

    顏姝眨眨眼：“再見?！?/br>
    她從始至終都沒有再看沈遇書一眼。

    沈遇書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沒傷的手腕，抿了抿唇，說：“學(xué)姐難道想一輩子逃避下去嗎？”

    她說的這些話，不過是破釜沉舟，想把一切后路都斷了。他不敢放她走，怕她這一走，可能就再也抓不到了。

    顏姝的目光落到他抓著自己的手上，面無表情：“放手?！?/br>
    沈遇書固執(zhí)地握得更緊，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她。

    容瑜前所未有地生氣，偏偏還要顧忌著涵養(yǎng)，不能“潑婦罵街”。她恨鐵不成鋼地瞪向沈遇書，用命令的口吻說：“沈遇書！你給我放手！”

    這時，旁邊病房出來一名護(hù)士，不耐道：“這里是醫(yī)院，禁止喧嘩！”

    容瑜臉色頓色青了白，白了又綠，像是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變來變?nèi)セ钕裰蛔兩垺?/br>
    顏姝忽然笑了下，被沈遇書握住的手倏地握緊，用力到手腕中間的那根軟骨都明顯地凸了起來，rou眼可見的紅色從手心的紗布里滲透、漫延開來。

    沈遇書的目光變得不可置信，她實實在在抓住了他的弱點。他再想將她抓住，將她綁在自己身邊，也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她傷害自己。

    他無力地松開手，只能看著她轉(zhuǎn)身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47章加了一點粥粥之前忘了的細(xì)節(jié)劇情，就是書書怎樣找到姝姝在哪個酒吧的，可重看也可以不重看，兩百字，不怎么影響。

    后面應(yīng)該要虐幾章。

    第5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