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季奶奶不讓季曼一個小姑娘下水，她沒有熟能生巧的機會，要是跟季明偉比叉魚，那豈不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

    她才沒有那么傻呢！

    而之所以沒在季明偉下水之前就解釋清楚，無非是她的那點小壞心思作祟想看哥哥吃癟罷了。

    聞言，季明偉眉毛輕挑，面露了然，顯然是明白了她剛是在憋壞呢！

    “甭管是釣魚還是叉魚，能抓到魚不就行了？”他沒有如她所愿露出被耍了以后氣急敗壞的樣子，而是輕哼一聲，自己重新定下了游戲規(guī)則，“一切從實際出發(fā)，抓到魚才算是最終的勝利?！?/br>
    季曼：……

    講真，這種霸道的哥哥，誰愛要誰要吧！心疼未來嫂嫂！

    他們兄妹倆斗嘴的時候，姜成磊向來是不摻和的，自顧自悶頭捉魚，簍子里的河魚已經(jīng)鋪滿了淺淺一層，眼看著就能湊夠一盤子了。

    再加上季明偉簍子里的收獲，他們今兒的加餐是有著落了。

    就在他們準(zhǔn)備收拾家伙回家的時候，一陣爭吵聲漸漸靠近：“大家都是知青，憑什么你們可以不做飯？別扯什么不會做，我們這些知青有幾個是一開始就會用土灶的？還不都是慢慢學(xué)會的？”

    “我們本來就不會，老同志多照顧照顧我們新同志怎么了！”一個尖利女聲理直氣壯地反駁道。

    “不會就學(xué)！”

    “學(xué)也學(xué)不會！就是學(xué)不會！”

    季曼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這倆知青也忒逗了，這種吵架方式，頂多五歲不能更多了！幼稚！

    季明偉和姜成磊眼皮都沒掀一下，沒打算摻和知青們內(nèi)部的一地雞毛。

    因著顏妙妙的緣故，季曼之前對知青們的事情還是挺關(guān)注的，但那點關(guān)注也僅限于一些大事以及和顏妙妙本人相關(guān)的事，像現(xiàn)在這種兩個知青吵架，顯然并不在她的關(guān)注范圍之內(nèi)。

    與其關(guān)注這個，還不如趕緊回家等著吃小河魚干呢！

    即便看到知青那邊有顏妙妙在，她也只是沖對方笑了笑，便加快了回程的腳步。

    兩撥人交錯而過，如果不是意外突然發(fā)生的話，季曼他們仨很快就能回家收拾河魚了。

    可惜，季曼今天注定是吃不上土灶新炕干的河魚干了。

    河灣處的蘆花潭附近，知青們尖利的聲音劃破了鄉(xiāng)村的寧靜：“小心！天吶！快來人??！有人落水了！救命啊——救命——”

    蘆花潭是這條河在楊樹大隊范圍內(nèi)的河道中最深的地方，傳聞中淹死過好幾個人。

    第59章

    季明偉耳力不錯, 遠(yuǎn)遠(yuǎn)聽見知青們的聲音之后，便當(dāng)機立斷將手上的簍子塞給姜成磊，拔腿奔向了蘆花潭。

    季曼和姜成磊反應(yīng)過來以后也立馬跟了上去。

    甭管對知青們觀感如何, 人命關(guān)天, 救人這種事是容不得半點拖延的。

    他們倆趕到的時候，季明偉已經(jīng)帶著落水的人上岸了，但現(xiàn)場……有些混亂。

    之前就在吵的兩個知青這會兒還在吵，只不過這次摻和其中的還多了一個一臉懊悔的盧知青, 潘向月跪在地上又哭又笑，而顏妙妙和季明偉則正在給落水的潘向陽急救。

    顏妙妙邊上還有一根明顯浸過水的長棍子，看樣子應(yīng)該是誰家用來搭黃瓜或豆角架子的材料。

    鑒于場面如此混亂, 季曼和姜成磊到了以后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站在一旁，等著季明偉施救結(jié)束。

    季明偉在部隊里學(xué)過一些基本的救人措施，顏妙妙外公一家都在醫(yī)院工作，從小耳濡目染之下也會一些溺水后的急救技巧，兩人配合還算默契。

    再加上季明偉及時趕來, 潘向陽溺水的時間并不算特別長, 還沒完全失去意識, 故而, 不一會兒, 他就嗆出了一口水、掙扎著醒來了。

    見狀, 原本還只是小聲嗚咽的潘向月頓時嚎啕大哭：“哥你終于醒了……嗚嗚嗚……嚇?biāo)牢伊恕?/br>
    之前怕打擾季明偉和顏知青救人，她連大哭都不敢，現(xiàn)在從潘向陽落水的那一刻就慌亂不已的心老實歸位了，才終于痛哭出聲。

    下鄉(xiāng)以后他們兄妹倆一直相依為命，要不是有哥哥護著, 也許她早就在日復(fù)一日的辛苦勞動中堅持不下去了，要么像有些女知青那樣放棄回城嫁給當(dāng)?shù)厝?，要么被不?xí)慣的農(nóng)村生活磋磨得不像樣……

    相依為命的感情有多深厚，從潘向陽落水到現(xiàn)在，她就有多煎熬多痛苦。

    溺水后的感覺自然是不好受的，但潘向陽還是第一時間掙扎著起身安慰meimei：“我沒事，別哭……月月乖，別哭，我好著呢……”

    眾所周知，女孩子哭的時候，沒人哄還好，一被哄就全完蛋。

    被他這么一哄，潘向月哭得更厲害了，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發(fā)出破碎的抽泣聲。

    見狀，季曼清了清嗓子，忍不住插話問道：“咳，潘知青怎么會掉到水里去啊？”

    他來楊樹大隊這么多年了，不可能不知道蘆花潭的水深?。《宜男愿襁€挺謹(jǐn)慎小心的，不太可能會失足落水吧！季曼從剛看到落水的人是他的時候就開始好奇了。

    聞言，潘向陽還沒說話，剛剛還泣不成聲的潘向月先炸了，利索起身指著盧知青和那兩個吵架的女知青：“都怪他們！是他們推我哥下水的！”

    盧知青漲紅了臉，囁嚅道：“我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出于好心想勸架來著，誰知道她們倆不領(lǐng)情就算了，還推搡了他一把，結(jié)果……站在他邊上的潘向月就差點被殃及池魚了，而潘向陽拽了搖搖欲墜的meimei一把，不小心就落水了。

    簡而言之，這真的一場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意外。

    盧知青的臉上好歹還有幾分愧疚，吵架的兩個女知青見人沒事，那點心虛瞬間就煙消云散了，見潘向月將矛頭直指她們，一直針鋒相對的二人頓時休戰(zhàn)，一致對外：

    “說什么呢！誰推你哥了！”

    “話可不能亂說！好端端的，我們推潘知青干啥？他明明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她們倆平時再怎么吵再怎么鬧，就算把知青點的屋頂給吵翻了，也只是女人之間的拌嘴而已，跟現(xiàn)在這種涉及人命的事完全不是一個性質(zhì)。

    平時鬧一鬧沒人會真的跟她們計較，但推搡致人落水這種罪名一旦背上，被人指著鼻子罵都算是輕的了，她們可不干！

    而且，她們倆確實沒有直接碰到潘向陽。

    準(zhǔn)確說，他們仨都沒有直接接觸到潘向陽。

    整個行動鏈其實是這樣的：她們倆推了盧知青，盧知青推了潘向月，潘向陽在救潘向月的時候失足落水。

    聽她們倆這么一說，原本還心虛不已、準(zhǔn)備認(rèn)罪的盧知青眼神閃爍，也跟著嘟囔道：“對，我也沒碰到他……”

    一起生活了這么久，潘向月是知道他們仨不是什么好人的，但萬萬沒想到他們還能這么不是東西，連自己做過的事都不敢認(rèn)，一下子就傻眼了，指著他們的手指僵在空中，控制不住地微微發(fā)抖。

    顏妙妙束手站在一旁，忍不住發(fā)出了一聲冷笑，嘲諷之意十足。

    剛下鄉(xiāng)的時候她或許還會秉承著與人為善的原則，即便瞧不上他們仨這種懦弱行徑，也不會明面上讓人家難堪，但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的知青生活洗禮，她早已認(rèn)識到，有些人啊，就是不能給他/她臉。

    潘向陽在季明偉的幫助下站了起來，清冷的目光在他們?nèi)酥g梭巡了一圈，然后輕輕拍了拍潘向月的肩膀：“走吧，扶你哥去衛(wèi)生室拿點藥去?！?/br>
    他朝季明偉和顏妙妙感激地笑了笑，臉色慘白，語氣虛弱卻堅定：“救命之恩，銘記在心?！?/br>
    顏妙妙擺擺手：“是季同志救的你，我沒幫上什么忙?！?/br>
    季明偉黑黝黝的臉上滿是正色，言簡意賅：“我是軍人。”

    在他心里，保護老百姓是他應(yīng)盡的義務(wù)，沒什么好讓人銘記在心的，他救人，為的也不是什么救命之恩。

    潘向陽咧嘴一笑，輕輕搖頭：“我這條命是托了你們倆的福才留了下來，這份恩情你們可以不放在心上，我卻不能不往心里去。我現(xiàn)在也沒什么可報答你們的，一句話，以后有事只管招呼一聲，我潘向陽絕對不說二話?！?/br>
    “我也是！你們說東我不往西！”潘向月眼眶通紅，神色間依舊可以看見之前的驚惶痕跡，但附和哥哥的話時卻格外堅定。

    見狀，季曼插話道：“這些話以后再說，小潘知青你還是先帶你哥回去換個衣服吧！”

    從頭到腳都濕漉漉的，還說什么報答不報答，別救命之恩沒報答，人先暈過去了哦！

    再說了，小潘知青不心疼潘向陽同志一身濕漉漉，她還心疼自家哥哥全身濕透呢！

    這時節(jié)河水已經(jīng)開始冷了，再不回家換上干衣服喝碗姜湯，鐵打的身板也不一定扛得住。

    甭管是追責(zé)還是報恩什么的，在身體面前，都得退居二線、延后再議。

    正巧一陣秋末涼風(fēng)吹來，潘向陽不禁打了個明顯的寒顫，潘向月便也顧不得繼續(xù)寒暄了，招呼了一聲就扶著他走了。

    季曼對顏妙妙笑著打了個招呼，然后扭頭對季明偉垮下了臉：“還愣著干啥！回家換衣服??！這么大人了，一點都不會照顧自己……”

    她頗為嫌棄地揪著他的衣角，一邊碎碎念一邊把他揪回了家。

    姜成磊看都沒看知青們一眼，全程沉默，一言不發(fā)地跟在他們兄妹倆后面走了。

    顏妙妙也沒有多給罪魁禍?zhǔn)兹私M眼神，直接轉(zhuǎn)身就往知青點的方向去了。

    他們這群人本來就是從地里干活回來，要不是路上耽誤了，這會兒都該吃晚飯了。與其在這看他們仨推卸責(zé)任，不如趕緊回去休息。

    是睡覺不美還是早點吃飯不香？多看他們一眼她都嫌臟了眼睛。

    季曼一回家就找季奶奶告狀了——倒不是說她認(rèn)為哥哥當(dāng)機立斷跳水救人的行為不對，只不過，她希望他以后遇上這種事的時候能多想想自己、多想想家人。

    季奶奶跟孫女的想法一樣，拽著季明偉念叨了半天，來來回回說著讓他注意安全的車轱轆話。

    家人的關(guān)心季明偉自然是悉數(shù)收下了，至于聽沒聽進去嘛，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夜里躺在床上準(zhǔn)備入睡的時候，他向來嚴(yán)肅的臉上這會兒看起來格外輕松自在，嘴角甚至微微勾起：軍營里揮灑汗水的日子固然酣暢淋漓，家里的這種溫情滿滿亦讓人留戀不已啊……

    -

    當(dāng)天盧知青他們仨是一路吵著回去的，再加上顏妙妙和季曼他們也沒想幫著瞞下來，潘向陽落水的事情第二天就在村里傳開了。

    這種時候一下子就能看出雙方在村里人緣的好與壞了。

    就算潘向陽兄妹倆只是對外苦笑、完全不搭理盧知青他們，沒有當(dāng)眾說他們怎么怎么不是，盧知青他們又再怎么辯解，村里的人大多都是站在潘家兄妹那邊的，對盧知青等人指指點點不說，個別正義感比較強的人也顧不上什么對城里人的敬而遠(yuǎn)之了，上去就對他們一通說教，配上那一臉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的感慨，效果絕佳。

    這么一鬧，盧知青他們仨除了上工以外就很少在外面晃蕩了，而知青點的氣氛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迷僵持當(dāng)中。

    與此同時，季家的氛圍也不復(fù)之前的兄友妹恭、長慈幼孝了。

    原因還是出在給季明偉相親這件事上。

    季明偉本人條件不錯，季家條件差了點，但跟一眾飯都吃不上的人家比起來，季家的家境還是不拖后腿的，故而，給他找對象這事理應(yīng)不是什么難事才對。

    可問題恰恰就在，他本人不積極??！

    季奶奶今天說這個姑娘不錯，可以見見，他笑笑不說話；季奶奶明兒說那個姑娘也不錯，媒人說兩家登對能配上，他還是笑笑不說話。

    他這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態(tài)度，也就是親孫子，不然季奶奶早就撂挑子不干了！氣都被他給氣飽了！

    在他再一次沉默裝傻以后，季奶奶深呼吸一口氣，終于忍不下去了，滿是褶皺的臉上滿是風(fēng)雨欲來之勢：“……來，給我說個清楚，你到底想找個什么樣的？”

    她狐疑地看著大馬金刀坐在椅子上的孫子：“之前我問你你說心里沒人，該不會是騙我的吧？”

    這架勢可不太像是心里沒人的樣兒??！

    季明偉淡定回答道：“沒騙您?！?/br>
    他回得干脆利落，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起那天顏妙妙協(xié)助他救人時的樣子，聰明又冷靜，大膽卻不失謹(jǐn)慎，跟外表的文弱完全不一樣。

    唔，要是能娶一個這樣的媳婦兒，好像還不錯？他冷不丁地冒出了這樣一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