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我今夜這番舉動，還不足以讓你信服嗎？”

    陳奉迷茫的眼，終于漸漸恢復(fù)了清明與冷靜，那綠眸中，卻又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

    兩人到了碾子胡同，顧勵扶著陳奉下了轎子，兩人撐傘，走到曹存霖的宅邸前。

    陳奉掃了一眼，說：“我記得這里是司禮監(jiān)兼筆太監(jiān)曹存霖的宅邸?！?/br>
    顧勵笑道：“你果然什么都清楚。不過最近曹公公被狗皇帝貶到孝陵的菜園子種菜去啦，這宅邸是俞公公保下來的，暫時先交給我看管?！?/br>
    見陳奉不說話，顧勵得意道：“如何？咱們能從外城換到內(nèi)城，也算是鳥槍換炮了吧！”

    陳奉：“鳥槍？鳥銃么？”

    顧勵打開門，帶陳奉進(jìn)去。廳堂里一片狼藉，后頭的廂房亦被搜刮一空。顧勵找了間看著還算干凈些的，略微收拾一下。櫥柜里有棉被，都是上好的簇新白棉花彈的，蒙著南方一帶販運過來的標(biāo)布被套。不過去歲江南多種棉種桑，標(biāo)布賣不上價，這曹府的棉被們才得以幸免于難。

    顧勵鋪了床，點了燈，拉著陳奉在床邊坐下，問他：“你還好吧？怎地一直精神恍惚似的？”

    陳奉在火場里嗆了不少煙氣，頭發(fā)燎了幾處，顧勵便燒了熱水，拿毛巾給陳奉擦拭。

    陳奉洗漱過，在床上躺下。顧勵看一眼天色，這時候?qū)m門早就落鎖了，要回去，那也得等到凌晨三點了，那時候司鑰庫的宦官才會開宮門。

    陳奉出言挽留道：“若是俞公公那里不急著讓你回去，你就先在這里睡一晚吧。”

    陳奉邀他同寢可是頭一遭，顧勵已經(jīng)感覺到了陳奉對他的態(tài)度有所軟化，心中大喜?？磥黻惙钸@小狐貍的內(nèi)心也并非無堅不摧。

    顧勵打了水，用毛巾擦臉，這才發(fā)現(xiàn)他臉上都是黑灰。看來就算不用幅巾蒙面，也沒人能認(rèn)出他來。

    他脫了外衣，吹了燈，和陳奉躺在一起。黑暗中陳奉的雙眼卻明亮非常，正一眨不眨地關(guān)注著他的一舉一動。

    顧勵側(cè)過頭，問道：“你今天該不會嚇壞了吧？”

    陳奉哼了一聲：“荒謬?！?/br>
    顧勵笑了一聲，陳奉惱了，問道：“你笑什么？”

    顧勵連忙說：“沒什么，沒什么！”

    陳奉又問：“你怎么知道杜麗娘乃是我扮的？”

    陳奉私底下練習(xí)多次，連宣城伯都沒看出來換人了，包括宮二在內(nèi)的那三名線人都不知道他就是杜麗娘，宮二還錯把思迷兒當(dāng)成了他，給了江夏生錯誤的線索，足見他的聰穎和天賦。

    顧勵當(dāng)然不能說他知道陳奉怕火，于是搪塞道：“哪有為什么，我一看就知道是你?！?/br>
    陳奉似是笑了一下，這笑容卻不是往常那般皮笑rou不笑，而是一個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

    顧勵覺得氣氛有點怪怪的，干脆閉上眼睛裝睡。沒想到還真讓他睡著了，睡意朦朧間，感覺到一根手指輕柔地摩挲過他的嘴唇。

    顧勵半夜醒過來，看一眼天色，估摸著宮門差不多開了，悄悄穿上衣服離開。

    昨夜他又是澆水又是淋雨，頭有些暈暈的，估摸著是著涼了。

    碾子胡同離大明門極近，過了棋盤街便是了。顧勵悶著頭走到午門外，正趕上兩扇巨大的宮門被打開。值守的禁衛(wèi)軍正在換防，核對半字銅符，朦朧的霧氣間，一人甕聲甕氣地問：“謝天凈，換班呢！怎么地，站了一晚上了，舍不得走了？”

    “得了，讓謝天凈替我站會兒，老子撒泡尿去。”

    接著是謝蓮的聲音：“快去快回。”

    顧勵循著聲音，自濃霧中走向謝蓮，咳了一聲，遞出腰牌。謝蓮接過，掃了他一眼，松了口氣，壓低聲音道：“您可回來了?！?/br>
    沒想到謝蓮居然一直在宮門口等著自己，顧勵不禁有點感動。謝蓮身旁的侍衛(wèi)掃了顧勵一眼，見到他身上穿著的司禮監(jiān)少監(jiān)的衣服，便沒作聲。

    顧勵進(jìn)了宮，聽見身后依稀傳來侍衛(wèi)們的說話聲：“那是宮里哪位?。窟@個點從宮外頭回來，干嘛去了？”

    “司禮監(jiān)的，別多問?！?/br>
    “一看就知道又是在宮外置辦了產(chǎn)業(yè)，嘖，這幫太監(jiān)們果然都有錢。”

    顧勵走了沒多久，謝蓮從他身后趕上來，低聲道：“陛下，卑職護(hù)送您回去?！?/br>
    顧勵點頭：“也行。”

    凌晨四點的洛杉磯他沒見過，凌晨三點的紫禁城他倒是見識到了，黑漆漆一片，這冷風(fēng)一吹，真是怪瘆人的。

    有謝蓮陪著，顧勵倒不怎么害怕了。

    謝蓮雖看著臉嫩，但是個穩(wěn)重知進(jìn)退的，顧勵問他，他便說兩句，顧勵不想說話，他也不打擾，把顧勵送回到乾清宮，就看見周長順蹲在宮門前打瞌睡。

    顧勵踢了踢他，周長順沒反應(yīng)。

    顧勵彎下腰，在他耳邊輕聲說：“皇上來啦！”

    周長順一瞬間蹦起來，急急道：“陛下！陛下！”

    顧勵噗嗤笑了一聲。

    周長順終于醒過神來，看著顧勵，松了一口氣道：“陛下，您可算回來了！您身上這什么味兒?。磕睦餆沽嗣?？”

    顧勵嗅嗅衣服，問他：“還有味道？”

    周長順點頭。

    顧勵拍拍他：“先進(jìn)去吧?！?/br>
    他回過頭，剛想叫謝蓮，就發(fā)現(xiàn)身后空空如也，謝蓮已于不知不覺間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