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這一生大多只會經(jīng)歷一次死亡，姜無沅卻覺得，這種生命流逝的感覺，很熟悉。

    海水爭先恐后地?fù)頂D而來，肆無忌憚地盈滿姜無沅的口鼻，四周都安靜了下來。

    姜無沅唯一還能感受到的，是自己逐漸減緩的心跳聲。時間都好似放緩了許多，好像有一個世紀(jì)那么長，又好像只是過了幾個呼吸。

    越來越清晰的水紋波動聲于耳邊回響，打破了這萬籟俱寂。

    只瞬息之間，一種比海水還要冰涼的觸感搭上了她的腰身，緊接著，一雙柔軟的手臂伸過來將她摟住，用力往上一帶破出了海面。

    “咳咳——！”姜無沅猛烈地咳嗽起來，浸濕的長發(fā)狼狽地貼在臉側(cè)，一張臉蒼白如紙。她本能地緊緊抓住將她救上來的這雙手臂，死亡的恐懼與后怕在重獲新生的這一瞬間盡數(shù)涌了上來。

    搭救她的好心人任由姜無沅攀附著，手掌輕柔地拍著她的背。

    姜無沅將嗆的水咳了出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她剛想開口道謝，抹了抹臉上的水睜開眼，一縷白色的長發(fā)鋪滿月光垂落在眼前。

    發(fā)絲間隱約露出一截白晳肌膚，墜著點點水痕，映襯月色光華，一眼能看出來這是一個女人的身體。

    如果沒有那幾片泛著鱗光的銀白色鱗片的話。

    姜無沅看得心里發(fā)了懵。她緩緩抬眼，目光自女人圓潤的肩頭掠過細(xì)白脖頸，直直對上一雙湛藍(lán)的眼。

    姜無沅呼吸幾乎凝滯了一下，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這雙眼睛。如果非要說個詞，那就是純粹。一片純粹的幽藍(lán)，碎著清輝，勝過姜無沅此生見過的所有的海。

    女人見她看過來，湊近了幾分，眼中的幽藍(lán)漾過些許波瀾，純粹中夾雜了點點難以說清道明的欲。

    偏偏她還長了一張惑人的臉，如冰雪雕刻，剔透無瑕。配上這一頭白發(fā)和藍(lán)色眼眸，看著就不像人，簡直比這片海還要來得危險。

    姜無沅心頭呯呯跳個不停，見女人靠近，下意識往后縮了縮，手背觸到了一片冰涼細(xì)滑的東西。她整個人登時僵住，心里涌上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她僵硬地偏頭掃了一眼，只見波動的海面上正露出一截似魚的銀白長尾。那截尾巴還時不時擺動，帶過水紋，鱗片映著月色，波光粼粼，很是好看。

    那現(xiàn)在搭在她腰上的東西，豈不是……

    姜無沅突然有些結(jié)巴：“你……人……人魚？”

    面前的女人沒有說話，湛藍(lán)色的眼睛落過來，將姜無沅整個人圈在她的目光之下。接著，女人的長尾一個用力，促使姜無沅貼靠過去。

    姜無沅來不及反應(yīng)，眼前籠罩下來一片陰影，一雙冰涼柔軟的唇貼上她的。

    姜無沅睜大了眼睛，一時忘了掙開，直到女人柔軟的舌尖攜裹著清甜的味道抵了進(jìn)來。姜無沅本來還有些柔弱無血色的臉頓時紅了個透，所幸現(xiàn)在正值夜深，應(yīng)該看不太清楚。

    她慌亂地將女人推開，一手抵著她的肩，一手捂住自己的唇。

    被推開的女人也不惱，只是盯著姜無沅看，順便用尾巴托著她，防止她又沉下去。

    姜無沅被女人的尾巴有意無意地蹭著，心里一團(tuán)亂麻。又興許是今晚發(fā)生的事情太過詭異奇幻，姜無沅一時腦子沒轉(zhuǎn)過來，對著女人有些口不擇言：“就……就算你是人魚……也不可以隨便親人。”

    人魚小姐依舊沉默。

    只是眼底的波瀾又晃了晃，嘴唇抿著，臉上的表情看似沒有什么變化，但姜無沅卻莫名覺得，她在不開心。

    姜無沅冷得打了個哆嗦，海風(fēng)吹過來如冬雪凜冽刮得她臉上生疼，心想比起猜人魚的心情，不如還是先想想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吧。

    人魚除了喜歡……親人，應(yīng)該……不會還喜歡吃人吧？

    她腦子里團(tuán)了一團(tuán)漿糊似的，凍得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這時，人魚的手摸過來摟住姜無沅，長尾擺動，速度極快地帶著姜無沅游到了岸邊。

    姜無沅的腳終于踏在了實處，小腿被人魚的尾巴往前推了推，她順著這股力道走上了岸。

    走了幾步，她回頭去看，正瞧見人魚尾巴一擺幾個呼吸間就消失在了深海里。

    姜無沅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想往前跟過去，又被海風(fēng)吹了個清醒。

    她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要不是她現(xiàn)在一副渾身濕透的狼狽樣子，她都要懷疑她是不是真把腦子撞壞了，除了失憶還開始出現(xiàn)幻覺。

    沒過多久，海上又出現(xiàn)了銀色鱗光，水面晃動，美麗的人魚小姐在姜無沅跟前破水而出。

    姜無沅望著她幽藍(lán)澄澈的眼眸，不知怎的，心里沒由來地涌上了一種，可以稱得上是，開心的情緒。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就像剛才，她雖然惱人魚一言不發(fā)上來就……親她。但她對這個吻，卻沒有厭惡。

    她好像可以接受，被她觸碰。

    而且是接受良好。

    姜無沅你真是病了。

    姜無沅掩在夜色下的臉紅得透徹，發(fā)散思緒回籠，這才發(fā)現(xiàn)人魚在岸邊放了一件暗紅色的衣服。

    “這是……給我的？”姜無沅將衣服拿起來，試探性地開口。

    這是一件古式的交襟長衫，看不出是什么材質(zhì)，但是手感細(xì)膩柔滑，十分舒適，即便是姜無沅也沒有見過這種衣料。最神奇的是，這衣服分明是人魚從海里拿出來的，卻沒有沾濕半點。

    人魚點了點頭。

    姜無沅見她露出水面的上半身也穿了一件類似材質(zhì)的胸衣，再往下看，是一截若隱若現(xiàn)的纖細(xì)腰肢。

    她連忙別開眼，將衣服套在了身上。這衣服雖然看上去輕薄，穿在身上居然很暖和，聞起來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說不出來是什么味道，冷冷的，很是好聞，縈在鼻尖讓人覺得腦中都清明了些，莫名還有點似曾相識。

    就是稍微大了一些，不太合身，再加上她里面還套了一層濕衣，貼在身上不算舒服。

    不舒服就不舒服吧，總不能讓她在人魚面前脫光吧。

    姜無沅還是要臉的。

    人魚見她將衣服穿好，最后再看了她一眼，毫無留念似地轉(zhuǎn)身沉入海里。

    這一切都發(fā)生得太快，姜無沅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一抹白影再次消失不見。海水翻涌又平靜，就像她從未來過一樣。

    她不會再回來了。

    作者好多話說：讓我們猜猜，人魚喜不喜歡吃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