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之后,蔻珠立即追出去?!疤K大夫,請留步,你告訴我,現(xiàn)在,情況是不是有變化了?是不是我們當(dāng)初想的那些,都太樂觀了!” 蘇友柏嘆道:“對不起?!?/br> 蔻珠著急道:“為什么要說對不起?我想知道,他這雙腿,到底能不能好?——我記得,你一直給我說,當(dāng)初你親眼看見你師傅獨臂醫(yī)仙就用了咱們現(xiàn)在這個方案,讓二十多個癱瘓病人站起來了!連全身癱瘓了幾十年的老人都站起來了。你說,到了開春兒,他就能站起來!” 蔻珠把手中的絲絹拽得死緊。 蘇友柏趕緊道:“你先別急,讓我再好生想想是不是哪里出了問題?!?/br> 蔻珠嘆道:“過年前的時候,他腳趾頭都微微能動,現(xiàn)在,怎么就不動了,也沒有任何知覺。” —— 不管是作為一個醫(yī)者大夫的身份,還是從蔻珠的角度考慮,蘇友柏都絕對不該有任何私心,不去努力盡快醫(yī)治好平王的腿,讓他快速站起來。 蘇友柏一直疑惑蔻珠的這份著急浮躁到底是出于哪種原因,正思索什么。 蔻珠輕聲嘆了一氣,“他若好不了,我這輩子就要跟他綁在一起了。不要!不要!” 她喃喃說完,似是一種絕望像無盡的暗夜,慢慢爬上眼睛里,掉頭就走了。 蘇友柏吃地一怔,分明沒有聽清楚她這番激動究竟說的什么。 搖搖頭,卻見素絹朝他微微一笑,從一旁慢慢走來道。“蘇大夫,我小姐她心里很著急,您可不能也跟著亂了思路方寸呀!” 蘇友柏回神一笑,趕緊拱手。“謝素絹姑娘提醒指教?!?/br> 素絹忽把一雙分明是自己親手繡的襪子從袖袋取出送他。“這個,是我家小姐專門熬夜給你繡的,以表示對蘇大夫的感激與關(guān)心,您收下吧。” 蘇友柏一顫,渾身如電流,背皮震蕩:“她、她惦記著我,才繡的嗎?親自繡的,是嗎?” 用手細摸索著,心砰砰砰跳得厲害。 素絹回首又是朝他莞爾甜美柔然一笑,便急匆匆走了。 —— 卻說金秋閣,側(cè)妃袁蕊華手拿繡繃,埋首用針刮著鬢角。也不知坐南窗下繡什么東西。 繡著繡著,抬起頭來吃吃一笑。 她的那笑,來得快,去得也快,恍如只剩下一張空空的臉龐,只有兩只眼睛在轉(zhuǎn),人卻是死的一般。 袁蕊華現(xiàn)在最最聽不得的,就是身邊某個小丫頭無時無刻提醒催促她——“怎么還沒有一點懷孕的跡象”、“夫人吶,您可得抓緊時間主動爭取呀”、“不能這樣消極止步不前”、“上次安婳公主詆毀您說是明知老虎不會咬人才去護王爺,您可千萬要解釋”……袁蕊華閉上眼睛。 我呸! 她仿佛看見了兩條平行的直線,如何拉都不會挨近—— 這兩條線,不就是她自己和平王李延玉嗎? 作為一個女人的畢生恥辱,無非是自己脫光了,站在那個男人面前卻還是毫無任何吸引力—— 嘩嘩的浴室里涌動著一股股流水聲,那天,是個最好的夜晚,最好的時機,她甚至能感覺得出來,男人雖有發(fā)泄出火的憤怒,卻還是對她有著某種復(fù)雜期待。 “你愣著干什么,快過來吧?!?/br> 袁蕊華忽覺得自己就跟這春天里嗡嗡亂飛的一只小蒼蠅差不多,在那個男人的眼里,蒼蠅,如何能引起他的興致? 她才剛剛走近,準備伸手去觸碰他。 男人把她忽用力一推,推跌在地。 她看見他臉上分明寫著頹喪泄氣的挫?。核懔?,我還是自己來。 然后,他果真自己動手解決。 背對著她,肩膀微微掣動。 她聽見他越來越快急促的喘息,就像在伴隨著腦海連綿不斷起伏的想象力,然后,是她狼狽被推倒在濕滑地板、毫無任何控訴權(quán)利的隱隱、含著無限恥辱的小聲哭泣。 “夫人,您若再不去跟王爺解釋,就這么下去,可怎么辦呢?” 那丫鬟又開始催了,是母親特意安排在自己身邊的心腹。 母親一直告訴她,做女人,不要去貪情,否則就會有她那樣的下場——為父親苦苦掏心掏肺了一輩子,到父親死,父親臨終前眼里心里所深深藏著的,還是只有那一個女人,他的前妻——袁蔻珠的生母。 袁蕊華被那丫鬟終于催得不耐煩了:“你懂什么?!越描越黑,聽過這個道理沒有?我如果不解釋,反倒當(dāng)個悶嘴兒的葫蘆或許會博得他的信任,我再三解釋了,倒是引得他的懷疑——還不如這件事就這么不了而了之?!?/br> “……咱們且慢慢熬吧,裝糊涂,裝傻,裝笨,裝老實,方得平安順遂?!?/br> “我才不會像我jiejie那么蠢——總有一天,該屬于我的東西,一樣不落?!?/br> “好日子,總會到頭的?!?/br> “……” 她把手中的繡繃慢慢摩挲著,憤怒往邊上一擱。 那個男人真的在意她對他是否真心嗎? 真的會在意,壽宴那天,那只老虎是否會不會咬人、而她,竟想也不想地撲過去……他在意嗎? 他若真在意,就不是他平王李延玉了。 有時候,袁蕊華還是免不得會嫉妒起jiejie袁蔻珠。 恨,也是一種感情。 沒有恨,就沒有愛。 愛和恨通常是捆綁在一起的。 她越想,越絕背心發(fā)涼,像陰寒欲雪天的淡日,明明是有光線灑照身上,卻越發(fā)感覺冷起來。 *** 蘇友柏其實錯了。 曾經(jīng),他公然挑釁地罵:“弱者發(fā)怒,拔刀向更弱者”; 誠然,像李延玉這種怪物,無論是對弱者,還是強者,他沒有絲毫同理憐憫心。 可然而,他又算得上是一個“弱者”嗎? 他有腿,卻形如無腿,在這十?dāng)?shù)年的成長生涯中,身體上的羸弱,使他蒙騙了太多的人眼睛。 這日,老皇帝親自王府來探視,面對這個羸弱無害又早已遠避了皇權(quán)紛爭的無用兒子。 老皇帝啜著茶,搖頭,嘆氣:“朕如今就快要滿七十歲了,當(dāng)初,你還健康時候,有心立你為太子——無論是從才華、處世,性格,人品,這么多的皇子中,朕考慮的,覺得你是最為合適。但后來你卻出事了——”李延玉立即垂首拱袖:“望父皇切莫傷感,如今,五弟、六弟他們已經(jīng)都大了,漸漸地也能為父皇分憂。兒臣不孝,命數(shù)里注定會令父皇失望傷心?!?/br> 皇帝立即問:“你這兩個弟弟,誰當(dāng)太子最合適?”朝堂立儲之事,鬧得一波又波好不熱鬧。先是立太子的紛爭,也就是蔻珠的表兄李延瑾才剛被立皇儲不到數(shù)年,也不知是誰陰了幾把,生生倒下臺來,還連累皇后袁氏跟著一起受罪。父子倆在書房就著立儲之事談?wù)撘环匣实塾行恼髑笠庖?,不知是否有考驗試探意味,李延玉總是不會給皇帝父親意見。用他的話是,五弟有五弟的好處,六皇弟有六皇弟的好處。老皇帝從王府處回到宮里,便對自己身邊的一個貼身宦官說道:“哎,他如今看來是真沒什么用了!問半天,問不出個所以然,問了也是白問?!?/br> 結(jié)果,皇帝前腳剛走,李延玉后腳就命一內(nèi)臣心腹去宮中做各種小動作。 之后,他便回到素日常睡廂房,忽覺得有些困,有些頭暈口渴—— “王妃呢?她死哪里去了!” 隨叫隨叫,一向是他們這對夫妻的日常相處常態(tài)。 房中伺候的宮婢你看我,我看你,是的,就連她們對此也是見慣不怪了。 “回王爺?shù)脑?,王妃和蘇大人正在藥房,大概是一起研究如何給王爺您治病?!?/br> 平王心中說不出的窩火煩躁,只得由侍婢們?nèi)フ宀璧顾?/br> 想是那茶水一杯又一杯接著飲,喝得太多,不覺便有了尿意。 起初,平王還能隱隱地忍,忍到最后,甚是火大摔杯砸東西道:“到底死哪兒去了!你們?nèi)?,叫她趕緊給我滾回來!告訴她——” 他要大小方便,是離不開那娘們的。 就算內(nèi)急憋到死的王爺李延玉,也不會讓旁人來服伺他這些。 趕巧,還有一個人可以伺候,就是紫瞳。偏那小王八羔子這會兒也不在。 丫鬟們趕緊急急地去了。 “王妃!王爺,王爺急著要找你,你快去吧!” 蔻珠眼皮也不抬,冷道:“有什么可急的?等我忙完吧,忙完了再說。” *** 平王今天的那泡尿,可以說,從一炷香,又漲完了一炷香。 眼看實在要憋不住了。 一個宮婢小心翼翼道:“王爺,要不,就由奴婢們來伺候吧?” 平王罵道:“滾?!?/br> 宮婢們唬得,趕緊跪地磕頭,又趕緊把房門關(guān)好,聽他令下,有多遠滾多遠。 李延玉滿頭大汗,豆大的水珠子像是剛從河里撈出來一顆顆往額下滴,他開始嘗試自己強撐起來。 那擱置在書房案頭的一線沉水香,杳杳地,在風(fēng)中氣若游絲,裊裊回旋著,飄散著,香已經(jīng)眼看著又要燒去了大半截兒。 一籠雪白的畫眉鳥,在金色的日影中撲騰著拍翅膀,仿佛在嘲笑他、鄙夷他。“呸!你個臭癱子,連站都站不穩(wěn),死了算了!” 李延玉低著頭,眼睛紅著,布滿血絲,兩只手掌使勁地撐,使勁地撐,終于,靠著手肘和上半身的力量,眼看就要站起來,他眉梢總算露出一抹疲憊釋放的放松?!斑燕ァ币宦?,豈知只聽輪椅旁,杌幾上有個雙耳彩釉粉瓷大花瓶,被他弄得不小心撞了一倒。 李延玉像被什么絆住,立即便摔倒了下去。 蔻珠終于想起什么回來時,推開門看他時,入眼一嚇,這還了得。 便趕緊彎下/身去扶他。 “你、給、我、死、哪、去、了!” 他咬牙切齒,面皮繃得死緊,斜瞪著一雙眼睛,恨不得把蔻珠嚼來吃了。 第十七章 蔻珠吃力地趕緊給他弄起來,邊扶,男人雙下肢如兩根笨重的木頭,她扶得滿頭汗水淋漓,李延玉雙眸仍血紅,自己也用兩手及上本身力量努力靠東西撐站。 蔻珠冷淡地說:“你房里又不是沒有其他丫頭!” 兩人一番使力種種,李延玉舒舒服服地,總算將憋了太久的尿意解放出來。 那關(guān)在籠里映于金光日影中的雪白畫眉鳥,忽而舒翅遮臉,恍若一副不好意思嬌羞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