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因?yàn)檫@樣，才遲遲不婚？”知書壓低聲音問。

    她沒等到陸潯封的回答，卻等到身后兩根芒刺，扎扎的、有些灼熱痛感，知書直覺轉(zhuǎn)身，對上宋紫雯青白交替的臉。

    唉。不能背后說人，瞧，被抓了。

    絕望將宋紫雯徹底籠罩，她驚恐地望向陸潯封，她想不透大表哥怎會在這里？

    他看見了嗎？如果看到，他還會與自己成親？她本有兩條路，剛斷一條，現(xiàn)在又她走投無路了？

    強(qiáng)烈的驚惶、恐懼、哀傷轉(zhuǎn)化為憤怒，在她認(rèn)出知書那刻，理智那條筋崩裂！

    大步上前，她怒指知書。“你為什么在這里？誰允許你和大表哥在一起？這一切全是你的計(jì)謀對不對？是你害我的對不對？”

    哇咧，世界宇宙無敵聯(lián)想力，居然是她謀劃的？而她在這里居然需要“被允許”？

    同為女人，原本她對宋紫雯有幾分同情，可沒想到她歪樓到這等程度，無理取鬧到淋漓盡致。

    姚家家訓(xùn)——碰到瘋狗，只能躲不能對峙。

    所以知書直覺往后退，但這一退踩在凹凸不平的鵝卵石上，沒站穩(wěn)差點(diǎn)兒摔倒，幸而陸潯封將她扶起。

    “還好嗎？”他關(guān)心問。

    “我沒事?！彼o他一個(gè)安心笑容。

    宋紫雯觸目驚心，他們這樣親昵？是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他們暗中往來，從沒斷了聯(lián)系？換言之，不管有沒有這最后一搏，大表哥早就不是她的備選？

    看著隨后而至的寧王，再看看表哥，他們心里都沒有自己？

    前世分明不是這樣的啊，寧王終生無妻，難道不是因?yàn)榈炔坏阶约?？而大表哥待自己一世專心，難道不是因?yàn)樘巯В?/br>
    是什么改變這一切？是姚知書嗎？

    為什么寧王逼她、大表哥逼她，連老天爺都要逼迫她？前無進(jìn)程、后無退路，她只能活生生被夾死在此處？

    她狂怒、怨妒，天地不公，世事欺凌，她的苦痛、怨恨該誰來承受？

    她承擔(dān)不了天崩地裂的壓力，只能朝知書盡情發(fā)泄。

    是她，如果不是姚知書出現(xiàn)，情況定會不同，如果不是姚知書勾引大表哥，她會回歸前世正軌，如果她不存在，那么所有的壞事都不會發(fā)生。

    當(dāng)她將所有錯(cuò)誤全指向姚知書的同時(shí)，宋紫雯原諒自己了，她沒有做錯(cuò)、沒有選錯(cuò)，她本來就該嫁給大表哥——是姚知書的存在破壞這一切。

    她一把拽住知書，咄咄逼人，“不要臉的賤婦，竟然勾引大表哥，當(dāng)自己長了張狐貍精臉，就以為自己無所不能？”

    知書嘆氣，她只是不想吵架，不是不能吵啊。

    陸潯封一雙深目燃起兩簇火苗。這算什么，惡人先告狀？

    陸潯封揮開宋紫雯的手，將知書護(hù)到身后，才要張口斥責(zé)，沒想到知書搶快一步。

    “長得好確實(shí)不是無所不能，但長得差卻真要處處碰壁的呀，知道男女為啥都偏愛俊男美女嗎？因?yàn)槟鞘巧锉灸堋?/br>
    “一個(gè)人身體健康便雙目清澈、面泛紅光，心靈健康就會笑容滿面，自然就美得緊，健康之人能誕下健康子嗣，因此美丑在婚姻市場上占有絕對的優(yōu)勢，與其嫉妒我的優(yōu)勢，宋姑娘不如修身養(yǎng)性，試著養(yǎng)出一副慈眉善目，對吧？”

    知書絕對是在罵人，可她字字句句說得有理有據(jù)，像說教似的。

    噗地，秦寧和陸潯封同時(shí)笑開，兩人恨不得捧腹，卻還非得硬把勾起的嘴角往下壓，否則會太傷宋家表妹的玻璃心，萬一人家沒想開，跑去跳池塘……要救還是不救？

    “空有一張臉就能為所欲為？天底下沒有這么好的事，你這個(gè)賤人別想離間姨母與大表哥，更別想害死姨母！”她句句提及姨母，因?yàn)榍宄蟊砀缂冃?，在孝道面前，任何人事物都得退位?/br>
    “離間？你太高看我，別把這頂大帽子扣在我頭上，對不起，我不接?！?/br>
    “當(dāng)初不是說永遠(yuǎn)不見？沒了容身之處，又想賴上大表哥？怎么，娘家不肯收留，還是你真把姚家人全給克死了？就算姚家人全死光，大表哥也沒義務(wù)收破鞋，你這個(gè)污穢骯臟的下流賤婦，披著狐理皮的禽獸，有多遠(yuǎn)給我滾多遠(yuǎn)。”

    很不想和缺乏理智的蠢女人對峙，這樣會顯得她跟對方一樣蠢昧，可人家非要提前塵舊事來刨她的心，過分了。

    “住嘴?！标憹》饴牪幌氯?，揚(yáng)高了手。

    “不要。”匆忙中，知書跳起來抓住他的手臂。

    可他太高，這一跳、一用力抓，她整個(gè)人竟然吊在半空中，滑稽的模樣看得秦寧發(fā)笑。

    陸潯封連忙放下手，怕把她給摔了，擰眉道：“做什么，要是受傷怎么辦？”

    當(dāng)雙腳回到地面，她認(rèn)真道：“男人打女人，勝之不武，你是大將軍，別壞了名聲?！?/br>
    都被罵成這樣了，她居然還顧慮他的名聲，眼一彎，散發(fā)出兩道甜得膩人的柔和光芒。

    “可是挨罵了，怎么辦？”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用語匯傷人，我便用道理服人，方為圣人之道?！?/br>
    吵架也能與圣人之道牽扯在一起……秦寧扯住陸潯封，不讓他發(fā)言，他很想看看姚娘子如何發(fā)揮圣人之道。

    知書注意到秦寧的小動作，心里不滿！女人對決，男人坐板凳看戲，還拿一把瓜子啃？太過分。

    只是她與宋紫雯沒見過幾次面，怎就成了刨人祖墳的惡徒，遭她如此怨恨？知書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值得對方口口聲聲賤人罵不停，不過吵架不能弱了氣勢，既然宋紫雯喜歡拿她的容貌作文章，那就……

    “別告訴我紅顏白骨皆虛妄，青青翠竹盡是法身，若容貌沒有那么重要，你怎會舍陸將軍喜歡上白臉大爺？”

    啥？他是白臉大爺？秦寧：“……”

    啥？他長得沒秦寧好看？陸潯封：“……”

    兩人心口都受了點(diǎn)小傷、需要0k繃，但知書沒時(shí)間理會，自顧自往下講。

    “既然追求美是天性，你喜歡白臉大爺也沒錯(cuò)，可就錯(cuò)在不該主動。你給什么情詩和荷包，他又不喜歡，干么說你心悅于他？這種話先說的先輸。

    “更別說女人的天性是守護(hù)，男人的天性是掠奪，男人本就是婚姻市場上的主攻掠奪者，追求異性這種事是他該做的，可你替他做了，謀殺掉他的本性，就算你順利成為他的枕邊人，天性無法充分發(fā)揮的男人怎么辦？他只好使了勁兒地折騰你。瞧，人家連讓你賣身為婢這種無恥話都說出口了?！?/br>
    無恥話？呵呵呵暗笑三聲。陸潯封揚(yáng)眉，果然是圣人之道。

    守護(hù)掠奪？不知姚娘子接不接受他的掠奪。秦寧嗤笑，圣人之道啊……

    他們都搞不清楚這是吵架還是教導(dǎo)訓(xùn)斥？女人吵架不是應(yīng)該一口一句賤加上一句不要臉，然后扯衣服、拉頭發(fā)，弄得狼狽不堪？

    “白臉大爺擺明喜歡活潑開朗、獨(dú)立自主的女子，你干么裝可憐，干么當(dāng)朵深山小白花，那么就算把你種到他的鼻子上，你還是只能孤芳自賞，想得到白臉大爺?shù)南矏?？那就努力把自己搞成向日葵?！?/br>
    陸潯封：她怎知秦寧喜歡向日葵？

    秦寧：就是就是，小白花哪有向日葵可愛。

    “與其把力氣拿來忌妒我長得比你美、憤怒我活得比你吃香，不如把心思拿來在男人上下錨，融入他的思考，跟他說相同的話、喜歡相同的東西，讓他把你留在心頭，讓他看一見你就心癢，讓他就算再不樂意，也要把你留在身旁?！?/br>
    陸潯封笑出兩道彎月眉。她在他心底下錨了？

    秦寧朝她散發(fā)魅力誘惑。她的錨，他接了！

    知書說個(gè)不停，讓宋紫雯確定，大表哥全都聽見看見，知道她對寧王的心意了……

    這事要是傳到姨母耳里會怎樣？她將被送回老家，再無人管她死活，她會被迫與繼母癡呆弟弟成親？

    不要啊……雙腿發(fā)軟，宋紫雯態(tài)度瞬變，跪地放聲大哭，拽住陸潯封衣角。

    “大表哥我錯(cuò)了，求你別告訴姨母！我不能回家，那里是地獄，我一回去就會死無葬之地，大表哥，求求你……”

    冷眼望向宋紫雯，長年在外，他對她的印象始終停留在她十歲之前，那時(shí)他未參軍，表妹經(jīng)常往來家里。

    那年姨母未過世，分外疼愛這顆掌上明珠，而她知道自己家里窮，經(jīng)常偷拿饅頭給白和弟弟，那時(shí)的她是個(gè)好心姑娘。

    只是她對知書的責(zé)難、對秦寧的厚顏，令陸潯封心涼，表妹幾時(shí)變成這模樣？

    但不論她變成什么模樣，他也不會把她送回去，因?yàn)榍宄莻€(gè)家于她而言確實(shí)是座地獄。

    陸潯封嘆道：“放心，我不會告訴母親，你先回去吧?！?/br>
    她明白大表哥的性子，他說一不二，所以……松口氣，她不必?fù)?dān)心了?！岸嘀x大表哥?！?/br>
    在碧珠的攙扶下，宋紫雯緩緩起身，向秦寧和陸潯封屈膝為禮后準(zhǔn)備往外走去，只是這碧珠看她的眼神已經(jīng)不如過去。

    “今天的事，一句都別傳到母親耳里。”陸潯封道。

    宋紫雯和知書都明白，他指的不是宋紫雯與秦寧的事，而是知書與陸潯封。

    確實(shí)，不想節(jié)外生枝的話，半句都別提起。

    宋紫雯離去后，秦寧和陸潯封同時(shí)看向知書，同時(shí)發(fā)難。

    “你怎么知道他喜歡向日葵？”陸潯封指著秦寧。

    “我不叫白臉大爺！”秦寧反駁。

    她還沒得及回答，下一刻，兩人又同時(shí)發(fā)話。

    “你幾時(shí)融入他的思考，跟他說相同的話、喜歡相同的東西？”陸潯封質(zhì)問。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歡情詩和荷包？你打聽我、喜歡我？”

    咄咄逼人啊？這年代的男人一個(gè)個(gè)都這么自我膨脹？

    她退后兩步，先指向陸潯封，“我不知道他喜歡向日葵?！痹僦盖貙帲澳隳樐敲窗祝唤心惆啄槾鬆旊y不成叫黑臉小弟？”又指陸潯封，“我跟他的思考是兩條線，我喜歡的東西絕對和他不相同。”又指秦寧，“做人可以驕傲，但別以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打聽你、喜歡你？哈哈！”她翻白眼，滿臉鄙夷。

    見陸潯封又要開口，秦寧架陸潯封一拐子，搶在前頭。“沒關(guān)系，過去就算了，你可以從現(xiàn)在開始喜歡我?！?/br>
    “喜歡你？你誰??？有車有房有事業(yè)嗎？一個(gè)月收入多少？”

    “我叫秦寧，是寧王府的主人，車駕有七八輛，房子莊園有十六個(gè)，每年收入至少幾十萬兩。好了，輪到你介紹自己。”他君子風(fēng)度地朝她伸手。

    她哪會不知？他是名滿天下，與陸潯封、秦璋并列京城三杰的主角，這樣的男人很吸睛，很值得心動，莫怪宋紫雯寧可蠢死，也要瞎拚一回。

    但她不傻不蠢，她的意識清楚，明白烏龜找王八，臭魚配爛蝦，是兩性世界永恒不變的定律，馬配鞍、狗拴繩，只有幾兩重的女人別妄想幾百斤的男人，會給活活壓死的。

    “我是朝廷一級抬杠員，是特級閉門羹藝術(shù)表演者，是枕頭山登山組織的貴賓會員，以及美食好酒一等品鑒師。”

    陸潯封臉上的冰層瞬間融化，這樣的拒絕法……他喜歡。

    “你有工作嗎？”她問。

    “有，逛青樓、看美女、賺賺錢、花花錢，吃吃喝喝，正往美食好酒一等品鑒師努力。你呢？嗜好興趣、平日里做什么？”

    他當(dāng)然知道她開幼兒園，還打著潛能開發(fā)的旗子，張揚(yáng)得很，可是女人……干么工作？就該讓男人豢養(yǎng)。

    “我嗜好數(shù)銀子，興趣發(fā)呆，平日里沒事就愛折騰人，我想我們不合適。”

    “怎么不合適？我有一大堆銀子讓你天天數(shù)，我有舒服的房宅和軟床，你愛睡覺就睡覺、愛發(fā)呆就發(fā)呆，折騰人？更容易了，王府上下有一兩百號人，閑著沒事干，恰好讓你來折騰。怎樣，小娘子要不要跟了爺？”

    他說一句往前進(jìn)一步，逼得她不得不頻頻后退。

    陸潯封臉黑，心卻雀躍，因?yàn)樗愕煤苊鞔_，她擺明不與秦寧建立連結(jié)。

    “不要?！?/br>
    話出口的同時(shí)，陸潯封扯了知書一把，她順勢躲到他身后，然后軟軟的手心貼在他的腰際，這讓他的黑臉白了兩分，開心……

    “為什么不要？”秦寧不輕易放棄。

    “因?yàn)榕K！”她說得好白哦，因?yàn)樗皇窃?，喜歡便喜歡，不喜便不喜，不會說一半留一半，誤導(dǎo)別人的認(rèn)知。

    秦寧上下打量自己一遍，這衣服分明剛上身?！澳睦锱K？”

    “被太多女人用過。”雖然王爺很大，但身前盾牌也挺厲害，所以她不怕死。

    “天底下男人都這樣?！?/br>
    “哈哈哈，男人有搞小妾的魄力，女人就要有換掉男人的實(shí)力?！?/br>
    “什么鬼話，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經(jīng)地義。”

    “若你妻子包小倌、賞帥哥、四處品鑒風(fēng)流、三夫四相公是什么？”

    “男人和女人不一樣?！?/br>
    “是不一樣，女人偷看男人叫花癡，男人偷看女人叫猥褻，女人碰男人叫挑逗，男人碰女人叫流氓，女人打男人是撒嬌，男人打女人叫混蛋，女人流淚是柔弱，男人流淚是懦弱，結(jié)論——男人沒一個(gè)好東西。”

    陸潯封皺眉，她說男人沒一個(gè)好東西，是因?yàn)椴幌矚g？因?yàn)槭軅睿坑谑撬?dú)立自主不依靠男人？那盧華辛呢？他是唯一的例外？

    開心變成不開心，陸潯封的心門被她砰地一聲給關(guān)上。

    這時(shí)，拍拍拍，一陣拍手聲響起，三人同時(shí)轉(zhuǎn)頭，望向月亮門。

    秦璋跟在戚輝身后，兩人眉開眼笑。

    “說得極好。”戚輝朝知書點(diǎn)頭，滿眼的欣賞。

    極好？這位不是女扮男裝吧？這時(shí)代居然有男人同意她的話？難以想像，她被夸得頭暈眼花。

    “下回給你下帖子，你到府里來講講這道理?！?/br>
    什么道理？男人沒一個(gè)好東西？男人有魄力、女人就要有實(shí)力？她一頭霧水，求助地望向陸潯封。

    秦寧搶到她身旁，解釋道：“師父有個(gè)老來女，已經(jīng)及笄卻挑不到一個(gè)好女婿，這陣子脾氣壞得緊。”

    不久，他們走到?jīng)鐾だ?，里面早已布置好茶水點(diǎn)心。

    方才宋紫雯就在這邊，他竟連口水都沒讓人喝？這個(gè)男人看起來溫柔多情，其實(shí)再薄情不過。

    陸潯封在后面，見秦寧靠知書很近，相交多年，他知道秦寧對知書起了興趣。

    知書坐在戚輝身邊，秦寧快手快腳就要往她另一邊坐去，陸潯封眉頭皺出川字型，不滿極了，用冰眼逼退他。

    秦寧動作一滯，正要分析陸潯封態(tài)度的同時(shí)，秦璋順勢坐下。

    很典型的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知書沒發(fā)現(xiàn)三人之間的小動作，她正認(rèn)真聽戚輝說話。

    “……滿京城上下找過一輪，雖然不樂意，卻無法否認(rèn)，他們兩個(gè)是老了點(diǎn)，但比起其他男人，勉強(qiáng)上得了臺面，小娘子，你幫我瞧瞧，該挑誰當(dāng)女婿？”戚輝指向秦寧和陸潯封。

    挑女婿啊……知書望向兩人，只見他們擠眉弄眼，搖頭噘嘴、頻頻暗示。

    讓國公府的姑娘還不想娶？太挑剔了吧？不提人家老爹身分高、地位崇高，光是為師徒情誼這項(xiàng)，就值得他們舍身相報(bào)。

    不過一個(gè)王爺加一個(gè)侯爺，若讓他們承了自己的情，好處應(yīng)該不小。

    悄皮地朝兩人眨眨眼，知書道：“不好說，這得看你的需求?！?/br>
    “需求？怎么講？”

    “若你要個(gè)省心的女婿，就別挑寧王。”

    “他不省心？”

    “瞧他一雙桃花眼，不惹風(fēng)流便枉擔(dān)風(fēng)流，若哪天風(fēng)流債上門非要他認(rèn)下，到時(shí)不管怎么做，你女兒都得受委屈。讓人進(jìn)門共事一夫，委屈，不讓進(jìn)門留下善妒名聲，更委屈。戚將軍是招女婿，又不是招財(cái)神爺，干么弄尊大神往家里擺？”

    知書一句“戚將軍”喊得他心情愉悅，他就愛人家喊他戚將軍，可惜所有人都想巴結(jié)他，一句句國公爺喊不停。啐！國公爺哪有大將軍來得威風(fēng)。

    “你是對的，這尊大神咱不要，那一個(gè)呢？”他指向陸潯封。

    “他啊……”知書搖搖頭，擠擠鼻子，“性格不好?！?/br>
    “性格不好？怎么說？”

    “他年紀(jì)越大越沉默，不是因?yàn)樗焐捝佟⒉粣蹏Z嗑，而是因?yàn)樯磉叺娜硕荚谝揽克?，他卻沒有人可以依靠，只能默默承受。

    “雖然這不是他的錯(cuò)，但也因?yàn)殚L期的不合理承受，造就他沉悶、無趣的性格，也因?yàn)樗惺艿锰?。再沒有多余心力付出，身為他的女人會很辛苦。但凡女人都期待被愛、被哄、被寵，戚將軍的女兒也是吧？可他做不來這事?！?/br>
    一串話，前半串深深地說中了陸潯封的心情。

    沒錯(cuò)，他習(xí)慣被依賴，習(xí)慣承擔(dān)，習(xí)慣疼痛疲憊都只能往心底埋，但他是人，偶爾也有脆弱的時(shí)候，他也想有個(gè)人可以依靠，讓自己能暫且休息、安心。

    望向知書，感動在眼底閃過，從來都是、一直都是，她是最懂他的那個(gè)人。

    而后半串卻深深打動戚輝。她說得半句沒錯(cuò)，陸潯封卓越杰出，是個(gè)難得的人才，可他沉悶無趣冷酷也是辯駁不來的事實(shí)，女兒是被自己寵大的，要是沒人接手寵著，他哪舍得？

    “連他們都不行，哪里還有好男人？”

    “師父，我啊，我啊?！鼻罔斑B忙指指自己，小師妹挺可愛的，雖然有點(diǎn)小脾氣，但哪個(gè)女人沒有？

    “把你那骯臟心思給我收回去，都有老婆的人了，還敢妄想？”

    他能有兩個(gè)側(cè)妃的啊，而且他家皇子妃性情平和、溫良柔順，肯定不會搞出雞飛狗跳的糟心事。

    看著師父臉色像打雷前、閃電劃過的天空，不要命的話，他倒是可以繼續(xù)往下說。

    四年的惡毒cao練，導(dǎo)至他心底有一塊名叫“師父”的陰影區(qū)。

    “戚將軍，有句話在我心頭琢磨著，你要不要聽聽？”知書道。

    “你說說?！?/br>
    “小時(shí)候呢，我喜歡誰便拚命對他好，直到長大方才明白，誰拚命對我好，我才應(yīng)該喜歡誰。所謂的好丈夫，不是多能耐聰明、允文允武或有權(quán)有勢，而是他賺一文錢，就想用一文錢讓妻子幸福，賺一萬兩，就想用一萬兩帶給妻子快樂，他把所有心思全用在妻子身上，妻子的快云是他最大的滿足?！?/br>
    知書篤定的話讓陸潯封心頭卡住，盧華辛就是那樣的男人？他付出所有，換得她的快樂，即使他只能賺一文錢？所以當(dāng)年她頭也不回的離開，是心知肚明他給不了自己的全部？

    “天底下有這種男人嗎？”

    “有的，只待機(jī)緣成熟，戚姑娘就會碰上。”

    她堅(jiān)定的口吻給陸潯封眉頭打上死結(jié)，卻解開戚輝心口的皺眉。

    “但愿如你吉言。潯封說，杯酒釋兵權(quán)是你提點(diǎn)他的？”他回歸正題。

    “是?！?/br>
    “你怎會認(rèn)識那小子?！?/br>
    她沒有太多思慮，便回答：“同村人?！?/br>
    三個(gè)字，心口一抽，結(jié)痂的傷口被狠狠撕擄開來，疼得他直皺眉。

    他們只是同村人？

    他以為失去一個(gè)人，最疼的是剛開始那種波濤洶涌的痛，只要壓著忍著就會過去，他始終相信，時(shí)間能夠治癒一切，可后來他才發(fā)現(xiàn)，那種以為自己已經(jīng)沒事，卻隔三差五的想起，猝不及防的疼痛更教人難受。

    知書雖與戚將軍侃侃而談，卻也注意到陸潯封神色黯然。

    怎么了，不開心？不希望她與戚輝相談甚歡？

    心頭感覺很奇怪，好像東邊下雨西邊晴，所有人全在西邊論風(fēng)月，他卻獨(dú)自在東邊讓雨淋。

    說不清楚是同情還是不舍，她走到陸潯封身邊，在戚輝的對面位置坐下，將棋盤擺好，順口道：“聽說戚將軍下一手好棋，我們來一盤？”

    下一手好棋？戚輝愕然，自己分明就是個(gè)臭棋簍子，哪次不是逼著罵著恐嚇著，三個(gè)徒弟不得已，只好猜拳決定誰當(dāng)那個(gè)倒楣鬼，她居然……

    這小娘子太對他的胃口了，可惜自家兒子全都有主兒了，要不然他肯定要把她變成戚家人。

    “誰告訴你本將軍下一手好棋？”戚輝笑問。

    一雙妙目在陸潯封身上掃過，她并非回答問題，而是對被雨淋的陸潯封發(fā)送同情，但戚輝誤會了。

    自家徒弟竟然說他下一手好棋，唉……他不但生了好兒子、好女兒，還收了個(gè)好徒弟，天底下還有誰比他更幸運(yùn)。

    陸潯封的傷心因她的動作而消弭，他高興知書注意到他的黯然，高興她主動坐到自己身邊。

    他幫她倒一杯茶，將核桃糕推到她手邊。

    “試試，馬廚子的糕點(diǎn)做得不錯(cuò)?！标憹》獾馈?/br>
    這句話乍聽之下沒什么，但……那種棉花糖似的討好口吻，出自阿封嘴里？不會吧，秦寧瞪他、秦璋青他，今天的陸潯封完全不對勁。

    “我廚藝平平，卻很愛吃。”她接納陸潯封的好意，拿起糕點(diǎn)咬一口。

    甜、酥卻不膩口，味道恰恰好，她打起小算盤，不知可不可以挖寧王府的墻角，把馬廚子送到“初見點(diǎn)心鋪”。

    “廚藝平平？那可不行，姚娘子得好好學(xué)學(xué)，不會做菜、女紅是女人最大的缺陷?！鼻貙幪翎?，等著她來接自己的話。

    沒錯(cuò)，這就是他的劣根性，對于感興趣的人，就是會忍不住想欺負(fù)，對亞繼是，對知書也是。

    “不必學(xué)?！标憹》鈸尩?。

    “為什么不必？”秦璋莫名地加入話題中。

    “想吃美饌玉食，去杜康樓訂，要穿美服華裳，去云針坊做，只要男人的口袋夠深，女人就沒有缺陷?！?/br>
    心口咚地一跳，這話說得多好啊！知書沒打算笑的，但眉毛自己彎了，眼角自己柔了，兩人對上視線，說不出的暖和甜。

    這天知書與戚將軍下棋，旁觀者才曉得，原來臭棋簍子不止一個(gè)，原來姚知書的缺陷不只在女紅、廚藝上頭。

    不過觀棋雖然痛苦，但她滿口的故事讓三個(gè)男人聽癡了。

    她講很厲害的故事，都是未來的世界名著，故事吸引他們所有注意力，讓他們忘記兩個(gè)臭棋簍子能讓人多抓狂。

    送走心情愉悅的戚將軍，知書想告辭卻被秦寧攔下。

    “寧王爺還有事？”

    像在解釋似的，他說：“我沒有那么多桃花，也不愛招惹風(fēng)流債?！?/br>
    “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渣男？”

    “不知道?！?/br>
    “像煤炭般的男人，對人很好很溫柔很留情面，表面上像帶給女人溫暖，卻不會一直停留，并且在溫暖過后，剩下一堆渣?！?/br>
    懂了，她在批評他對宋紫雯的態(tài)度。“你意思是，對女人不該留有分寸？”

    “你給的是分寸還是希望？”知書一笑?！凹热粺o心，就別過度溫柔，自以為是風(fēng)采奪人，卻是處處留情、誤導(dǎo)人心?！?/br>
    “你這話真讓人委屈，怎不是女人自作多情，卻是男人誤導(dǎo)女人的感情？”

    因?yàn)樗桥税?，女人就該為女人發(fā)聲。知書回答：“覺得委屈？”

    “對?！?/br>
    “那你一定不知道，男人的胸襟是被委屈撐大的，受著吧！”

    拋下話，她坐上陸潯封的馬車。

    再次車行轆轆，心里仍然掛著事，今天很精彩，卻精彩得讓她心頭紛亂。

    她不知該如何界定自己和陸潯封的關(guān)系，不知該如何看待重逢這件事，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堅(jiān)持這是最后一次？

    到家，陸潯封再度伸手，想牽她下車。

    她又猶豫了，卻在猶豫間聽見他說：“我沒有你想像的沉悶、無趣、冷酷、只要是我喜歡的女人，我愿意竭盡全力為她付出，不教她為難辛苦?！?/br>
    心，又被他給甜了。

    看著陸潯封，很會說話的知書突然無言以對……

    京城三杰chapter37

    身上蓋著厚毯子，手捧熱水，秦璋全身發(fā)抖?！拔覛⑷肆恕?/br>
    “我知道，不是你的錯(cuò)?！鼻貙幠椭宰影参?。

    “我殺人了?！彼軅摹?/br>
    “戰(zhàn)場無情，你不殺他，他就會殺你?！鼻貙幙嗫谄判摹?/br>
    “我殺人了?！笨粗囱恼菩?，他茫然。

    “來到戰(zhàn)場上，這種事無法避免。”秦寧絞盡腦汁找勸人說詞。

    “我殺人了?！毖劭艏t紅的，他想哭。

    “……”秦寧口干舌燥。

    咻地一聲，帳篷簾子被掀起，陸潯封剛洗掉一身血腥，身上還冒著水氣。

    秦璋抬頭看著他，滿臉無辜、像只被丟棄的小狗……不，是小熊，用帶著哽咽的鼻也道：“我殺人了?！?/br>
    陸潯封看著他，片刻后點(diǎn)頭?！昂芎?，你升官了，以后跟著我砍頭，割耳朵的事交給阿寧?！?/br>
    秦璋一愣，然后雙眉慢慢彎起、嘴角緩緩拉開，浮上一抹笑容，好像有人朝他迷茫的光里丟進(jìn)驚喜?！拔疑倭?？”

    “對，你升官了?！?/br>
    丟掉熱茶，撥開毯子，大熊突然跳起來，抱著陸潯封大喊，“我升官了、我升官了、升官了……”

    烏鴉飛過、黑云罩頂，啊傷心咧？啊茫然咧？這只笨熊……

    秦寧不滿，“不公平，為什么我要做兩個(gè)人的事？”

    陸潯封面無表情，淡淡覷他一眼?！安涔诘娜?，沒有說話權(quán)。”

    秦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