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治二十六年八月初九，暑期已經(jīng)進(jìn)入尾聲。

    京城的氣溫降了下來，但朝堂上爭斗的熱度卻在上升。

    西廠雖然把人帶走了，可秦黨一系的官員卻沒罷休的意圖，彈劾的折子如雪花般飄進(jìn)宮去。

    這些奏折除了讓皇帝心情不舒服，并沒有起到別的什么作用。

    同時，黃玉成一系的官員也沒坐以待斃，紛紛彈劾秦黨官員毆打欽差。

    在這種情況下，朱瑜雋對朝局進(jìn)行了微調(diào)，罷免了幾個鬧得最兇的官員，同時下旨捉拿毆打黃庭和王若林的官員。

    皇帝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打壓秦黨的氣焰，但最終的效果卻不是很好。

    秦黨官員并無偃旗息鼓的意思，而是遞出了更多的奏折，甚至這些人還兩次在玉虛宮門外請愿。

    朝局在走向失控，比朱瑜雋想象中還要嚴(yán)重。

    雖然身體有恙，但朱瑜雋仍不得不接見兩位閣臣，嚴(yán)令他們約束各自手下的人。

    除此之外，朱瑜雋還多次召見吏部尚書周思遠(yuǎn)。

    此人在朝堂上地位僅次于兩位閣臣，乃是朝廷中立官員的代表人物，也是朱瑜雋穩(wěn)定朝局的重要基石。

    這次事情之所以鬧得不可收拾，完全是因為朝廷上中間派被挑撥，加入了秦黨彈劾的隊伍中。

    在將黃明軒抓進(jìn)西廠后，外面的世界一直精彩紛呈。

    好在，黃庭不必理會外界情況，他只需要等待皇帝的命令。

    黃明軒進(jìn)了西廠后，并未遭受嚴(yán)刑拷打，事情怎么回事大家都清楚。

    即便如此，待在西廠大牢內(nèi)，黃明軒心中壓力也如山一般沉重。

    他確實寫了那一首詩，只要有這個罪名在，大明朝就沒有他容身之處。

    想到這些，黃明軒就跟個活死人一般，每天就待在牢里，盯著頭上的天窗出神。

    這樣的日子已連續(xù)過了幾天，好在劉謹(jǐn)忠沒有為難他，吃喝上供應(yīng)了周全。

    就在黃明軒以為，今天也就這么過去時，牢房外響起了腳步聲。

    難得有人出現(xiàn)，黃明軒不由抬頭望去，卻見來的不止一個人，而是七八個。

    為首一人正是西廠提督劉謹(jǐn)忠，在他身后幾人手里都提著食盒。

    這詭異的場景，讓黃明軒心感不安，卻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

    牢房大門被打開，劉謹(jǐn)忠就站在牢房外，看著手下人在里面忙碌。

    這些人從食盒中取出了菜肴，全都是花費功夫才能得到的好菜，甚至今天還有一壺酒。

    酒菜全部擺上之后，這些人都往后靠站著，而劉謹(jǐn)忠此時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

    自有人主動上前，將凳子放在了劉謹(jǐn)忠身后。

    劉謹(jǐn)忠坐下后，才對黃明軒道：“黃學(xué)士，請坐！”

    黃明軒在翰林院當(dāng)差，稱他一聲學(xué)士并無不妥，畢竟他到如今也沒被解除官職。

    雖然不知劉謹(jǐn)忠要玩兒什么花樣兒，但黃明軒此刻沒有選擇的余地，所以他走到了桌子面前。

    在劉謹(jǐn)忠的示意下，黃明軒坐到了他的對面。

    “黃學(xué)士，這幾天在里面住的可好了？”

    “若是里面人有招待不周的，你只管和咱家說！”

    一邊說著，劉謹(jǐn)忠還主動提起酒壺，往面前杯子里倒上了酒。

    他們兩個人，但卻只有一個酒杯。

    在將酒杯倒?jié)M之后，劉謹(jǐn)忠將酒杯推到了黃明軒面前，然后說道：“喝下這杯酒，你就能出去了！”

    又是上酒，又說喝了就能離開……黃明軒是聰明人，很容易明白酒杯里的是什么。

    也正因為心里明白，所以此刻他面色慘白，以至無法控制身體的顫抖。

    “這……是皇上的意思？”黃明軒問道。

    既然黃明軒已經(jīng)清楚，于是劉謹(jǐn)忠也不再演戲，干脆道：“沒錯！”

    “喝下去吧，喝下去了……一切就都結(jié)束了！”

    這里不光是指黃明軒的痛苦結(jié)束，也是在說他死之后，朝堂上的紛爭會結(jié)束。

    面對死亡，別說是黃明軒一個世家公子，便是百戰(zhàn)還生的士兵們，也很難說自己可以坦然面對。

    今日非得把這事辦成了，于是劉謹(jǐn)忠起身走到黃明軒身后，拍了拍他肩膀說道：“皇上給你一個體面的死法，已經(jīng)是皇恩浩蕩了，你可別不識好歹！”

    見黃明軒不為所動，劉謹(jǐn)忠接著說道：“黃學(xué)士，你若是自己不愿意體面，那就只能咱家派人幫你了！”

    牢房之內(nèi)，西廠番子們目光冷冽盯著黃明軒，讓這地方越發(fā)的森寒。

    此刻在黃明軒心中，除了彷徨還有無助，在他腦海中浮現(xiàn)的……竟是他爺爺黃玉成慈祥的笑。

    可惜這笑容漸行漸遠(yuǎn)，以至于最后消失不見。

    觀察著黃明軒臉上表情，劉謹(jǐn)忠接著說道：“黃學(xué)士，你可不要讓咱家難做！”

    這件事若非皇帝親自交代，劉謹(jǐn)忠也不會親自來，直接命手下人就可以把事做了。

    “劉公公，你去找我爺爺……他一定有辦法的！”黃明軒顫抖著說出了這句話。

    此刻，劉謹(jǐn)忠表情變得陰冷，唯獨的那一縷笑容，此刻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們來幫他！”劉謹(jǐn)忠直接下令道。

    事實證明，方才他說的全都是廢話，一切還得用強(qiáng)才行。

    但劉謹(jǐn)忠卻不得不這樣做，他這西廠雖是鐵板一塊，但卻難說毫不透風(fēng)。

    難保黃玉成不會知道今日發(fā)生的事，所以劉謹(jǐn)忠才會繞這么大圈子，這是告訴黃玉成他已讓仁至義盡。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這句話歷來被官員們念在嘴里，但當(dāng)真發(fā)生在自己身上，卻是如重千鈞。

    從被皇帝召見到現(xiàn)在，黃玉成一句話都沒說過，回到家后一直坐在書房內(nèi)。

    砰砰砰……書房外響起了敲門聲！

    “老爺，該吃飯了！”管家在外面提醒道。

    繞來繞去，最終還是沒保住孫子的性命，你讓黃玉成如何有心思吃飯。

    “不是說了不讓打擾嗎？去……自己領(lǐng)二十杖去！”

    黃玉成語氣冷漠，外面的管家不敢為自己辯駁，只得默默離開去受罰。

    書房內(nèi)，黃玉成腦海中浮現(xiàn)的，則是方才和皇帝的對話。

    道理已經(jīng)說得很透徹，黃明軒非死不可，只有這樣才能結(jié)束爭端。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孫兒，是爺爺沒用，保不住你?。　?/br>
    此刻，外界突然起了風(fēng)，不但吹起了書房外的落葉，也讓窗戶拍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