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

    這樣看來，蘇鴻云危險(xiǎn)了。

    他立刻持拂塵向庭院奔去。

    還未走到，賀梅辛已經(jīng)聽到了那邊一片混亂。

    桌椅翻倒，驚呼慘喝，女人尖叫，小孩大哭。

    賀梅辛躍上房檐，向下俯瞰。只見庭院中一片狼藉，赴宴的賓客們尚未來得及離去，三兩成群地瑟縮陳一團(tuán)，面色惶恐。

    蘇鴻云身著一套大紅色的喜服，笑得燦爛，面龐被墻上掛著的紅燈籠照得血紅，猙獰而詭異。他面朝眾賓，雙臂展開，豪情萬丈道：“諸位，別走啊，我蘇某大喜的日子，喝完這一杯再走吧！”

    從他喉中發(fā)出的聲音，卻是一半男聲、一半女聲！

    他一抬眼，眸中閃著幽幽綠光，仿佛黑夜中的猛獸。

    “蘇鴻云”雙手向上輕輕一抬，賓客們驚異地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空了的酒杯竟瞬間全部滿上了，其中不是喜酒，而是深紅粘稠、腥味刺鼻的液體！

    “??！血、血、血……”有人不禁失聲尖叫。

    “蘇鴻云”走到那個(gè)人的面前，端起桌上的血酒，一手捏住他的兩頰迫使他張開嘴，一手將酒杯按到他嘴邊，厲聲叫道：“喝??！為什么不喝?。《昵?，你們不是喝得很開心嗎？！”

    那人被壓著灌血酒，本已無力反抗，聽到“蘇鴻云”的話，忽然雙目圓瞪，驚愕、恐懼、難以置信的神色同時(shí)出現(xiàn)在他臉上，看起來比鬼還要恐怖，掙扎道：“你、你是……！”

    “蘇鴻云”隨手一甩，銅制的酒杯竟被它生生摔碎?！疤K鴻云”獰笑道：“別以為我忘了，沈謂，沈家四少，沈曼娘的弟弟。當(dāng)年親手取我心頭血的，就是你！”

    猝不及防，突然伸手，直掏沈謂心口！

    “唰！”

    一道拂塵橫空掃下，擋住了“蘇鴻云”的利爪。

    賀梅辛受著虎口傳來的震力：它的力量瞬間變強(qiáng)了太多。

    “蘇鴻云”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賀梅辛，咬牙切齒道：“又是你?！?/br>
    賀梅辛右手拂塵攔住“蘇鴻云”，左手熟練地掐了個(gè)咒訣，霎時(shí)間，庭院內(nèi)憑空升起一道由法力凝成的墻壁，將賓客與他和“蘇鴻云”分隔兩端。

    賀梅辛聲音平靜，好似冰冷無情，又好似深情至極，道：“殺了四人，過身兩人，附身兩人。你還不收手嗎，狐妖？或者說，狐鬼？”

    附身在蘇鴻云身上的狐鬼聞言，反而笑了，挑眉看著賀梅辛：“你都知道了？”

    法力墻內(nèi)，沈謂見狐鬼被賀梅辛?xí)簳r(shí)控制住，慌忙失聲叫道：“道長！快殺了這個(gè)妖怪！快??！”

    賀梅辛卻好像聽不到他的話一樣，面無波瀾地對狐鬼道：“寡婦、少女、戲子、掌柜，此四人，皆是你所殺。狐妖修煉原本只需吸人陽氣，為何要?dú)⑷四兀扛螞r你所殺之人中還有兩位女子，為何不選擇陽氣更多的男子呢？

    因?yàn)槟愀静皇且逕?。你要變成人?！?/br>
    狐鬼竟也不進(jìn)攻，饒有興趣地聽著，道：“小道士，你確實(shí)有些本事。”

    賀梅心繼續(xù)道：“欲成人形，要吸收大量法力，且必須選擇陰陽交匯之軀、在陰陽交匯之處、于陰陽交匯之時(shí)化形。你所殺四人，女人均沾陽氣，男人均沾陰氣，皆是陰陽交匯之軀；婚禮和合男女之好，又于日月交接的黃昏舉行，正好滿足陰陽交匯之處與陰陽交匯之時(shí)。

    至于你為什么能成人，很簡單，妖是無法變成人的，只有鬼可以。而鬼，曾經(jīng)都是人?！?/br>
    賀梅辛朗聲，仿佛不是對狐鬼說，而是說給賓客中的一些人聽的：“你并非生而為狐妖。而是死后化鬼，附在狐貍的軀殼中，變成了狐鬼?！?/br>
    “哈哈哈哈哈哈哈??！”狐鬼驟然爆出一陣凄厲的笑聲，在場眾人除賀梅辛外都被震得頭痛欲裂，連法力墻都抖了抖。

    狐鬼一身紅衣，獨(dú)立風(fēng)中，墨發(fā)披散，竟是說不出的落寞。

    它愴然道：“十年，整整十年！我陪他從一個(gè)小小學(xué)童長長成一位翩翩少年，我也從垂髫小兒長成妙齡佳人。他說過，等金榜題名，家鄉(xiāng)的杏花開了，他就會(huì)回來娶我?！?/br>
    它神色忽而一轉(zhuǎn)，目露兇光：“可是僅僅三個(gè)月，他就結(jié)識了京城顯貴沈家，和沈家小姐沈曼娘。我后來才知道，沈老爺許諾他，只要迎娶沈曼娘、治好沈曼娘的絕癥，就助他在官場扶搖直上，平步青云。沈老爺還告訴他，要治沈曼娘的病，需極陽命格女子的心頭血為藥引?！?/br>
    墻后沈謂早已聞言色變，瘋狂拍著墻，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哀求賀梅辛殺了狐鬼。

    賀梅辛已經(jīng)猜到了。狐鬼為人時(shí)，正是極陽命格。

    “為了榮華富貴，為了僅僅認(rèn)識三個(gè)月的女子，和我青梅竹馬的蘇鴻云將我誆騙到京城。在我滿心歡喜以為我們將要成婚時(shí)，他和沈家人將我捆起來綁在一棟黑漆漆的屋子里，在我活著的時(shí)候，生生用刀劃開我的胸口，剜出了我的心頭血！他們將血酒一飲而盡，而我，只能親眼看著自己的血一點(diǎn)、一點(diǎn)流干，逐漸脫力、然后死去。

    我死后，他們竟還怕我化鬼報(bào)復(fù)，將我的尸骨裝進(jìn)一個(gè)小小的酒壇里，蓋上蓋子，深埋地下，要我永世不得超生！”

    它嘶吼著說完時(shí)，竟已淚眼婆娑。

    賀梅辛道：“那個(gè)壇子，應(yīng)該就埋在這里吧。”

    鬼如果在自己的尸骨旁邊，力量會(huì)增強(qiáng)不止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