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柳接過懷表，也沒把這些話放在心上，就有一個人說起來：“說來，我聽人說，說王大爺這次去廣州，也是很出了風(fēng)頭，還說，以后要去廣州做生意呢?！?/br>
    “那不是……”有人叫出聲，猛地想起這是在江家，急忙閉嘴不說，翠柳的眼睛微微瞇了瞇，看來，王慕辰去廣州，果真不是白白去的，那他們只怕要對付的，還是自己。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眾人嘰嘰喳喳又說了一會兒，也就各自告辭，翠柳和江太太送走她們，江太太的神色頓時就變了：“這些人，難道不曉得我們和王家的仇怨嗎？偏生要說什么王家，我都變臉了還在那說，著實太不像話，以后就不請她們來了?！?/br>
    “娘，明兒你要去哪家做客？”翠柳覺得，這內(nèi)宅婦人們的交往，有時候還是能知道一點東西的，于是直接詢問江太太，江太太想了想：“明兒本來是陳家約我們?nèi)?，但你也曉得，陳家和湯家是親家，還有，陳家有個女兒，嫁的也是王家，我雖拿了帖子，但不想去，為何要去尋這種不自在?！?/br>
    陳家也算是個大家族，大家族枝繁葉茂呢，就難免會連帶有親，而下帖子請江太太過去的，是江太太的表妹。翠柳已經(jīng)笑了：“娘，您也許多年沒去過表姨家了，況且不管是湯家嫁到陳家的女兒，還是陳家嫁到王家的小姐，也只是表姨的堂兒媳婦和堂侄女，您又何必放在心上，明兒就去吧。”

    “翠柳啊，你是不是想要我去替你探聽些什么，既然如此，那明兒就你也跟著去?！苯@是激將法，誰知翠柳張口就：“好??！”

    江太太不由愣?。骸澳憔谷淮饝?yīng)了，你要知道，你去了，難免就有人會說你，而且，說不定那位王大奶奶也會來。”

    “來了又何妨？我們不過是先后嫁了同一個男人，難道她還能對我擺什么正房奶奶的架子不成？”翠柳故意逗江太太開心，果真江太太已經(jīng)啐了翠柳一口：“胡說八道，你才是先娶的，她……”

    “她也是明媒正娶的，娘，我啊，這會兒也不去和她爭什么，橫豎那個男人是我不要的，我就想知道知道，他們家，對去廣州這件事，到底怎么想的？”

    這才是正經(jīng)的大事，而且，翠柳總覺得，既然自己這三年來變化驚人，不再是那個對做生意紙上談兵的閨中女子？那王慕辰呢，也不曉得他這三年有沒有什么變化，到底有沒有能力，成為自己的對手。

    江太太見翠柳的神色，曉得自己永遠(yuǎn)無法勸說這個女兒，只能長嘆一聲，罷了罷了，就帶她去吧，橫豎，她掙回來的產(chǎn)業(yè)，是自家的，沒有搬到別人家去。

    翠柳已經(jīng)好幾年沒有去過這種內(nèi)宅婦人的宴會了，不過這種應(yīng)酬，翠柳爛熟于心，倒是江太太第二天打扮的整整齊齊，翠柳見江太太竟然戴了一頭的鴉青寶石頭面，忍不住笑了：“娘，您戴這個，也不嫌沉的慌?！?/br>
    “我才不嫌棄沉，你要曉得，我已經(jīng)許多年沒有在你表姨面前顯擺顯擺了！”江太太對著鏡子照來照去，只恨自己畢竟上了年紀(jì)，不能再打扮的花團(tuán)錦簇，不然還要打扮的花團(tuán)錦簇些，讓眾人都羨慕。

    翠柳抿唇一笑，也就扶起江太太：“好，女兒我啊，一定對您照顧的十分細(xì)致，好讓表姨瞧瞧，您老人家的日子，過的那叫一個舒坦?！边@還差不多，江太太想著就笑了，接著就皺眉：“你怎么穿的這么素凈？”

    “我這不是在庵中清修，素凈些才好，況且，我已經(jīng)特地?fù)Q上了這件棗紅色的披風(fēng)了?！贝淞鴶v起江太太就要走，江太太不滿地對嫣兒說：“嫣兒啊，你瞧瞧你娘，打扮的這樣老氣橫秋做什么？”

    嫣兒用手捂住嘴笑：“阿婆，娘才不老氣橫秋呢，我覺得娘啊，是全天下最漂亮的人了?！?/br>
    “看來這幾天給你吃的糖沒有白吃?！贝淞我幌屡畠旱谋亲?，嫣兒看著翠柳：“娘，您能讓舅舅再給我?guī)妆就饷娴臅貋韱?？這些書，和那些書不一樣呢。”

    “好啊，等我去和舅舅說?！贝淞婧薏坏冒炎约核赖亩几嬖V女兒，但翠柳知道這樣的想法很難，只能慢慢地把自己所知道的告訴女兒，而不是急于一時。

    “翠柳啊，你也別給嫣兒帶那些書回來了，嫣兒是個女兒家，以后要成親，要cao持家務(wù)，要……”江太太等出門坐上車，才對翠柳語重心長地說，翠柳知道，江太太說這些話，也是全然出于一片愛女之心。這天下之大，卻容不下一個女子，想要不依靠男子，能在這世間活下去。

    翠柳可以女扮男裝，竹葉要背負(fù)罵名，而嫣兒呢？她已經(jīng)是跟隨翠柳從王家出來的，王家不要的女兒，如若學(xué)了一肚皮不合時宜，那她的未來，就不是世俗所能容納的了。翠柳忍不住長嘆一聲，江太太已經(jīng)握住翠柳的手：“女兒，我曉得你能干，我也曉得，你疼愛嫣兒，所以想讓嫣兒，不受那么拘束，可是在家中是可以的，但等到嫣兒去了別人家做了別人家的媳婦，那時候，就不一樣了。”

    “娘，我明白，我曉得，我……”翠柳突然感到有些傷心，沒有再說下去，而江太太也只是長嘆一聲：“怪誰呢，怪你哥哥太無能了，才讓你，有這樣的打算。”

    不，不是哥哥無能，而是這世間，容不下。翠柳想對江太太說出這句話，但翠柳知道江太太不明白這句話，因此翠柳只能對江太太微笑：“娘，若是嫣兒不嫁呢？”

    “我不答應(yīng)！”這一次，江太太展現(xiàn)出了十足的反對，而翠柳看著江太太的神色，曉得江太太說的是真心話。她不答應(yīng)，她總要看著嫣兒嫁出去，還要過的好，才能安心。翠柳沒有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馬車快要停下時候，江太太才說了這么一句：“翠柳，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但你也要為你的娘想一想，你在外面每多一日，我這心，就越擔(dān)憂一分。翠柳，娘能答應(yīng)你冒名出去，但是娘，不能再讓嫣兒也，也這樣無依無靠?！?/br>
    世間女子，也可以不用依靠男子的，翠柳很想說出這句話，但話到嘴邊，只化為了一句：“是，娘的苦心，我明白?！?/br>
    馬車已經(jīng)停下，劉嬤嬤上前掀起車簾，江太太只是微微一抬頭，又是滿面笑容。昔日江家的當(dāng)家主母，氣度雍容，舉止優(yōu)雅，似乎這些年的遭遇，并沒在她身上留下痕跡。而表姨已經(jīng)帶著她的兒媳迎上前來，表姐妹兩人手拉著手，寒暄了好幾句，翠柳和表姨的兒媳又各自給兩位長輩行禮，這才攜手往里面走。

    這一家，翠柳原先也是常來的，多年不來，似乎變化不大，翠柳看了看四周景色，微笑著說：“表姨這幾年，精神倒比原先更好了?！?/br>
    “婆婆常說，近來年紀(jì)大了，總惦記以前的姐妹們?！北硪痰膬合?，人稱陳大奶奶的，已經(jīng)含笑說了。翠柳也笑了：“聽說表嫂的兒子已經(jīng)應(yīng)過了童子試，我記得還不到十歲吧？”

    “剛好十歲，當(dāng)年你生女兒的時候，我還帶著他去瞧。那時候……”陳大奶奶說了半句就又沒說下去，那時候還曾戲稱，不如兩家就結(jié)個親，年齡相近，也是老親，結(jié)親是再好不過的了。后來江家敗落，王家又鬧出這些事來，再到后面陳家又和王家結(jié)了親，自然也就慶幸當(dāng)初沒有結(jié)親，不然的話，這親事退還是不退，都拿著頭疼。

    “是啊，晃眼，就這么多年過去了?！贝淞粗砩?，也不由感慨，現(xiàn)在瞧來，陳家在這件事中，似乎并沒有出多少力，或者，僅僅只是結(jié)了親，而這結(jié)親也是平常事，畢竟這個城那么小，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就是這些人。

    一行人邊走邊說，已經(jīng)到了廳內(nèi)，廳內(nèi)這會兒已經(jīng)坐了不少人，江太太許多年沒出席這樣的場合，自然要一一問候眾人，也有些人已經(jīng)故去，還有新人來了，一時滿堂笑語歡聲，看起來倒也熱鬧。翠柳掃視了一圈，并沒有見到自己想要見到的人，也就坐下，抓了把瓜子磕起來，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眾人說話。

    陳大奶奶作為主人，當(dāng)然也要幫著招呼，就在滿堂笑語歡聲之中，就聽到環(huán)佩叮當(dāng)響，陳大奶奶已經(jīng)笑著對進(jìn)來的人說話：“你們姑嫂二人，倒來的巧，剛好要開席呢?！?/br>
    翠柳抬頭，湯氏她是見過的，雖說已經(jīng)多年不見，但畢竟曾經(jīng)是少年時候一起玩耍過的，而既然是姑嫂二人，湯氏的小姑子，想來就是現(xiàn)在的王大奶奶陳氏了？而陳氏似乎也從湯氏那邊，知道了翠柳的身份，看向翠柳的眼神里面，有些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