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第一回碰到華光燊這樣的硬茬兒。他被一個餓虎撲食，差點(diǎn)兒嚇得大小便失禁。他被大狼狗推進(jìn)自己家門時，所有的關(guān)節(jié)還是軟的，上牙磕著下牙，周身有種夢游的迷幻感。

    暴怒之后，華光燊反而冷靜下來。他走進(jìn)房間，先為里面亂七八糟的垃圾，與吃完沒有及時收拾的剩飯剩菜，發(fā)酵后的味道，深深蹙了眉。難怪這個宋嘉，是個垃圾人。這整天住在一堆垃圾中，不垃圾才怪。

    然后，他用手在沙發(fā)上，大力呼嚕出一塊兒干凈地方，朝著左右示意了一眼，但被后者鄙夷而堅(jiān)決的拒絕了。

    坐不下，恐怕連站著，都被屋子里的味道熏得不行，左右只能強(qiáng)打精神，默默走到陽臺旁。她推開了門，又打開了窗子。

    “有煙嗎？”她皺著眉，低聲問。

    “吸煙對身體不好……”他甕聲甕氣，自己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

    “我又沒說要抽，這屋里味道太沖，點(diǎn)一根祛味吧?！彼斐鲳椎氖终疲曇舻途?。

    他瞄她一眼，眸子里黑漆漆的，深不見底。他慢條斯理拿出香煙，卻沒有遞給她，而是自己點(diǎn)燃了一支煙。

    她眼尖地發(fā)現(xiàn)，那枚銀色的zippo打火機(jī)，是他從未用過的。仿舊的銀質(zhì)表面，雕刻著火焰的圖案，挺別致的。

    他吸煙的動作，算不上優(yōu)雅，甚至有些焦躁，但動作卻十分嫻熟。

    “我記得，你說自己不會吸煙，華光燊?！弊笥也粍勇暽谥車鷮ふ业矫銖?qiáng)算干凈的紙杯，放在他面前：“我希望，你別把這個屋子給點(diǎn)了，咱們還在呢?！?/br>
    “男人的話，能信嗎？”華光燊自嘲地笑著，他把煙灰彈進(jìn)了暫時的煙灰缸里，又意味深長冷哼了一聲：“小猴子呢？去報信了??？怕什么，我還能……吃了這家伙不成？對吧，宋……嘉，聊聊？”

    宋嘉倒吸冷氣，先是點(diǎn)點(diǎn)頭，又趕緊搖搖頭，手足無措，大汗淋漓。他覺得自己渾身酸軟，趕緊作揖，恭恭敬敬道：“大哥，我沒錢，您……您看見了。我就是一個銷售員，沒錢。不信，我給您看我錢包，看我花唄記錄。”

    “頑皮，我又不是劫匪?！比A光燊舒服地靠在沙發(fā)里，唇角微旋：“抱頭蹲下，靠墻?！?/br>
    “哎，我聽話，您放心。”宋嘉老老實(shí)實(shí)蹲在大狼狗對面的電視墻邊上：“警察叔叔，我坦白，我交代，我是守法公民，我沒犯法，真的。美女，我沒有想調(diào)戲你的意思，我跟你就是逗著玩，逗著玩?！?/br>
    “我不是警察，至少現(xiàn)在……不是。”華光燊迅速吸完了香煙，把煙頭扔進(jìn)紙杯，耐心道：“所以，投訴我是沒用的。宋嘉，而且，我喜歡用這里解決問題?！?/br>
    華光燊把自己握緊的鐵拳，展臂伸到宋嘉面前，嘲笑著：“我就住這個小區(qū)，咱們來日方長，你覺得呢？”

    宋嘉吸縮著鼻翼，似乎從鋼筋鐵骨上聞到了一絲血腥氣。他搗蒜一般點(diǎn)著頭，諂媚道：“大哥，大哥，您說，您有什么吩咐您就說，我都聽您的。”

    “左右，要不，你出去等我。十分鐘，我和這位宋先生，就能完成良好的溝通?！比A光燊活動著手指關(guān)節(jié)，聲音低緩，卻充滿了威脅。

    “美女美女，你千萬別走。大姐大姐，您可別讓我大哥單獨(dú)談。我心臟不好，怕嚇，怕嚇！”宋嘉捂住自己胸口，連續(xù)咽著口水，他像被追打的喪家之犬，苦苦求著左右。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弊笥覔u搖頭，不動聲色調(diào)侃：“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老實(shí)人怕厚臉皮，無賴怕惡人。被人欺負(fù)的感覺，也足夠深刻了吧？”

    “深刻，深刻。我深刻意識到自己的道德品質(zhì)敗壞，我會好好自省改過自新?！彼渭瓮葱募彩?，小心翼翼：“您能提示下我，我做了什么事情，讓大哥不高興了，我改，立刻就改?！?/br>
    “首先，把你這狗窩好好整理下，天氣熱，你這么亂扔垃圾，很可能會爆發(fā)瘟疫，危害周圍的鄰居?！比A光燊明顯嫌棄道：“每周一早上七點(diǎn)，我會來你家檢查衛(wèi)生。記住，每周！”

    左右聽到這個提議，有些意外，忍不住笑了。宋嘉趕緊點(diǎn)點(diǎn)頭。

    “還有，你為什么給豆子差評？理由！”華光燊繼續(xù)問。

    “誰？豆子……是誰？”宋嘉遲疑而郁悶。

    “就是給你送快遞的快遞員，大約一個禮拜前，因?yàn)槲丛鴾?zhǔn)時到達(dá)，你還到居委會投訴了他？”左右淡淡提醒著。

    “投訴？被我投訴的快遞和送餐的，多了去了。我知道是哪一個？”宋嘉有些困惑，他舒了口氣，抬起了頭：“大哥，不會吧，您就為了這么個小事兒，把我們家門都給踢破了？我還以為，我看見了什么不該看見的，比如秘密交易什么的。嚇?biāo)牢伊耍　?/br>
    “如此說來，你很喜歡投訴別人啊?！比A光燊長眉一挑，冷笑著：“你覺得是小事，有人卻而因?yàn)槟悴恢狄惶岬男∈拢瑏G掉了工作。宋嘉，看來我們實(shí)在應(yīng)該好好再聊聊?！?/br>
    他霍然起身，一躬身就薅住了宋嘉的脖領(lǐng)子，他輕而易舉就把對方提拉起來，而后者因?yàn)榭謶职l(fā)出殺豬般的嚎叫。

    “別，別。大哥，我錯了。我改。我把差評都改過來行嗎？別打我！”宋嘉立刻捂住自己的頭，尖叫著。

    宋嘉的尖叫與掙扎顯然刺激了華光燊，他緊蹙著眉，手中的力道狠厲起來。他眸光又深又陰暗，似乎涌動著看不到底的焦躁與陰鷙。左右猝不及防，她幾乎撲到他面前，立刻用雙手抱住了他的手臂，想要身體的重量，壓制他突然的襲擊。

    “華光燊，住手！”左右低吼著，聲音嘶啞。

    他低頭，與她四目相對。她看到他眼白中，錯綜復(fù)雜的紅血絲。他凝視著她半瞇的眼眸，眼尾彎彎有好看的弧度。那一刻，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像天邊的星星，那么亮，那么透徹。

    他隱隱約約聽見她，沉著而溫柔的低聲提醒：“停，停下！華光燊?！?/br>
    “放手！”他威脅。

    “不放！”她咬牙，不肯示弱。

    “別以為，我不打女人！”他呲牙。

    “華光燊說過，他不會欺負(fù)老人和女人?！彼龍?jiān)持，其實(shí)后背冷汗凜凜。

    “你怎么知道，我還是華光燊？”他冷笑，眸子緊緊鎖住她的，帶著魔性的魅惑：“左右，我想做的，誰也擋不住！”

    左右的瞳孔迅速緊縮著，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和他對抗著。但就像被龍卷風(fēng)襲擊的一片小小樹葉，有著身不由己的眩暈和無力感。就在緊要關(guān)頭，一聲推門聲打破了對峙。門外的向一鵠和艾國欣，已經(jīng)從破門外跑了進(jìn)來。

    向一鵠仗著身高優(yōu)勢，他展臂攔住了華光燊。不過，他的力量實(shí)在與發(fā)狂的狼狗難以匹敵。他雖然拉住了華光燊，卻也奈何不了對方，并不能從他手中，搶下來滋哇亂叫的宋嘉。

    “石頭，冷靜?！卑瑖酪蛔忠活D，大喝道：“你是警察。記住，你是警察！”

    華光燊愣了幾秒鐘，他突然xiele力，手掌一松，扔掉了宋嘉。向一鵠趁機(jī)扶住了已經(jīng)暈頭轉(zhuǎn)向的人。

    “大爺爺，您也以為，我會動他？”華光燊哼了一聲，退了一步，靠住了墻壁。

    他自嘲著又帶著幾分譏諷：“您也以為，我瘋了。瘋到家了？”

    “石頭，你只是累了?！卑瑖牢⑽⒁恍Γθ菀琅f溫暖而和善。他用手掌輕輕握住華光燊的大手，低聲在他耳畔徐徐道：“沒事兒，你回家了?；貋砹恕?/br>
    仿佛，老人的慈愛帶著神奇的魔力，華光燊眸子里的焦躁與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狂暴，漸漸消失直到殆盡。

    他在向一鵠的攙扶下，穩(wěn)穩(wěn)坐在沙發(fā)上。

    就在這時，被變故突然嚇呆了的宋嘉，突然噢的一聲發(fā)出暴風(fēng)雨般的哭叫。

    “嚇?biāo)览献恿耍瑖標(biāo)纻€人了。我他么以為，他是超級撒亞人要變身了呢。救命啊……這是要人命啊。殺人了！”他像個賴皮的孩子一樣，扭著身體，摔著手，鼻涕眼淚一大把，可見真被嚇得不善。

    “好了，都先安靜下來。”艾國欣無奈地拍拍嚇哭的小伙子，而后者干脆撲進(jìn)老人懷里，痛哭流涕。

    “行了，先收拾收拾吧。”老人被宋嘉哭嚎得直翻眼睛，他招招手，有氣無力低聲道：“小伙子，石頭最煩人家哭?；仡^他又暴起來，我可攔不住了啊?！?/br>
    此言一出，老人懷中的宋嘉，立刻捂住自己的口鼻，哭聲戛然而止。

    艾國欣深深舒了口氣，他看著滿屋子的狼藉，搖搖頭，朝著門外說：“喵喵，你們也進(jìn)來吧，先幫著把屋里收拾收拾。哎，這屋里都能生出蘑菇了，人呆久了，會生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