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煦剛要拔出腰間的佩劍，一個冷冷的聲音突然在身后低低炸開。

    “活人？”

    楚煦猛然轉(zhuǎn)頭，一個胡子拉碴形容枯槁的道人背著一柄用布包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劍，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他身后。

    “你是誰？”楚煦警惕地盯著那個道人。

    道人冷笑一聲，一陣陰仄仄的風(fēng)吹來，道士的衣服隨風(fēng)飄蕩起來，楚煦才發(fā)現(xiàn)他的一只袖管是空的。

    “不要在這里對我動手，”道士說到：“走吧，回你的世界里去吧。”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了，并沒有要攻擊他的意思。

    楚煦心中狐疑，回頭看了一眼那個舔著母親頭蓋骨的鬼嬰，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往前跑了兩步，終于沒忍住，扶著墻狂吐起來。

    天旋地轉(zhuǎn)中，一只素白的手遞過一條白色的錦帕。

    楚煦抬頭，心中終于踏實了，不上不下的心肝終于復(fù)位，他接過那條帕子擦著嘴，靠在墻上問：“師尊，這是怎么回事？這里是什么地方？”

    祁云恢復(fù)了原來的模樣，白色長發(fā)不染塵埃，在這一片詭異的霧蒙蒙中十分扎眼。

    “這里是瑞金城?！?/br>
    “可是，可是前兩天它不是這樣的?！?/br>
    “不是前兩天，”祁云淡淡地說：“你之前見到的，是很多年前的瑞金城?！?/br>
    “師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楚煦站直了身體，依然沒有從一夜之間天堂掉落地獄的巨大沖擊中緩過來。

    “瑞金城原本就是你之前見過的那個樣子，喧嘩，熱鬧，生動，數(shù)十年前，城中被魔界滲透出來的濁氣污染，不過數(shù)月間，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副模樣?！?/br>
    祁云轉(zhuǎn)過墻角，無波無瀾看著那對玩舔腦殼游戲的母子，說：“如果今日我的幻境未解，你就要參加這孩子的滿月宴?！?/br>
    楚煦心頭仿佛被自己的神武黑錘砸中一般，陣陣鈍痛。

    “你說這是丁老弟的妻子和孩子？”

    “是，你的那位丁老弟是源頭，他在一次外出行商過程中被妖邪侵襲，回來之后便要把自己剛出生的孩子獻(xiàn)祭給那妖物，他的妻子不允，他便趁著夜深偷偷將孩子送了出去，妻子發(fā)現(xiàn)之后失去理智，到處找人做法，試圖救回孩子，幾次失敗之后找到了一個魔修，那個魔修告訴她，要用她的一魂一魄做引子，才能找回孩子?！?/br>
    “絕望的母親喪失了理智，當(dāng)場便答應(yīng)了這個魔修，自愿貢獻(xiàn)的魂魄對魔修是大補(bǔ)，魔修為了這一魂一魄，當(dāng)真喚回了那孩子，只是那孩子已經(jīng)被妖邪侵蝕，再不是個正常孩子，母親也失去了一魂一魄，變成半死不活的活死人，后來就變成了你眼前這一幕?！?/br>
    “孩子帶回來的濁氣很快在城內(nèi)傳播開，你來——”

    祁云邊走邊說：“更多的人被蠱惑失去理智，出賣自己的靈魂來滿足人性中的貪和惡?！?/br>
    “這個人，”祁云指著那個拖著尸體走來走去的人說：“他出賣靈魂換取自己對手的性命和全部家產(chǎn)?！?/br>
    “這個人，”祁云抓著楚煦的衣服飛身上一處高樓，指著下面一個拿著石頭不停殘害自己下半身的男人：“他出賣自己的靈魂換的無數(shù)財富和美人，一個被強(qiáng)行擄來美人又買了自己的靈魂詛咒他......”

    “這個老婦，貪圖兒媳家產(chǎn)，最終她把靈魂賣給了惡魔，卻什么都沒得到......”

    “還有這些，”祁云一一指過去：“他們都無法控制自己的內(nèi)心，被濁氣侵蝕，最終變成了半死不活的樣子，下不了地獄，入不了輪回，也做不成人。”

    楚煦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呢喃道：“所以，這座城，就空了?！?/br>
    “是的?！?/br>
    “那個道人是怎么回事？”

    “你是說少了一條手臂的衛(wèi)道人嗎，他曾接受過丁氏的委托，因為失敗所以丁氏才會去找了那魔修，之后他一直很內(nèi)疚，決定留在這里守住這座活死人城，看住這一城的濁氣不再外泄?！?/br>
    祁云嘆氣：“他的胳膊也是在這里斷的?！?/br>
    楚煦頭疼欲裂，他完全明白了祁云帶他來這里的意圖。

    呵，你以為人間盡是美好，那我就帶你看看這真實的人間，楚煦啊楚煦，人間不是只有歡歌笑語，人間多的是苦痛和無力。

    “他們只是沒有任何修為的普通人，根本無法抵擋那些濁氣，只能眼睜睜任其侵蝕，這樣的地方，不只是瑞金城一處。”

    “污濁之氣，本身其實傷不了人。人本身都是正邪結(jié)合體，它就是要把人心底隱藏的欲，隱藏的惡，隱藏的瘋無限擴(kuò)大，瞧瞧這些人許下的愿望，所追求的那些東西，大多只是生活中的一點點利益，甚至僅僅是賭氣而已......最終卻被這一點點的陰暗推入深淵。”

    “師尊，我知道了，對不起?！?/br>
    楚煦心疼地拉住祁云的手，終于明白他在百年清苦中守護(hù)的是什么，又是為何如此堅定，這個人已經(jīng)站在了修真界的頂峰，他本可以過著自己想象的那種無拘無束甚至無法無天的日子，但是他沒有，他以一己之力在苦寒的無極峰頂上默默種了百年的樹，若不是心底的至善，與能力越高責(zé)任越大的至仁之心，如何能做到！

    他一句對不起就讓祁云心底軟成一灘水，祁云開始反思這樣的沖擊對他沒有經(jīng)歷過苦難的小徒弟來說是不是太重了。

    “我也不是非要你過那樣的苦日子，只是你體內(nèi)的御龍真氣是天底下最純凈的陽氣，若是你來做這件事，必定比他人要好得多?！逼钤平忉尩?，對于把這么活潑愛鬧的小徒弟關(guān)在山上種樹，他自己也有些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