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子石，你當(dāng)真是……十分，不，是萬分可愛?！本熨n輕聲笑了起來，“老實說，你難道真以為皇上什么都不知道？你難道覺得，從先帝到當(dāng)今圣上，他們就吃了我君天賜給他們下的蠱藥，讓他們會莫名的格外寵信我這個病簍子？還是說，我是先帝的私生子？”

    洛金玉：“……”

    “今兒也是敞開了說，難道遇上一個能讓我放心說話的人。”

    君天賜本來站著，此刻又坐了下去，“子石，我是先帝與當(dāng)今圣上安插在君家的一枚棋子，他們放我去做養(yǎng)怡署，不過是為了日后君家過于囂張之時，讓我能夠倒打一耙。這就是為什么我能夠屹立不倒的緣故，因為我本就也不是個人，而只是皇帝手中的一柄淬毒的匕首?！?/br>
    此事實在出乎洛金玉的意料，他想了好一會兒，道：“你就甘心做這枚棋子？”

    “說不上甘不甘心，本也就是‘殊途同歸’，‘不謀而合’?！本熨n沒有笑，可他的天生笑唇令他看起來像一直在笑。

    洛金玉欲言又止。

    他本能振振有詞地訓(xùn)斥君天賜弄了養(yǎng)怡署，卻不料原來成立養(yǎng)怡署是為了這個原因……他當(dāng)然還是能夠斥責(zé)君天賜，可難道更應(yīng)該斥責(zé)的不是皇上嗎？

    皇上竟認(rèn)可了君天賜的行事作風(fēng)！

    “噯，你也別找皇上去鬧?！?/br>
    君天賜究竟還是愛慕這天真的書呆子的，雖覺得他呆，覺得他在朝堂虎狼環(huán)伺下如同一頭山羊，雖有利角，卻終究還是羊——但仍然愿意為這頭楞頭山羊保駕護(hù)航，為這烏煙瘴氣的朝廷，乃至于天地間存最后的一股清流。

    于是君天賜便出言道：“除非你去皇陵里找先帝罵，否則當(dāng)今圣上也有些無辜。他即位時不知養(yǎng)怡署的事，是我和他說的。他其實也覺得不好，可若此時撤了養(yǎng)怡署，會引起君亓的懷疑。因此他是讓過我想法子來早日解決此事。”

    君天賜說到此處，微微一笑，道：“難不成，你真以為我對沈無疾就棋差一招，能叫他那么輕松找到養(yǎng)怡署去，將之搗毀嗎？”

    洛金玉又是一怔：“你當(dāng)時也是故意的？”

    君天賜笑道：“不然呢。”

    ……

    自那日風(fēng)雨亭回來后，沈無疾憋得著急上火的，幾次三番都要發(fā)作，被雖不明具體但總之會看干爹臉色的大孝子西風(fēng)給死活拉住了，小小年紀(jì)，將也不知從哪兒聽到的夫妻之道倒背如流，給干爹洗腦清楚……

    沈無疾聽得想打兒子！

    “唉……”

    不遠(yuǎn)處又傳來了洛金玉這樣的一聲幽幽嘆息。

    沈無疾剛揪住西風(fēng)的衣領(lǐng)子要揍他，忽然耳朵豎起，腦袋一震，防備無比地轉(zhuǎn)頭去看。

    只見洛金玉仍是滿面憂愁感慨，雖對著攤開的書籍，卻也不知看進(jìn)了幾個字兒。

    風(fēng)雨亭歸來后，洛金玉牢記君天賜的請求，關(guān)于養(yǎng)怡署真正設(shè)立目的與君天賜嬰孩時期的事兒，沒和沈無疾說。

    可他每每想起，都忍不住感慨萬分。

    沈無疾看在眼里，急在渾身上下里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可那廝如今居然見著了，只問了句沈無疾是否身子不舒服，見沈無疾橫眉瞪眼地說沒事，就不問了，繼續(xù)嘆他的氣！

    嘆什么氣！和那姓君的病秧子弱雞仔兒獨處長談后，回來就在這嘆氣！是想要氣死誰？

    洛金玉對君天賜這人著實心情復(fù)雜，他倒也并不因此就覺得這人沒錯，對就是對，錯就是錯，苦衷與陰影，許多人都有，可卻絕不是因此傷害無辜百姓之道理。只是，若事如君天賜所言，那……唉，總之，處理起來很麻煩。

    君天賜也說了，當(dāng)今圣上本意不贊同養(yǎng)怡署，因此叫他想法子盡早設(shè)計撤了這玩意兒。而上回，被沈無疾那么一弄，養(yǎng)怡署如今也是說著暫避風(fēng)頭，一時消停起來。

    若此刻去打草驚蛇，那前面無辜生命便是枉送了。若養(yǎng)怡署此刻暫停那些駭人聽聞的人體試驗，好像也沒有非得趕著就去壞局的理由。

    但是，若君天賜撒了謊呢，若養(yǎng)怡署如今換了地方，仍在干壞事呢？

    洛金玉正煩惱著，忽然聽得一陣身后傳來嗚嗚咽咽的聲音，他一怔，回頭，便看見沈無疾趴在床上，埋著臉，在那捶床哭泣。

    “無疾？”洛金玉急忙起身過去，關(guān)切地扒拉他，問，“你怎么了？”

    “別碰咱家！”沈無疾撲騰扭捏幾下，把他的手甩開，哭得越發(fā)大聲。

    洛金玉許久沒見他這樣了，想了想，又去拉他，歉意道：“這幾日我有些心事，因此恍惚了些，不夠關(guān)懷到你，你別生氣?！?/br>
    “這叫‘恍惚了些’嗎，這叫‘不夠關(guān)懷’嗎？咱家都要死了，你都不知道咱家埋在哪！”沈無疾哭號道，“你別碰咱家……你還碰？你這時候想起碰來了，卻在夜里夫妻親熱都敷衍……”

    洛金玉忙道：“你別大聲說這事，先生與西風(fēng)會聽見，多失禮難堪?！?/br>
    “老頭兒帶小的出去了?！鄙驘o疾說完，繼續(xù)捶著床板嚎，“你就想他們，你不想想咱家，咱家算你什么人吶？”

    “你怎么又這樣了？”洛金玉無奈地勸，“你別捶床板，這床不比以前沈府的床，萬一叫你捶塌了，可如何是好，要向房東賠錢的?！?/br>
    “……”沈無疾捶床的動作停了那么一下，隨即捶得更使勁了，“咱家都要死了，你還在想著賠床的錢！你是嫌咱家死得不夠快?。≡奂乙懒?，你怕是連棺材都不舍得給咱家買，嗚……咱家這是嫁了個什么負(fù)心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