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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底下,皇帝自然還是做了些妥協(xié),給了兩家些便利好處,許了些諾。可無論如何,這已經(jīng)算是皇帝大獲全勝。 皇帝如今志得意滿,心中無限豪情,只覺自個兒真乃絕世明君,玉帝派下來拯救蒼生的命定天子…… 當然,喝水不忘挖井人。 他自然有福氣,可做事兒的沈無疾和君天賜,他不能忘。 皇帝先找到君天賜,親切詢問他日后打算。 君天賜說自個兒沒什么打算,若皇上信得過他,就讓他繼續(xù)在暗處盯著君家。若信不過,就請隨意處置罷了。 嗐,這人也真是活得頹!也不知跟自己家有什么樣的深仇大恨,不像親生的,像來討債的…… 皇帝考慮一陣,讓他繼續(xù)盯著去了。 接著便是沈無疾。 皇帝的意思是,要把沈無疾弄回司禮監(jiān)掌印位子上去。 不料沈無疾倒頭就拜,說求圣上隆恩,賜他自由身,出宮回家去伺候父親帶孩子。 “你哪來孩子?”皇帝問。 “西風是奴婢干兒子?!鄙驘o疾道。 “你要這么說,朕還沒跟你算賬呢,西風好像也是宮里宦官,上了名冊的,怎么就一直跟你走了呢?誰同意的?”皇帝道。 沈無疾:“……” 皇帝笑起來:“和你說笑的。宮里少他一個也不少。不過,朕聽說,你以往可是想把他帶在身邊,培養(yǎng)他做未來接班人的。現(xiàn)在你怎么要帶著他走呢?” “奴婢不敢瞞圣上任何一二?!鄙驘o疾坦然道,“當初為平衡朝勢,奴婢不得不妄立所謂‘沈派’,實在是大逆不道。如今喻、君兩家已倒,剩下猢猻烏合,大約算不上要緊人物了。奴婢厚顏說句‘功成身退’,亦是為了茍全自身,不至于步喻、君,乃至于曹賊的后塵?!?/br> 皇帝沉默一陣,道:“你坦率,朕也不和你來虛的。無疾,你倒也不必如此。大不了,你分些權出來……” “天下權力,皆在圣上手中,奴婢沒有權,無從分起?!鄙驘o疾道。 皇帝嗤笑一聲:“你還是機靈。” “可奴婢雖無權,卻因得圣上寵信,因而被外人以為有權,以為奴婢乃是曹、喻、君之流,雖奴婢不愿有‘沈系’,卻難免會一直有‘沈系’,蓋因奴婢確實也立身不正,行事有些不端之處。無論如何,奴婢唯有一退,方能保全圣上與奴婢此刻之主仆深情。”沈無疾道,“奴婢離宮之后,也不會亂跑,會一直與洛郎中在一塊。奴婢盼朝野清明,圣上再無可用奴婢之時,可若一旦有用時,奴婢萬死不辭,必仍為圣上效犬馬之勞?!?/br> 說完,沈無疾再度叩首于皇帝面前,這次他將臉埋于地上,長叩不起。 皇帝望著他,沉默良久,最終道:“行吧。” …… 東廠后院,提督房里。 “你可真是爽快?!闭骨逅叩?,“說不干,就不干了。” “還不走,等死嗎?”沈無疾白他一眼,“喻懷良、君亓什么人,我又什么人,他倆最終還能落得個好,我若出事,能留個全尸都是造化。” “自古以來,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焙畏街蹏@道,“無疾急流勇退,也是無奈之舉,也是識時務者為俊杰?!?/br> 沈無疾瞥他一眼:“你是不是恢復了記憶?” 何方舟搖頭:“沒有?!?/br> “嗐,咱家早說那些個大夫都是虛的,這么久了,你還沒恢復呢。”沈無疾哼道。 “倒也不記得奴家與他花前月下的那些誓言了?!毕蛉盒俏嬷?,柔弱道。 “你可閉嘴吧!”展清水急忙道,“就沒過這事兒?!?/br> “噯,與奴家沒這事兒,難道就與你有什么事兒?”向群星哀怨道,“也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奴家就眼瞧著你與方哥不對勁起來。也不知是奴家眼花不是,似乎瞧見你倆拉了手……” 何方舟一時有些不自在,忙對沈無疾說起話來:“今兒臘八節(jié),洛公子還忙公務,也是辛苦。” 沈無疾哪能察覺不出何方舟故意扯開話頭的意思,他也早瞧出了這段時日來,何方舟與展清水的不對勁,但此刻看破不說破,順著話道:“是啊。咱——我也不能陪你們久了,再喝兩杯,就不奉陪了,得去接他。今兒大雪,夜里也黑,怕他路上滑了腳?!?/br> 向群星又轉過來,道:“可真是故意說出來,叫奴家羨慕的。哼,要是谷哥在這兒……” “要是谷玄黃在這,又一巴掌把你拍桌子里面出不來了?!闭骨逅瓊€白眼。 要說,還真是谷玄黃那憨貨正好治向群星,總之就是哈哈大笑著拍人背,把人拍到桌上,半晌起不來。 不過如今谷玄黃不在京城,他作為監(jiān)軍,去北疆了。 四人說說笑笑,沈無疾伺機叮囑了些后續(xù),算著時候,便起身告辭,去禮部衙門接洛金玉了。 洛金玉走出官衙,便見著等在外面的沈無疾,不由一怔,拿在手中的傘也忘了打開,快步過去,道:“你怎么來了?等多久了?” “也是剛到,恰巧你就出來了,這是不是叫心有靈犀一點通?”沈無疾笑著問他,一面將傘往他那邊伸,又替他將披風后面的帽子給戴上。 “又在哄我,你傘上的雪都這么厚了?!甭褰鹩駠@氣,“快回去。冷嗎?” “習武之人,怕什么這點冷?!鄙驘o疾笑了起來,與他一面朝家里走去,一面道,“聽你那先生說,你小時候就有‘程門立雪’的派頭,我這不學學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