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關(guān)了機(jī)，縮進(jìn)了被窩。

    床上的人這才滿意，開始打小呼嚕。

    第二天一早，宋楠楠給宋晴做了燒麥跟豆?jié){，等人吃飽了心滿意足地坐在電腦前開始畫設(shè)計稿時，才拎著剩下的五彩豆?jié){跟燒麥出去找許晨陽。

    少年相當(dāng)糾結(jié)，連香噴噴的燒麥吃在嘴里頭都食不知味。他猶猶豫豫地看了好幾回宋楠楠，都欲言又止。

    搞得宋楠楠大早上的氣都順不起來：“干嘛？有話說話?！?/br>
    許晨陽這才鼓足了勇氣：“那個，就是你為什么這樣關(guān)注周教授啊？他兒子都有我們大了。”

    宋楠楠冷笑：“是啊，妻賢子孝，人生真是圓滿到perfect！”

    許晨陽感覺她的語氣有些怪怪的，想想對方好像是她媽的初戀情人。

    嗐，當(dāng)年宋晴也是帶男友回過廠區(qū)的，大大方方，完全沒藏著掖著的意思。這回舒方圓她媽聽說周放生病住院的事，還私底下感慨過兩回。

    不過那都是老黃歷了啊。既然當(dāng)初沒在一起，那么后面人家過得好似乎也沒什么不對。

    “對個屁！”宋楠楠簡直憋屈瘋了，一想到對方很有可能是禍害宋晴一輩子的罪魁禍?zhǔn)?，她連喘氣都憋得臉紅脖子粗。

    許晨陽嚇了一跳，連表面功夫都不愿意裝了，可見宋楠楠?dú)獠恍　?/br>
    他又安慰女同學(xué)：“嗐，反正他要出院了。估計他老婆也不會再跑過來刷存在感了。就沒見過這樣莫名其妙的人。你也甭?lián)牧?，沒聽說他接了清華的聘書，以后眼不見為凈唄。以后你再去法國，那更加老死不相往來?！?/br>
    宋楠楠似笑非笑：“你怎么就知道不打交道，別忘了人家在法國待了那么多年。”

    許晨陽立刻眉飛色舞：“這還用問嗎？你聽聽他老婆說話的那口氣。但凡他要是還能繼續(xù)在法國混下去，他也不會回國?；貒拍苎b大尾巴狼啊?！?/br>
    宋楠楠默默地瞅了他一眼，瞧把你能的，一個體育生還好意思公然打國內(nèi)學(xué)術(shù)界的臉，好威武啊。

    許晨陽嘿嘿笑，催促她：“走走走，我估計醫(yī)院查完房，他就要出院了。咱們快點(diǎn)吧。嗐，你家也太講究了。肯定是你奶奶要求的吧，這有什么好去看的？我跟你說到現(xiàn)在，大家都不樂意去醫(yī)院?！?/br>
    說是沒了，那前頭醫(yī)院都沒床位收病人時，官方數(shù)據(jù)才12人感染呢。

    才吃的虧，傻子敢接著相信啊。

    這事兒宋楠楠倒不怕，穿越者別的能耐沒有，這點(diǎn)兒金手指還是隨身帶著的。她記得非典好像就這樣稀里糊涂地過去了。后面出現(xiàn)復(fù)燃，似乎是因為實驗室泄露，但也不是這個暑假的事兒。

    不過兩人還是挺慎重的，全程戴口罩跟乳膠手套，鼻子上還架著墨鏡，即便旁人看他們像神經(jīng)病，兩人也無所畏懼。

    新時代的青少年，啥時候在乎過外界的異樣眼神。要不是一時半會兒找不到泳鏡，宋楠楠連這也能扣上。

    他們上車就開窗，堅決不密閉空間。司機(jī)瞧見了也沒吱聲。

    車子距離醫(yī)院大約還有不到一公里時停下。

    許晨陽下車的時候，還問了句宋楠楠：“咱們要不要買束花意思一下?！?/br>
    豆?jié){跟燒麥都被他吃完了，不過就是還有的剩，也沒誰帶著個接病人的道理。

    宋楠楠搖搖頭，吝嗇的很：“有錢燒的?！?/br>
    許晨陽愈發(fā)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由得疑惑：“那你去干嘛？就打聲招呼？”

    嘿，那還不如直接打個電話意思下拉倒算了。大熱的天，非得跑一趟嗎？多人間不值得啊。

    宋楠楠翻白眼：“同學(xué)，你好像很有意見的樣子。要是您有事的話，請回吧?！?/br>
    “別別別。”許晨陽立刻否認(rèn)，“我沒事，我就是這么一說。走走走，早點(diǎn)兒看完了人早點(diǎn)回去?！?/br>
    進(jìn)了六月，醫(yī)院的情況就好轉(zhuǎn)了許多。

    現(xiàn)在是七月中旬，面前的一切早就不復(fù)幾個月前的風(fēng)聲鶴唳。起碼宋楠楠就沒看到什么人戴口罩，估計跟天太熱也有關(guān)系。

    周放早就從icu里轉(zhuǎn)了出來，住進(jìn)了高干病房。他的數(shù)學(xué)家跟外籍身份讓他理所當(dāng)然地享受著優(yōu)待。

    宋楠楠跟許晨陽還沒有進(jìn)醫(yī)院大樓的時候，聽到了尖利的叫喊，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人從他們身旁沖過，然后倒在地上，開始口吐白沫，不停地抽搐。

    兩人都嚇了一跳，趕緊往邊上退。

    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跟護(hù)士圍了上去，開始處理。

    旁邊人嘆氣：“造孽哦，怎么叫她看到了呢。聽說是成型的孩子，當(dāng)媽的看了能不瘋掉？”

    另一個人反駁：“那你說有什么辦法，用了那么多激素，小孩成什么樣子了誰曉得，你敢讓她生？”

    宋楠楠跟許晨陽沒敢再待下去，趕緊往大樓走。

    她突然間冒了句：“女人真慘。”

    因為女人要當(dāng)母親啊，所以就得承受雙倍的痛苦。

    許晨陽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他甚至不曉得剛才那女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楠楠的聲音輕且快：“非典后遺癥，治療的時候用了大劑量激素。后來命保住了的人一輩子都得承受后遺癥痛苦。”

    到了新冠那會兒，好像倒不這樣治療了。還有專家說其實非典也不該用激素，后來追溯發(fā)現(xiàn)激素療法沒啥優(yōu)越性，反而痛苦更大。

    到底怎么樣，宋楠楠也說不清楚。她就想一句話，人啊，有什么別有病。

    否則——

    艸，她在心里罵了句：狗日的老天爺，憑什么？人家準(zhǔn)mama得了非典失去了孩子。他一個半老的糟老頭子為什么經(jīng)過治療后輕松的跟個沒事人一樣。

    對，是瘦了點(diǎn)兒。但因為瘦了，反而顯得愈發(fā)清俊儒雅。那些激素治療后的向心性肥胖之類的完全沒有出現(xiàn)在他身上。

    tmd，誰再說蒼天饒過誰，宋楠楠頭一個翻白眼。

    許晨陽主動打招呼：“周教授?！?/br>
    周放的妻子先認(rèn)出了宋楠楠，下意識地微微皺眉，旋即露出了笑容，主動打招呼：“你們有心了?！?/br>
    宋楠楠沒有脫下全副武裝的意思，眼睛就這樣直勾勾地盯著周放?？墒侨螒{她火冒三丈，目光也穿透不了墨鏡，對他造成任何傷害。

    人家還能自我感覺良好地自我標(biāo)榜：“不用費(fèi)心，我很好，謝謝你們的關(guān)心。早點(diǎn)回去吧，不要來醫(yī)院。等我安頓好了，再請你們到寒舍做客。今天我怕是沒精力再招待你們了?！?/br>
    周夫人也強(qiáng)調(diào)：“是啊，真是謝謝你們了。麻煩你們幫忙照應(yīng)一下，我去把車子開出來?！?/br>
    宋楠楠沒吭聲，還是許晨陽感覺不能太失禮，隨口回應(yīng)了一句：“你忙?！?/br>
    周太太急匆匆地跑開了，趕得不行，似乎一分鐘都舍不得離開妻子左右。

    周放臉上全是和煦的笑，溫言細(xì)語，是最儒雅不過的好教授模樣：“我看到新聞了，滿分金牌，很棒。有很多人是從imo走向數(shù)學(xué)殿堂，捧起了菲爾茲獎的。我期待著有一天可以看到你站在領(lǐng)獎臺上?！?/br>
    宋楠楠嘴角往上翹，估計隔著口罩也沒人能看得出來，不過口罩?jǐn)r不住她語氣古怪的聲音：“我？難道你不想拿菲爾茲獎嗎？看到俄羅斯的格里高利·佩雷爾曼教授在網(wǎng)上貼出文章，你有沒有后悔呢？本來這項工作可以由您完美地完成吧。”

    周放的面頰快速地抽動了兩下，他的喘息聲加劇了，然而他很快用手捂住了臉，有氣無力地道歉：“對不起，我的肺功能受到了嚴(yán)重的損害，我沒什么力氣。佩雷爾曼教授是真正的天才，我所做的跟他相比微不足道，我沒有這樣的能力?！?/br>
    宋楠楠笑了：“我以為你會更熟悉另一位天才，近在眼前的天才?！?/br>
    許晨陽如墜云里霧里，天才？誰？宋楠楠該不會是在說自己吧。這就有點(diǎn)那個啥了，謙虛使人進(jìn)步啊。

    他的女同學(xué)往前走了一步，他下意識地拽住人。

    別，姑娘，sars超猛的，誰知道他治愈的可信度是多少啊。離遠(yuǎn)點(diǎn)兒，萬一傳染上可不是小事。

    兩人拉扯間，又有人過來跟周放打招呼：“周教授，你出院了啊?！?/br>
    周放仔細(xì)看了對方的臉，點(diǎn)頭道：“是你啊，老曹，對，我好了，出院了。我想你也很快了。我今天聽查房醫(yī)生說，這家醫(yī)院的非典病人都清零了?！?/br>
    老曹卻唉聲嘆氣：“我好不了咯，醫(yī)生說我的腿壞了，以后都不會好了?！?/br>
    周放安慰他道：“活著比什么都強(qiáng)。現(xiàn)在醫(yī)術(shù)這樣發(fā)達(dá)，只要活下來，就肯定有希望?！?/br>
    “是嗎？”老曹笑了起來，“這也就是你們這種大教授才這樣覺得吧，我們這種無依無靠的窮人可希望不起?！?/br>
    宋楠楠正在心中感慨這人說出了事情的真相，非典后遺癥是不死的癌癥，痛苦也許會伴隨痊愈者一生。

    突然間，她眼睛被反光刺了一下，然后她聽到了一個聲音：“憑什么你的命就這么好，回回都是你全須全尾地全身而退？”

    白光閃爍，刺進(jìn)了周放的胸口。他的白襯衫瞬間染紅了一片。

    老曹面帶微笑：“當(dāng)年那姑娘，可是你指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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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0章 死掉的少女

    宋楠楠聽到了自己的尖叫, 然后周圍的人都在奔跑。許晨陽一腳踹翻了那位老曹，然后將對方按在地上。

    不斷地有穿制服的人跑來跑去，他們當(dāng)中包含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護(hù)士還有身穿不曉得是警服還是保安服的男子, 一塊兒按住兇手。

    擔(dān)架床過來了, 醫(yī)生護(hù)士抬著周放往里頭跑，他們大聲喊：“讓開，家屬呢，家屬——”

    宋楠楠茫然地跟在后面追, 一直到了急診, 她被人群推著碰到了擔(dān)架床的時候，她終于問出了心中的那句話：“我媽活著出來了, 你是不是后悔了？”

    后悔干嘛還讓她活著，后悔為什么不直接讓她死了干凈？

    啊，不想沾血, 不敢沾血對嗎？害怕?lián)p害了你的光明前程是嗎？

    呸!你也配光明。

    許晨陽將兇手交給了警察, 滿頭大汗地跑過來找宋楠楠，看到人他就一把拉著，恨不得把人直接打包揣兜里：“我的媽呀, 姐，我管你叫姐了。你跑什么跑啊，我嚇都嚇?biāo)懒恕！?/br>
    誰知道這個神經(jīng)病有沒有同伙，萬一這人的同伙還潛伏著, 非得殺了這周教授怎么辦？

    周放已經(jīng)被推進(jìn)去搶救, 至于能不能救活了，那就不是宋楠楠關(guān)心的事了。

    他老婆從停車場趕過來了, 正崩潰地一邊罵一邊哭，口中反復(fù)念叨著幾個法語單詞, 宋楠楠聽了個大概，差不多就是骯臟下流的國家之類的意思。

    其實她聽不懂也沒關(guān)系，因為周夫人的中文也很流利，罵起來更加不客氣。

    是啊，人都要死了，她還顧忌什么，說得自然是真心話。

    要不是為了掙錢，誰來這落后骯臟又野蠻粗魯?shù)墓淼胤健?/br>
    好高貴，好侮辱他偉大的靈魂哦。

    宋楠楠收回視線，招呼許晨陽：“走吧，我們回去了。我還得給我媽燒午飯。對了，要不我們下午就出發(fā)吧。我感覺今天天氣不錯?！?/br>
    他們走到醫(yī)院樓下時，那位老曹正被警察押著送上警車。

    旁邊人議論紛紛，看吧，這病哪里是人能得的。治好了，人也瘋了，連人家大學(xué)教授也下得去刀子。乖乖，真是瘋的夠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