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女生目不轉(zhuǎn)睛盯著看。

    孟昀搖搖頭，點(diǎn)評：“陳樾是吧？我還以為他是我們班最穩(wěn)重的?！?/br>
    姜巖忽問：“昀昀，你覺得陳樾跟何嘉樹，誰更帥？”

    孟昀說：“陳樾太瘦了……”

    話沒說完，電線桿那頭來了動靜。

    楊謙以陳樾摁下的手印為挑戰(zhàn)目標(biāo)，也起跳了。他后退好幾步，沖上去奮力一躍，“啪”一聲拍在桿子上，跟陳樾的分不清高下。于是，陳樾再度起跳，這一次，他跳得比上次還要高，在最高處拍下手印。

    可他落地時沒站穩(wěn)，不小心撞到了經(jīng)過的外班同學(xué)。他說對不起，可那人很不客氣，猛力一把將陳樾推出去，陳樾腦袋撞在桿子上，咚的一聲悶響。

    何嘉樹一腳就踹了那人去。

    “臥槽！”孟昀一下子站起身，還沒看清楚，那頭一團(tuán)人打起了群架，沙地上黃土飛揚(yáng)。

    ……

    電氣一班整個下午的休息時間全部取消，全班杵在cao場中央，罰站軍姿。三個女生都沒能幸免。

    下午兩點(diǎn)，太陽炙烤著大地，蒸騰的熱氣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

    教官站在隊(duì)伍前，吼著教訓(xùn)著“紀(jì)律”“打架”“集體”“規(guī)矩”之類的詞匯。

    聽了不知多久，楊謙忽然喊：“報告教官！”

    教官說：“講！”

    楊謙：“請求讓女生出隊(duì)列！”

    教官問：“你們不是一個班？不是一個集體？！”

    楊謙不吭聲了。

    教官訓(xùn)斥：“軍訓(xùn)是讓你來干什么的？嚴(yán)整紀(jì)律，團(tuán)結(jié)集體。你們呢？！一個個多大了，高中生嗎？還打群架！就這種素質(zhì)，還大學(xué)生呢，我看你們是一群流氓！”

    孟昀突然喊：“報告教官！”

    教官斥道：“你們是一個集體！”

    孟昀更大聲，說：“我不申請出列，我有異議！我對你剛才說的話不服！教官不公正！”

    教官問：“哪里不公正？”

    孟昀喊：“我看到了，是土木工程一班的人先動的手！要罰連他們班也一起罰！我不服！”

    空氣安靜了，靜到似乎聽得見陽光爆裂的細(xì)微聲響。

    隊(duì)列鴉雀無聲，二十三個人站得筆直。

    教官盯著她看了片刻，說：“不服就繞cao場跑十圈。服氣了就好好站著?！闭f著，移開眼神去掃視眾男生，道，“我不管你們在哪個大學(xué)讀書，可在這個地盤上打架，就是……”

    “教官不公平！我就是不服！”隊(duì)伍里一道滿是怒氣的女聲炸開。

    下一秒，孟昀出了隊(duì)列，沖向跑道開始罰跑。

    ……

    然而，事情沒有小說里美好的、解氣的結(jié)局。

    相反，結(jié)局讓人相當(dāng)沮喪，心累又身累——電氣一班全班罰跑了十圈。

    可就像所有讓人喜愛的電影一樣，這件事情有個小彩蛋——土木工程一班全班二十五個人也收到了罰站一下午軍姿加cao場跑十圈的大禮包。

    那晚宿舍熄燈后，男生們議論起了這件震驚所有大一新生的大事件，自然也議論起了孟昀。

    信息學(xué)院有人說：“你們班孟昀也太剛了吧?！?/br>
    “沒見過這么虎的女的?！?/br>
    不知誰說了句：“誰當(dāng)她男朋友，肯定吃不消。”

    齊齊一道“咦——”的不贊同噓聲：“別這么說”。

    楊謙也很護(hù)短，叫：“我們班女生都是寶貝，輪不到你們瞎cao心?！?/br>
    “我覺得她挺可愛?！?/br>
    “對啊。還有反差萌?！?/br>
    而陳樾躺在黑暗中，腦子里只是清晰地閃著那個短語collateral damage。

    那一天，是2010年8月13號。

    第5章

    2018年，夏

    ————

    孟昀早上醒來，幾縷陽光從木窗縫兒里滲進(jìn)來。微塵在光線中漂浮，朦朧如薄薄金紗。

    昨夜還陰森森的小木屋到了白日，鍍了層舊色的淳樸氣息。連空氣中潮濕的木頭味都變得頗有古香。

    推開木窗，窗棱吱呀。碧色山風(fēng)撲面而來。

    青灰色瓦片之上，青巒疊嶂，藍(lán)天如洗。

    這是一處四方院落。院落中央為青石板鋪就的天井，正南方一道白色鑲灰瓦的照壁，壁上勾一副山水，墻邊一株石榴樹。滿樹紅艷艷的石榴花，花蒂上隆起未成形的果兒。

    一樹枝繁葉茂，正對東西北方三棟小木樓。小樓是典型的西南民居，一層堂屋寬敞，沿狹窄小梯而上，置一方低矮閣樓。

    孟昀所住小樓在石榴樹西側(cè)，隔著天井，正對面那閣樓開了窗。暗影中可見里頭床鋪整齊，衣架上晾幾件白t恤，應(yīng)是陳樾房間。地上還蜷了一只貓。

    孟昀意外，看不出陳樾會養(yǎng)貓。

    至于石榴樹北面那小樓，大門緊閉，閣樓無人，是早起出了門。

    她正眺望著，聽見腳步聲。東廂房堂屋大門敞開，陳樾走了出來，一抬眼，望見了趴在閣樓窗邊看風(fēng)景的孟昀。

    兩人對視幾秒，誰也沒打招呼。

    幾只麻雀飛到石榴樹梢上蹦跶了一陣。

    孟昀晨起心情不錯，先開口：“該去學(xué)校了吧？”

    陳樾看眼手機(jī)，說：“不急?！?/br>
    八點(diǎn)四十了，孟昀揣測他那句“不急”純屬禮貌，她比了個手勢：“給我十五分鐘洗漱?！?/br>
    陳樾回：“十五分鐘夠嗎？”

    孟昀懷疑他暗示她起床太遲，可他說話語氣相當(dāng)尋常，表情也十分平淡，自知多想，說：“夠?！?/br>
    陳樾回到屋里，坐在木桌前打開電腦對數(shù)據(jù)。

    只聽對面小樓哐哐當(dāng)當(dāng)，女孩在樓梯上跑上跑下，洗手間里水流嘩嘩，閣樓上地板吱呀。而后，安靜了。

    幾只鳥雀在鳴啾。

    陳樾手機(jī)鬧鈴響，十五分鐘到。他關(guān)電腦塞進(jìn)背包，鎖好房門。

    孟昀業(yè)已準(zhǔn)備完畢。她長發(fā)束成高馬尾，梳得一絲不漏，畫了精致的裸妝，眉清目明，面頰好似桃花瓣。

    她一身相當(dāng)漂亮的連衣裙，挎了個金棕色的包，腳上還踩著亮片高跟鞋，娉婷裊裊站在原木斑駁的雕花大木門前，乍一眼和環(huán)境格格不入，再看卻莫名有種強(qiáng)烈對比之下的和諧。

    陳樾斟酌著要不要告訴她，她有些夸張。

    但考慮到如果她還是大學(xué)里那種脾氣，那他緘默不言比較好；而根據(jù)他兩月前在網(wǎng)絡(luò)上對她小號的觀察，這些年她那脾氣應(yīng)是變本加厲的。

    陳樾走過天井，踏上臺階，遞給她兩把鑰匙：“小的是這道房門，大的是外頭的角門?！?/br>
    孟昀回身面對四扇雕花大木門，她跨過門檻，將兩扇門收攏，道：“這不是古物吧？弄壞了要不要賠錢？”

    陳樾答：“不是古物。要賠錢?！?/br>
    “要賠錢那我就輕點(diǎn)兒?！泵详佬α艘宦暎描F鏈穿過門把手，準(zhǔn)備掛鎖?？伤中?，撈不住鐵鏈。兩扇大門原有些內(nèi)傾，自動向里開，嘩啦啦拖著鐵鏈從她手中滾出去。

    “誒——”她兩手亂抓，“跑什么？”

    陳樾側(cè)身上前，伸手將鐵鏈撈住，內(nèi)開的兩扇大門穩(wěn)穩(wěn)定在原地。忙亂中，孟昀一手抓在他手背上，他緊握著拳，手背精干有力，帶著溫?zé)岫鴪?jiān)硬的觸感。她迅速移開手，這才發(fā)現(xiàn)他側(cè)身撈鎖鏈的姿勢，胸膛離她很近了。

    他似乎也不太喜歡這樣過近的距離，將她手中的鎖拿走，側(cè)身拿后背擋住，跟她隔開。

    孟昀后退一步，瞧著他上鎖，瞥見他指甲修剪得短而干凈。

    鎖好門，走過天井。

    陳樾閣樓的窗戶上傳來貓爪撓的聲響。一只小小的貍花貓爬出來了，站在屋檐上，尾巴豎起，居高臨下覷著孟昀。

    孟昀道：“你還養(yǎng)貓啊？”

    陳樾說：“她賴著不走。”

    孟昀說：“有名字嗎？”

    陳樾頓了一下，說：“云朵。”

    “好聽的?！泵详勒f著，那貓兒輕輕一越，跳上正北方那棟小樓的屋梁，不見了。

    孟昀又問：“這屋里住的誰？”

    陳樾說：“鎮(zhèn)上的書記?！?/br>
    孟昀問：“男的女的？”

    陳樾答：“男的?！?/br>
    孟昀問：“叫什么？”

    陳樾說：“柏樹?！?/br>
    孟昀問：“姓柏？”

    陳樾說：“嗯?！?/br>
    他鎖上院子角門，孟昀嘆：“云南人的姓氏真少見?！?/br>
    陳樾說：“他是甘肅的?！?/br>
    “……哦。”孟昀猜想，可能是少數(shù)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