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上海的高鐵上，孟昀發(fā)了會兒呆，把情緒調(diào)整好了，給陳樾發(fā)消息：“我回上海了。”

    陳樾：“不是明天回嗎？”

    孟昀想說我想你了?？刹恢醯囊蛔聊ィ瑩Q成官方理由：“明早有工作?！?/br>
    孟昀：“你在哪兒？”

    陳樾：“宿舍?！庇忠粭l，“我現(xiàn)在去你那兒。”

    孟昀說好。

    過了沒幾秒，再一條消息，來自陳樾：“我去車站接你，趕過去時間剛好?！?/br>
    孟昀一見這行字，心情就舒朗了，發(fā)了個可愛的托腮點頭表情。

    她一出站就看見了陳樾，他隔著一段距離站在接車的人群后頭，一手插兜斜挎著工作包，一手拎著奶茶。俊朗的臉上原本神情有些寂靜，卻在見到她的一瞬眼睛里亮了光，唇角微彎起來。

    孟昀咬唇笑著，小碎步朝他跑去。他朝她伸手，她蹦進(jìn)他懷里，摟緊他脖子。他單手?jǐn)堊∷难?，抱著她小轉(zhuǎn)半圈，碰下她的唇角。她卻將臉一偏，對準(zhǔn)他的唇印上一吻，說：“有沒有想我？”

    陳樾輕笑：“想了?！?/br>
    “有多想？”

    陳樾竟真在心里計算了一下，說：“十次吧。”

    孟昀笑容放大，踮起腳吻他的下巴，滿意地說：“這還差不多?！?/br>
    孟昀喝著奶茶，挽著他出車站，說：“告訴你，我這次回家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br>
    “什么？”他們剛好走到一處短樓梯，碰到一個女生提著很重的大箱子，正對著樓梯發(fā)愁。陳樾說：“我?guī)湍惆??！?/br>
    陌生女孩：“啊，謝謝?！?/br>
    孟昀松開挽著陳樾的手，等他拎起箱子了，跟他一起上樓梯，說：“你給我送過生日禮物，你記不記得？”

    陳樾說：“大一那年吧？”

    “而且就在這個車站，跟何嘉樹一起?！?/br>
    聊天中，三人已走到臺階頂端，陳樾放下箱子，陌生女孩說了聲謝謝，他點了下頭，跟孟昀一道走向出租車排隊處。

    孟昀說：“你還記得給我送的什么嗎？”

    陳樾發(fā)現(xiàn)，好像因為在一起，她腦海中的記憶碎片會時不時露出一角，像每隔一段時間冒出的小彩蛋。

    “那個小臺燈我還用過呢，但是后來阿姨打掃的時候不小心摔壞了?！彼行┻z憾，“早知道是這樣，我當(dāng)初應(yīng)該好好收起來的?！?/br>
    陳樾問：“何嘉樹送你的禮物呢？”

    “那個還在。他送的別的都扔了，就那張黑膠我好喜歡，收在抽屜里?！泵详勒f完，笑容變得有點嘚瑟，問，“你吃醋了嗎？”

    陳樾笑了下，說：“不吃醋。”

    孟昀不高興了，踢了他小腿一腳。

    陳樾：“……”

    不過出租車一到，孟昀趕緊拉他的手，這事就自然飄去腦后。

    ……

    周五下午，兩人出發(fā)去舟山。這個季節(jié)天高海藍(lán)，海風(fēng)舒爽。只可惜碰上旅游季，車船上、山路上、酒店里隨處擠滿了游客。

    孟昀想起大學(xué)時那次“冬游”，雖冷風(fēng)嗖嗖人煙稀少，只有他們一班人和當(dāng)?shù)鼐用?，卻也別有一番清幽滋味。

    孟昀不想跟游客一起擠，于是跟陳樾商量了早些出行。結(jié)果周六一大早，鬧鐘響了孟昀還不肯醒，讓陳樾親了好一會兒才肯起床。兩人行動迅速，吃完早餐出發(fā)爬山。

    七點不到，山中空氣清新濕潤，樹木翠綠水靈。時候尚早，上山的人不多?？丈进B鳴，蟲雀啁啾。

    爬到半路，孟昀說：“我走不動了。”

    她朝陳樾伸手，陳樾拉住她。她落后他一個身位，被他拖著往上爬。

    又走了一會兒，孟昀喘氣：“都是你！”

    陳樾問：“怎么了？”

    “都是你，搞得我昨晚沒睡飽?！?/br>
    “那過會兒下山了補上好不好？”

    孟昀只好繼續(xù)走，可實在腳軟，走了幾步咕噥：“我真的走不動了?！?/br>
    陳樾說：“我背你?！?/br>
    孟昀說：“不要?！?/br>
    她杵在山間石階上，微微鼓著臉頰，氣自己爬不動。

    陳樾看著她，等她自己緩了會兒，輕笑著提議：“要不要玩石頭剪刀布？誰贏了誰走?！?/br>
    孟昀來了興趣，抬眉：“好呀。”

    “石頭——剪刀——布！”

    陳樾贏了，他上了一個臺階，俯視著她。

    “石頭——剪刀——布！”

    他又贏了，又上了一個臺階。

    孟昀后來也贏了幾次，但她輸?shù)枚?。很快兩人相差了十幾個臺階。孟昀站在下頭，仰望著他，跺了一下腳：“哼！”

    陳樾一只手背在身后，淺笑：“我可以告訴你我出什么。”

    孟昀眉心微展，半信半疑：“真的？”

    陳樾說：“嗯?！?/br>
    孟昀也把手背在身后，想了想，問：“你出什么？”

    陳樾說：“我出布?！?/br>
    孟昀說：“那我出剪刀了哦?！?/br>
    陳樾說：“好?！?/br>
    “石頭——剪刀——布！”

    陳樾出了布，孟昀出了剪刀。她贏了，喜滋滋地爬上一個臺階，囂張地問：“這下你又出什么？”

    陳樾含笑：“石頭。”

    “石頭——剪刀——布！”

    他果然出了石頭，孟昀又興奮地上了一個臺階。漸漸，她一步一步朝他靠近。很快，兩人就站在了同一層階梯上。

    孟昀樂得不行，還不知足，繼續(xù)得寸進(jìn)尺：“你出什么？”

    陳樾看著她的笑臉，說：“剪刀?！?/br>
    孟昀出了石頭，再上一個臺階，反超陳樾。她視線和他齊平，人笑得東倒西歪。上山的游客見狀，不知所為何事。

    陳樾看著她笑，也跟著笑。

    她扶著笑疼了的肚子，問：“再出什么？”

    陳樾望著她，說：“還是剪刀?！?/br>
    孟昀再次出了石頭。但這次，陳樾出了布。男人寬大的手掌一把包裹住她細(xì)細(xì)的小拳頭，牽拉著，他向上一步，和她站在同一臺階上，低頭親了下她正在笑著的揚起的嘴角。她哈哈笑。陳樾忽然下蹲，摟住她的雙腿將她扛起，快步跑上臺階去。

    孟昀反趴在他肩頭，望著陡峭的一瀉而下的臺階，被他扛著在石梯上奔跑，只覺驚險又刺激，心都快磕出來。

    兩人一路笑鬧著上了山，到了寺院門口才消停。

    寺廟里沒什么人，安安靜靜。

    早晨陽光稀薄，普照廟宇，有種靜謐的肅穆恢弘感。空氣中彌漫著檀香的味道，凝神靜氣。

    孟昀放慢步伐，緩緩走過古鐘，長廊，老樹，僧侶，廟門，見廟宇之中，佛祖眉目低垂。她站在門檻外，隔著一段距離望著佛像，心底無聲。

    她想起多年前爬山，在這兒許過愿，希望她寫的歌能被更多人聽到，被更多人欣賞喜歡。從某種程度上說，算是在慢慢實現(xiàn)。她小聲說了句：“謝謝哦?！庇滞低翟S了個新愿望：我要和陳樾好好的，要他很愛我。請一定要聽到啊。

    轉(zhuǎn)頭看，陳樾不在身邊。不知什么時候，他走到偏殿去了。孟昀過去找他，鏤空的木窗雕花在眼前移動，她見他站在空寂的殿中，仰望著一尊佛像。

    正好有陽光斜射進(jìn)雕花窗，金燦燦的，塵灰漂浮其中，光線照在他側(cè)臉上，他烏黑的發(fā)上籠了層金光，睫毛上亦有光芒流轉(zhuǎn)。因為陽光，他的臉顯得愈發(fā)立體深刻了。

    他只是站在那里，靜望著佛像，或許在祈愿，或許在講訴，或許只是在虛度，尋一個心凈。

    塵世靜寂無言。

    孟昀的腳步凝滯住，有一些好像忘記了的畫面，緩緩浮現(xiàn)起來。

    她見過這一幕，在多年前。

    ……

    那個冬天，還是大一新生的她，隨全班出游來普陀山。前一晚她嘴上說不信，第二天爬山卻很勤快。一上山，同學(xué)們四散不見了。孟昀隨便找了間人少的寺廟溜進(jìn)去，一進(jìn)去人就規(guī)規(guī)矩矩，在大殿里拜了佛。

    冬天很冷，幾乎沒什么香客。

    待孟昀走出大殿，目光所及之處，廟宇，古樹，竟無人煙。四周靜得叫她有絲害怕，她邊走邊張望，忽見了側(cè)殿中的男孩。

    啊，有人。

    她跑過去準(zhǔn)備叫他，還未靠近就不自覺放慢腳步，那一天，似乎和今晨一樣稀薄的陽光，淡金色，籠在他身上。

    不同的是，那時的他單薄許多，青澀許多。

    少年獨自立于殿中，望著慈眉垂目的佛祖。佛香的煙霧飄在日光里，淺淺的青藍(lán)色，他側(cè)臉靜寥，眼中有深深的虔誠和刺骨的寂寞。

    空山寂籟，孟昀心里忽生一絲牽動，難過？動容？形容不出。

    她隔著木窗偷看了他好一會兒，不想打擾，便偷偷溜走。剛出廟門，碰上從另一座廟逛完了過來的何嘉樹。

    何嘉樹問：“你看見陳樾沒？”

    孟昀小幅地抬了抬手臂，說：“偏殿?！?/br>
    何嘉樹正要過去，孟昀說：“好像在許愿，你別去了?！?/br>
    何嘉樹于是停在門口，問：“你許了什么愿？”

    孟昀說：“這怎么能告訴你？”

    何嘉樹說：“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