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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合上賬目,抬頭看向高粥,就見這位總管事眼底一敘,下意識地去看身后那個男子一眼。 男子方才曾自報姓名,年三十歲,姓鄭,是這里的一個小管事,只見他不露痕跡地用眼神安撫了一下高粥,便老實地垂首候在一旁了。 江三言眼底露出一抹沉思,這育兒園原本只收單身女子管事,高粥能任總管事是因為她從第一所育兒園建立起就加入了。 但這位鄭管事,按照時間來看,最多加入一年,就能陪同總管事來接待朝廷官員,而且看起來似乎頗有威信,畢竟連高粥都看他眼色行事。 一行人核查完賬目又轉(zhuǎn)去下一家育兒園,高粥與鄭管事依舊跟著,江三言眼底一閃,臨上官驕前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而后才上了轎子。 不遠處,霜兒看得分明,轉(zhuǎn)頭便上了馬車:“看清楚了,姑爺確實是掏出了手帕,這育兒園內(nèi)果然有問題,奴婢這就去應(yīng)征?!?/br> 錢小喬點頭:“知道你機靈,但還是要小心些,若是混不進去就算了,免得打草驚蛇?!?/br> 結(jié)束完第一天的巡查工作,高粥與胡管事給每位官員都送了個木盒:“朝廷把育兒園放在心里,咱們孩子也知道感恩,就給各位大人手寫了一封感謝信,也算是孩子們的一份心意,還請不要推辭。” 其余五部的十位官員相互打量了幾眼,習以為常地接了過去,跟隨江三言而來的這位吏部主事猶豫了一下,見她接了,才松了一口氣般得也接了下來。 上了轎子,江三言把木盒打開一看,確是一個普通的信奉,她想起那位神情緊張的主事,心中暗想難道是自己太多疑了,為什么她總覺得當時的氛圍有些不同尋常呢。 回到府中,她得知霜兒已成功應(yīng)征,心里的石頭才放下,不管有沒有魑魅魍魎,都要看清了才讓人放心。 “宋前輩建立育兒園是行大善,那些孤苦無依的女子和無家可歸的孩童不管如何都算有了去處,還能讀書、學一技之長,實在是難能可貴,你看那些孩子還專門寫了感謝信,雖然這信最應(yīng)該寫給宋前輩就是了。” 江三言心中頗多感慨,懂得感恩的孩子不僅難得,還更讓人心疼,她相信那些孩子大多數(shù)長大后會成為對朝廷和百姓有用的人,就算沒什么成就,至少也是正直、善良的人。 她打開木盒,把書信遞給錢小喬,急于和人分享自己的心情,卻見面前的人打開信封看了一眼就不再動作,臉上的笑意也沒了。 錢小喬面色微變,嘴角的笑意一瞬間隱沒,她拆開信封,不等把信抽出來,就已經(jīng)看清了里面裝的是什么。 她愣了一下地收回手,抬頭看著神色間滿是欣慰地人,眼底一片復雜:“你來時沒有看?” “對呀,我想跟你一起看,怎么了?里面不是信嗎?”江三言察覺到有什么不對,心里猛然生出一個令人無法接受的猜測。 錢小喬不語,她淺嘆了一口氣,默默把信封遞了過去。等里面的東西拿出來后,就從一個人沉默變成了兩個人一起沉默。 里面裝著的不是什么感謝信,而是兩張銀票,一百兩一張,不多,對于這她這個五品官員來說卻是半年的俸祿了,更遑論那些沒有品級、俸祿更低的主事。朝廷官員的俸祿并不高,多的是祿米和養(yǎng)廉銀,也就是生活福利和補貼占大頭。 送感謝信時,木盒都是放在一起的,高粥挨個送,可見大概率上是每人兩百兩,此去十二名官員,就是兩千四百兩,若每月一次的監(jiān)察都這般,一年下來,行賄數(shù)額就近三萬兩。 育兒園這么龐大的一筆支出,按理說應(yīng)該避不過宋前輩,但看宋前輩的樣子明顯是不知情的,那么這么大數(shù)額的虧空又從哪里找補呢? “此去的官員都是誰?他們都收了嗎?此事牽涉六部的官員,先不要魯莽行事”錢小喬把銀票拿過來,重新裝回信封里。 她細想過后,頓覺棘手,每個月一次監(jiān)察,每次十二人,每一批的人又采取輪換制,如此一來,各部的侍郎、郎中,和員外郎、主事幾乎全不在內(nèi)。 那豈不是說,除了因為品級高沒有參與的各部尚書大人,其余人等全部都收了這所謂的感謝信,自從朝廷介入以來已近一年,那么這所謂的感謝信松了多久,六部的官員們又有多少人收了、收了幾封。 “嗯,我今日沒在意,明天記份名單出來?!?nbsp;江三言顯然也想到了這層,她面色逐漸凝重了些,此事一旦揭露,牽涉的官員太廣,恐怕會造成很惡劣的影響,尤其是官府在百信心目中的公信力。 “不要著急,霜兒已經(jīng)應(yīng)征進去了,先讓她探查一番再說?!卞X小喬想起下午所言,剛開始并沒有成功,但塞了幾十兩銀子就進去了,本以為是那小管事貪財,如今看來,恐怕他們就是這樣的行事風格,還真是完完全全地詮釋了什么叫“有錢好辦事”。 “明日若還送,我就不收了,看看他們是何做派,我記得此行人員中有褚源褚大學士的同門師弟,或許我們可以先私下商議一番。”江三言想起相互打招呼時,那位出身育林縣的戶部侍郎,如果沒記錯的話,應(yīng)該與褚源師出同門,乃是育林縣縣令常墨的弟子。 她想起當時巡查襄南府,與常墨相處時的情形,那是個心懷百姓的好官,褚源大學士也是剛正不阿的良臣,就是不知道那位侍郎大人可靠不可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