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燼一直沒講話，此刻卻冷不丁開口：“去張府?！?/br>
    他聲線清朗，分析道：“我如果是三頭妖，會回張府。一來，我們是從張府追過來的，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再回張府看看。二來，張府那個小孩，張方升有問題?！?/br>
    “有、有什么問題？”藏海忍不住問。

    不是個不愛講話的凡人小孩嗎？

    澹臺燼頓了頓，微微一笑：“他殺了人。”

    藏海：“你怎么知道！”

    澹臺燼說：“我看見了。”

    藏海聽見這個回答，差點一口氣閉過去，哆嗦著唇：“師弟，你……”

    你看見了，竟然不阻止，也不吭聲，就看著張方升殺，師弟，你真是個修仙者嗎？

    澹臺燼冷冷看藏海一眼，似乎在反問，有什么問題？又不是我殺人。

    蘇蘇嘆了口氣，眼前澹臺燼莫名和五百年前那個冷血心腸的人重合，縱然修了仙，有些骨子里的東西倒是沒變，他沒什么善良心腸。

    也沒覺得死個把人是多大的事。

    “我們回張府?！?/br>
    一行人御劍回張府的路上，蘇蘇看見藏海絮絮叨叨教導(dǎo)澹臺燼。

    “師弟，師尊說，修真者應(yīng)當(dāng)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你明白嗎？”

    澹臺燼說：“不明白，滾，離我遠(yuǎn)點?！?/br>
    唉，師弟出趟門，都變兇了，以前不是很聽話乖巧嗎？藏海飛到澹臺燼左側(cè)：“師弟，師尊說，心魔往往是由一些小事演變而來，你明白嗎？”

    澹臺燼額上青筋一跳，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煩人的人，我殺了你信不信！

    藏海飛到右側(cè)：“師弟，師尊說……”

    如是幾遭。

    “師弟……”

    澹臺燼說：“明白了?！?/br>
    “哎？”藏海摸摸頭，他還沒說完，師弟突然就明白了？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下次不可再犯?！?/br>
    蘇蘇回眸，眼睛里止不住帶上笑意。

    逍遙宗，是個很好的宗門。

    沒了藏海在耳邊嘰嘰歪歪，澹臺燼審視自己體內(nèi)的屠神弩。

    上次他使用屠神弩，屠神弩還未這樣強(qiáng)大，能被他壓制住，而今吸收了石室中的魔氣，它顯得邪氣森然。

    像條蟄伏的毒蛇，嘶嘶吐著信子。

    澹臺燼微微皺眉。

    第97章 黑暗

    張府。

    蘇蘇看著那妖物化身的“張員外”, 安慰丟失孩子的張夫人。

    張夫人哭得死去活來，張員外一臉心疼之色。

    三頭妖的的幻化術(shù)，竟讓人連朝夕相處的枕邊人都認(rèn)不出。“張員外”帶走張夫人才產(chǎn)下的嬰兒, 卻回到她身邊與她一起生活，不知是貪戀人間繁華真對張夫人有情，還有另有圖謀。

    不過, 都不重要了, 它害死張員外再李代桃僵, 把剛出生的嬰孩送給三頭妖, 已經(jīng)足夠讓它償命。

    妖魔化身的“張員外”走出房門，蘇蘇指尖業(yè)火飛出，它還沒來得及發(fā)出聲音，已經(jīng)成了一堆飛灰，甚至沒有驚動屋子里的張夫人。

    澹臺燼側(cè)頭，看見蘇蘇清冷的眉目。

    他眼神晦暗，對待犯了錯的人, 她是否永遠(yuǎn)這般果決？

    搖光說：“殺得好，這妖太壞了。”

    她還在為嬰孩的事情耿耿于懷。

    幾人這次清楚了三頭妖的手段，悄無聲息來到張小公子房門外。

    果然，他們看見了那三頭妖。

    三頭妖化身成了一個魁梧的男人，拎起來張小公子，他看上去很暴躁：“把這些珠子全部注滿, 聽見沒有？”

    張小公子漆黑的眼珠子看著他，緩緩搖頭：“我要我的貓。”

    “貓？都說了，那畜生找不到了。你吞了老子的幻顏珠, 你娘還把那幾個修仙的招來寧鶴鎮(zhèn), 立刻把這些琉璃珠子注滿幻顏珠的力量, 否則我殺了你弟弟，再殺了你?！?/br>
    男孩的聲音縹緲，仿佛沒有聽見威脅：“貓，只要貓。”

    三頭妖見他聽不進(jìn)去，眼神一厲，動了殺心。雖然舍不得男孩體內(nèi)的幻顏珠，但是這男孩生來腦子就不正常，自己殺了太多嬰孩，再留在人間會引起修真者的注意。

    如今回去魔域，投靠新的妖皇才是正經(jīng)事。

    眼見三頭妖動了殺心，無數(shù)金線從窗外飛出，縛住三頭妖手足。

    焚念金線帶著雷霆之氣，往外一收，三頭妖身不由己從房間內(nèi)飛出。

    一只繡著魚紋的白色靴子踩在他胸口，三頭妖抬眸，看見澹臺燼微笑的臉：“給你個機(jī)會，魔域令牌呢，嗯？”

    三頭妖陰戾的眼在他們身上掃過：“你們竟然還沒死?！?/br>
    “少廢話，魔域令牌拿出來。”搖光說。

    “仙界的人想去魔域，你們找死?！比^妖惡狠狠一笑，“我活了數(shù)千年，沒想到今日栽在幾個黃毛小兒手中，要殺要剮，悉聽尊便?！?/br>
    他雖這樣說，身后風(fēng)聲一動，蘇蘇回頭，看見一雙陰森森的眼睛。

    她連忙拉著搖光后退一步，搖光也看見了打算偷襲他們的東西，竟然是個滿臉是血的孩子魂魄。

    孩子約莫五六歲大，見他們發(fā)現(xiàn)了自己，發(fā)出一聲哭聲。

    它的哭聲像是無數(shù)個孩子凄厲的哭聲而成。

    藏海沉聲說：“是魔嬰！”

    所謂魔嬰，就是用最殘忍的方式，殺了嬰孩，取他們的魂魄，放進(jìn)器皿中互相撕咬，不斷注入魔氣，最后只留下來一個魔嬰魂魄，一如養(yǎng)蠱。

    死的孩子越多，魔嬰看上去年齡越大。養(yǎng)這玩意，罪孽深重。

    為了取悅妖皇，振興妖魔界，三頭妖廢了不少功夫。

    眼前的魔嬰一看便知，死了不少孩子。

    魔嬰爪子帶著冰冷寒光，凄厲朝著他們抓來。

    所有人連忙避開，搖光的劍飛刺過去，穿透魔嬰身體。

    “它是魂魄，我們的仙術(shù)對它無用！”

    蘇蘇抬手：“重羽！”

    重羽會意，變作一把箜篌，出現(xiàn)在蘇蘇手中，冰藍(lán)色的琴身碰到蘇蘇手指那一瞬，通體火紅，如要燃燒。

    她手指一撥琴弦，琴波如流羽，朝著魔嬰打去。

    地上的三頭妖本嘲弄地看著他們，誰知音波撞上魔嬰，魔嬰嚎叫一聲，臉上流下血來。

    “怎、怎么會……”

    蘇蘇再一撥琴弦，魔嬰委頓在地，慢慢消散。

    這回重羽知道要控制力量，蘇蘇除了胸口有點悶，沒有上次那種被反噬的不適感。

    她收起重羽，重羽興高采烈化作吊墜，安安靜靜縮回蘇蘇身上。

    三頭妖見最后的殺手锏都沒了，神情灰敗，但他依舊寧愿死也不肯說出魔域入口的令牌是什么，在哪里。

    就在這時，門口一直盯著他們的張沅白開口：“我可以給你們令牌?！?/br>
    小孩空洞的眼睛看向蘇蘇：“你隨我來?！?/br>
    他說罷，轉(zhuǎn)身朝前走，也不在乎蘇蘇等人跟不跟上。

    蘇蘇見地上的三頭妖怨毒地看著男孩，男孩帶的路應(yīng)當(dāng)沒錯，頓了頓，她跟上去。

    男孩繞了曲曲折折的路，最后在一個山洞前停下。

    他說：“我的貓就是在這里不見的，我的貓怕黑，你也怕黑，你進(jìn)去，才能走它走過的路，把它帶回來。”

    蘇蘇長睫微顫，第一次有人點出來，你也怕黑。

    不，她原本不怕的，可是傾世花命運下的世界，太黑暗了，像永遠(yuǎn)沒有希望的永夜。

    男孩的聲音毫無波瀾：“你幫我找回貓，我給你令牌?！?/br>
    想了想，他偏頭：“你找不回她，我也給你令牌?！?/br>
    至少有人陪他的貓一起害怕過。

    搖光還是第一次知道蘇蘇怕黑，連忙對張沅白說：“喂，你別太過分，我進(jìn)去給你找貓行不行！”

    男孩搖頭，手指向蘇蘇：“只要她?！?/br>
    蘇蘇沉默片刻，笑了笑：“可以，我進(jìn)去。”

    她剛要往山洞里走，搖光說：“師妹！”

    一只手猛然拉住她。

    蘇蘇回頭，看見一雙漆黑的眸，自從澹臺燼上次在房門口，與她“講和同行”以來，他再不提過往的所有事。這是第一次，她見到澹臺燼情緒外露如此明顯。

    “你為什么怕黑？”澹臺燼問。

    他語調(diào)輕顫，帶著他自己都不知道茫然和膽怯。死死盯著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卻又在最后關(guān)頭膽怯了，仿佛她說出答案，等待他的就是再無希望的凌遲。

    她明明不該……怕黑的。

    當(dāng)年魘魔入葉冰裳的夢境，葉夕霧曾在夜里追他出來，與他一同進(jìn)入魘魔夢境中，那時候她拉著自己的手，生氣蓬勃，還罵他沒腦子，為了別人的女人，連命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