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親你不冷嗎？”

    海涅搖頭：“我對溫度不敏感?！?/br>
    他的視角里，元慶的鼻頭凍得通紅，眼尾透著紅，耳朵也是紅彤彤的。

    她之所以還能感受到冷，那是因為她體內(nèi)屬于人類的部分還未消散。

    從伊莉絲蘇醒至今已經(jīng)過去了四個月時間，她仍然保持著一副新生兒的姿態(tài)，從未有所改變。

    海涅解下自己的披風，罩在元慶身上。

    “回去休息一會兒，喝杯熱茶暖暖身子。”他低著頭為元慶系好披風。

    “舞會開始的時候，會有人叫你?！?/br>
    “舞會？”伊莉絲驚呼一聲，“長親，我跳舞很爛?！?/br>
    “我知道?！?/br>
    海涅聽元慶的舞蹈老師說了，雖然伊莉絲小姐的柔韌性很好，但她在學習舞蹈上，確實少了些天賦。

    “會出丑的?！痹獞c有些擔心，每次學習舞蹈都安排在海涅教授的語言課之前，她害怕消耗自己太多體力導致語言課昏昏欲睡，都是隨便應付過去的。

    沒想到需要用到的時候，竟然會在這么多人面前。

    她會給長親丟人的。

    “沒事?！焙Ｄ降?，“你的舞伴是我。到時，跟著我就好，不用擔心。”

    元慶還是很擔心，但長親都說跟著他就好，她也沒有理由擔心什么，她相信長親，元慶回到了房間。

    壁爐里燃燒的火焰為她帶來溫暖。

    莉薇婭端著熱茶進來時，元慶坐在壁爐旁的椅子上，她脫去了鞋子，正在掀起裙子烤火。

    “我的腳凍麻了。”元慶訕笑一聲。。

    莉薇婭倒了一杯熱茶給元慶，自己則跪坐在她腿邊，伸手替她揉捏小腿。

    “這樣揉一揉，加快血液循環(huán)，會暖和的快一些?！彼忉屢痪洹?/br>
    “舒芙蕾太太選的裙子太夸張了?！痹獞c看著夸張的裙擺，“足有六條襯裙，我都夠不到自己的腿，可就算有六條襯裙，它也一點都不保暖。”

    “可它穿在您身上很漂亮。”

    “我不喜歡，太冷了?！痹獞c搖搖頭。

    莉薇婭笑起來：“這是美麗的代價，小姐。”

    她將元慶的裙擺整理好，“我去拿熱水時看到愛德蒙閣下已經(jīng)回到大廳，正在招呼客人，莫爾管家接替他站在門口?！?/br>
    “舞會要開始了？”元慶直起腰，一口氣喝完手中的熱茶，“這么快？”

    莉薇婭搖搖頭：“愛德蒙閣下正在同那位紅衣主教商討著什么，應該是很重要的事情。”

    “嗯？”

    “塞爾斯主教是教會的人，礙于禁欲主義他不會待太久，出席宴會也只是看在愛德蒙閣下的面子上?！?/br>
    元慶點了點，關于教會的事情，她聽長親請來的老師講了不少，關于禁欲主義也略有所了解，但宗教信仰對她來說過于繁瑣復雜，不需要了解過深，她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那我們還是等長親遣人來找吧?！?/br>
    -

    “所以，最近幾個月的少女失蹤案就是他搞出來的？”塞爾斯看著端著一杯紅酒在場中看似閑逛，實則是偵查情況的伊恩·米切爾，“按照你的說法，如果他真的是吸血鬼的話，那么那些女孩兇多吉少？”

    海涅頷首：“我的屬下已經(jīng)找到了她們的尸體?！?/br>
    塞爾斯捏住胸口的銀色十字架：“那么卡塞爾親王為何要將這件事情告訴我呢？因為你沒法沾染同族的血？”

    兩人的這段對話若讓伊恩聽到，一定被嚇個半死。

    雖然這三十年來海涅一直以來自英格蘭的子爵海涅·愛德蒙這個堪稱完美的身份作為掩飾，但這并不是萬無一失的，他和他的族人不能在白天自由的活動，為他們?nèi)谌肴祟惿鐣砹颂嗟睦щy。

    還有就是數(shù)年如一的相貌，雖然他現(xiàn)在的身已經(jīng)份是最初來到佛羅倫薩的那位愛德蒙子爵的長子，但其不變的容貌，依然是最大的問題所在。

    于是，海涅接觸了佛羅倫薩教區(qū)的紅衣主教，那時候的主教還不是塞爾斯，向他透露了自己的種族與身份，表明了卡塞爾家族特殊的立場，通過了教會的謊言測試，在取得教會的初步信任的情況下，又在神圣魔法的見證下，與教會簽署了一份契約。

    這件事情，是上一屆教皇約翰二十二世親自督促而成的，內(nèi)容大致是卡塞爾一族的血裔不得在佛羅倫薩教區(qū)內(nèi)傷害和殺害人類，而人類教廷方面也會在對待這一脈血裔上本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tài)度。

    不過，這份契約還有一個附加項，就是在必要的情況之下，卡塞爾要配合人類神圣騎士團完成對其他對人類抱有敵意的黑暗種族的行動。

    之后，教廷派來了塞爾斯這位神圣騎士團出身的紅衣主教來監(jiān)督和監(jiān)視卡塞爾家族，督促他們完成對契約的履行。

    “不?！焙Ｄ鶕u了搖頭，“他的姓氏只是其中之一。”

    塞爾斯楞了一下，不可思議地看向海涅，“你是說？”他不太敢相信這個出現(xiàn)在自己腦海中的念頭。

    “我失去了絕大部分的能力，現(xiàn)在的我，不一定是這位血族的對手。”海涅平靜地承認了自己現(xiàn)在的羸弱。

    “人類的血液是一位血族賴以生存的保證，擁有了非凡的能力，就要背負其帶來的詛咒。而我，在擁有了能力之后卻背棄詛咒，自然會付出代價。”

    “你就不怕我乘機將你的家族與那個家伙兒一切清除掉？”塞爾斯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海涅搖頭：“通常會這么做的人不會問出這個問題?！彼囊暰€轉(zhuǎn)向塞爾斯，“而您，除了是一位紅衣主教之外，更是一名騎士?！?/br>
    騎士，守誓。

    塞爾斯笑了一下，斂起神色，鄭重道：“交給神圣騎士團，一個月之內(nèi)，我會讓他消失在佛羅倫薩。”

    “小心?！焙Ｄ嵝训溃安灰】慈魏我晃挥芯粑坏某赡暄?，他們擁有足夠悠久的生命?！?/br>
    “沒人知道時間究竟賦予了他什么樣的能力?！?/br>
    塞爾斯面色嚴肅起來。

    “神圣騎士團的騎士守則之上，有一條用無數(shù)鮮血書寫的警示。”

    ——小心，時間。

    “我們與永恒的時間為敵，敵人在時間之外?！比麪査箍嘈Φ?，“所以，神圣騎士團又被稱之為，時間壁壘、與時間為敵的騎士、背對世界者?！?/br>
    “偏執(zhí)的守護者?！焙Ｄ鶠樗a上了最后一個稱呼，“這就是我欣賞你們?nèi)祟惖囊稽c，你們當中，總有一些能夠挺身而出，將危險與瘋狂擋在普通人之外，”

    塞爾斯搖搖頭：“不僅僅是我們，這是無數(shù)同胞犧牲得出的慘痛教訓?！?/br>
    “這是我欣賞你們的第二點?！焙Ｄ揭曋胺?，“總能從前代的經(jīng)歷之中總結(jié)出教訓與經(jīng)驗?！?/br>
    “還有什么比生命的代價更為沉重嗎？”

    “可即使如此，我們之中絕大數(shù)人，仍然只相信自己的判斷，不顧前人用鮮血蹚出的道路，他們總相信自己看到的，相信自己經(jīng)歷的，相信自己的經(jīng)驗，相信自己的判斷，然后，付出生命?！比麪査共唤肫鹨粋€個犧牲的同伴，他們之中，又太多這樣的存在了。

    “這是我欣賞你們的第三點?！焙Ｄ恼Z氣依舊平靜，“人類敢于挑戰(zhàn)，敢于冒險，不甘平凡，也不愿被規(guī)則束縛，即使付出代價，也絕不妥協(xié)?！?/br>
    “你說的和我說的不是一回事！”

    海涅搖搖頭：“是一樣的，只要你活過漫長的時間，你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之中很多的東西，總是驚人的相似?！?/br>
    “相似卻不同，各有各的風景。這就是我最為欣賞人類的一點?！?/br>
    塞爾斯從海涅平淡的語氣之中聽出一點點奇怪的情緒，像是……向往，又像是渴望。

    他覺得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連忙握近胸口的十字架，默默向上帝禱告。

    沉默了一陣，主教重新睜開眼睛。

    “我該離開了?！彼f，“主教不能在待這里太久?！?/br>
    “馬車已經(jīng)準備好了?！焙Ｄ?。

    塞爾斯感慨一聲：“不愧是你。不過——”他話語一轉(zhuǎn)，“不過，你這理由找的真不怎么樣。那個姑娘，與你長得一點都不像?！?/br>
    海涅難得挑一下眉，他沒想到塞爾斯的轉(zhuǎn)折，最終落在了伊莉絲身上，“那主教大人的高見呢？”

    塞爾斯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比起一位年輕漂亮而且處于適婚年齡的meimei，愛德蒙子爵更需要一位聰明持家的夫人。”

    “那能為你省下不小的麻煩?！?/br>
    “身為一個正常的人類男性，我建議你，趁多數(shù)人還不知道她是你的meimei，趕快表明一下主權(quán)?！?/br>
    “否則，求婚的男人會踏破愛德蒙公館的門檻?！?/br>
    第22章 主教的建議(二)

    塞爾斯說的很有道理。

    海涅微微頷首。

    伊莉絲正是適婚年齡, 而他這樣大張旗鼓的邀請佛羅倫薩的城內(nèi)的上層名流來參加這場宴會，不就是等于公開昭告眾人，為伊莉絲選取合適的丈夫人選嗎？

    這一舉動無疑會增加一些不必要的社交活動, 完全違背海涅的本意?？扇羰前凑杖麪査沟慕ㄗh來, 很大程度上能夠杜絕不必要的社交活動發(fā)生，也能順便解決他在城內(nèi)富人階層之中固有的黃金單身漢的形象。

    剛剛抵達佛羅倫薩城時，海涅一度成為城內(nèi)最受歡迎的黃金單身漢，商人們急迫腦袋想將女兒塞進他的臥房, 貴族小姐們擠破腦袋想獲得他的青睞, 以至于海涅不得不裝作命不久矣，在府邸內(nèi)閉門謝客，這場連綿不絕的病整整維持了十年, 只偶爾一兩次露面告知人們他還活著。之后算準時間, 用一場葬禮送別了愛德蒙子爵的身份, 再以愛德蒙子爵在英格蘭的長子的身份重新回到佛羅倫薩, 為了避免之前的情況再次出現(xiàn)，這一次, 海涅謊稱在英格蘭有一位貴族未婚妻, 可即使如此還是有一些人不死心。

    而伊莉絲的蘇醒, 簡直就是血族始祖賜予他的禮物。

    這個曾經(jīng)的小小謊言, 給予了她最好的身份，一個比meimei好上千倍百倍的身份。

    他的未婚妻。

    海涅微微昂起頭，不知道伊莉絲知道他突然改變主意，會這么想？

    攝入鮮血不足, 已經(jīng)開始影響他的判斷力的。

    海涅抬手揉揉眉心，看了一眼遠處與幾位小姐談笑風生的美第奇，他在宴會的邀請函之中并未寫到伊莉絲是meimei，而是寫的伊莉絲·愛德蒙，之后又只在美第奇、塞爾斯、以及伊恩面前提到了她是meimei。塞爾斯已經(jīng)離開，伊恩不需要考慮，這位市政委員會的主席，就是他現(xiàn)在唯一的麻煩。

    不過，海涅已經(jīng)有解決這個小誤會的主意了，他招手叫來女傭：“可以請伊莉絲小姐下來了。”

    —

    “伊莉絲小姐，主人請您下樓?！?/br>
    “好?！痹獞c站起來，穿上自己的鞋子，莉薇婭幫她擺弄好復雜的裙擺，又替她整理一下頭發(fā)，她摘下那個鑲嵌著火紅寶石的發(fā)飾重新將她固定在元慶的黑發(fā)之中。

    “這樣就不會松動了?！崩蜣眿I看了眼元慶。

    “挺胸抬頭，小姐。這樣顯得您不夠自信，手不要放在胸口，沒什么好在意的，您的身材很好?！?/br>
    元慶的把手從胸前移開，她長呼出一口氣，向前邁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