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脊梁挺直，唇角微抿，一雙明媚的桃花眸精致依舊，目光移轉(zhuǎn)間，卻平添了幾分銳利。

    像一下子稚氣全褪，成熟了起來。

    “曹邑宰?！?/br>
    韓菀沒廢話，一見人直接就問：“父親的武衛(wèi)們現(xiàn)在何處??？”

    曹邑宰心下微微一突，面上不變，回道：“諸衛(wèi)失職，致主君彌難，現(xiàn)已經(jīng)處置了?！?/br>
    這話也不算錯，家主出事，守衛(wèi)責(zé)無旁貸，但據(jù)韓菀后來所知，事發(fā)當(dāng)時，也不是全部親衛(wèi)都在韓父身邊的。

    比如穆寒。

    他奉韓父所命，押解貴重貨品先行歸府，事發(fā)并不在現(xiàn)場。他得訊率人迅速折返，這才擊退悍匪。

    至少這一部分，該無過的。

    “全部？”

    曹邑宰恭敬回道：“是?！?/br>
    韓菀皺了皺眉：“怎么處置的？”

    曹邑宰頓了頓，道：“良民卸職出府，奴籍者，昨日悉數(shù)驅(qū)返郡營。”

    “什么？！”

    韓菀一驚，她當(dāng)即就怒了：“曹邑宰，事關(guān)父親親衛(wèi)，你怎敢擅作主張？！”

    韓父仁善，府中多收容奴隸，從不苛刻，有能力者也會提拔，故他的親衛(wèi)奴隸出身者占大半，包括穆寒。

    這所謂的郡營，即是官奴營。

    如今世道，牲畜都比奴隸貴重幾分，可想里頭境況，韓菀怎會不色變？

    曹邑宰神色卻未變，他恭敬拱手：“在下已經(jīng)稟過夫人了?！?/br>
    韓菀居高臨下，垂目看著階下的曹邑宰。

    東陽傳至韓父一輩，已是第三代，他去世后，自然不需要留下邑宰，曹邑宰上輩子是隨她們一起赴郇都的。

    很自然的，他就是韓氏商號的大管事。

    上輩子韓菀和母親居于襄平侯府，他在外把總打理商號諸事。

    父親死了，人心逐漸思變，這不奇怪。

    不知變了多少人，但里頭肯定有他。

    沒有曹邑宰的里應(yīng)外合，任憑誰也不可能這么快成功接收韓氏商號。

    曹邑宰什么時候變的，韓菀不知，但現(xiàn)在吧，很明顯他是在排除異己。

    穆寒。

    穆寒年紀(jì)雖輕，卻是隊副，待隊正羅叔卸任后，他就會接手，是韓父特地栽培的。韓父栽培的還不止這方面，韓家下一代情況很特殊，韓琮體弱多病，很需要一個忠心能干的輔助者，他選中的正是穆寒。

    這個韓菀是知道一些的，她還知道父親已開始讓穆寒接觸商事。

    曹邑宰自然不會不知。

    他這是在趁她母親心慟神傷，心里又難免怨怪親衛(wèi)們護(hù)主不力，他避重就輕問一句，事兒就很順利了。

    所以他神色自若，因為挑不出任何錯處。

    韓菀深深看他一眼，沒有廢話，只立即吩咐：“套車，馬上去！”

    ……

    韓菀驅(qū)車八十里，在郡城近郊，追上遣返隊伍。

    遠(yuǎn)遠(yuǎn)看著，隊伍卻一陣sao動。

    她心一緊，吩咐：“再快些！”

    車夫連連揚鞭，雙轅輜車半盞茶后趕至，韓菀撩簾翹首望去。

    第一眼，她就望見了穆寒，當(dāng)即她眉心一蹙。

    深秋百草泛黃的季節(jié)，冷風(fēng)颯颯，一個高大的年輕男人立在sao動中心，荒原草地，他一身單薄黑色布衣，看著絲毫不覺冷，側(cè)顏肅靜，挺立動也不動。

    他面前是一個跨馬的褐色綢衣中年男人，大府管事裝束，正勃然大怒，暴喝一聲，狠狠一鞭抽過去。

    精鐵長鞭破空“嗖”一聲，身邊女婢忍不住驚呼，韓菀心一緊，卻見穆寒抬手，準(zhǔn)確抓住鞭身。

    “啪”一聲重響，鞭稍在他腕間繞了幾圈，登時見血，皮開rou綻。

    身邊諸衛(wèi)面露忿色，卻不敢語言。

    那管事扯了扯鞭身，紋絲不動，不由大怒：“待回了府，我稟明夫人，有你好看的！”

    他冷冷看一眼這群帶拷卑賤奴隸。

    穆寒眸色一黯，挺直的脊梁卻分毫未動。

    正當(dāng)管事吩咐要押回去的時候，卻突然聽見車聲，詫異一抬頭，一架雙轅輜車，車前懸掛的正是“東陽”府徽。

    他眉頭不禁一皺，卻不敢怠慢，立即翻身下馬見禮。

    正驚疑這是誰，簾子一撩，一縷淡淡暖香順風(fēng)送至，素色裙裾，銀簪束發(fā)，散在后背的烏黑青絲隨風(fēng)而動，韓菀皺眉：“你是哪家的？”

    “呃，小的是彭陵夫人府的?！?/br>
    韓菀臉立即黑了。

    穆寒有羯人血統(tǒng)，生得五官深邃，身材異常高大，苦練武藝多年一身肌rou緊致又結(jié)實，格外地健壯，如同黑豹一般賁張軀體爆發(fā)力十足。

    分外得某一些貴婦的青睞。

    時下貞cao觀念淡薄，貴婦偷情或篡養(yǎng)面首并不鮮見。

    這個彭陵夫人曾向韓母討要過穆寒，被韓父黑著臉斷然拒絕。

    管事訕訕：“小的湊巧碰上，欲討夫人歡心?！?/br>
    “是嗎？”

    韓菀不置可否，只道：“母親昨日過于傷心，回頭想是不妥，故吩咐叫回?！?/br>
    管事瞠目結(jié)舌：“這，這……”

    沒什么好這的，人沒到郡營，還沒接手，就還是她家的人。

    韓菀只吩咐打賞了郡營的人，后者得了封厚賞錢，樂得白跑一趟，跪地謝恩喜滋滋離去。

    管事忿忿，卻無奈，也只得僵著臉告退走了。

    韓菀這才將視線看向穆寒。

    她輕聲：“穆寒?！?/br>
    穆寒就站在輜車前側(cè)三丈的地方，他頓了頓，立即上前見禮。

    秋風(fēng)颯颯，單薄布衣索索，軀體仿蓄勢待發(fā)，每一塊肌rou都爆發(fā)力十足，有幾道鞭痕勾損了薄薄布衣，傷口還在滲血。

    他很高，她站在車上，如果不是低著頭，他怕比她還高些。

    至車前三步，穆寒啪單膝跪下：“穆寒見過小主子！”

    聲音不高，醇厚而微微暗啞，卻十分沉穩(wěn)，令人不由生出可靠感覺。

    有些熟悉，但更多是陌生的嗓音。

    韓菀一時百感交集。

    上輩子她死后，穆寒卻是掙扎上了岸，他負(fù)傷急奔百里追殺那個陰翳男，最后同歸于盡。

    她垂目盯著他的發(fā)頂。

    其實她和穆寒也不很熟悉，上輩子因為弟弟的死，再見穆寒，是在去郇都的路上。

    大雪紛飛，他傷痕累累蹌踉一路，跟了上來。

    她這才從傷心疲病醒起，命人連夜折返東陽將親衛(wèi)們贖回。

    穆寒傷好后，感念他的忠，韓菀就將他放在身邊。

    但韓菀身邊也不止一個護(hù)衛(wèi)，穆寒一貫沉默寡言，平時他的存在感并不強(qiáng)烈的，卻不想……

    連她母親都確信她的死訊設(shè)靈，可見對方布置天衣無縫，可即便是這樣了，穆寒仍卻不肯放棄。

    她死了，他負(fù)傷狂奔百里追殺。，她還記得那雙赤紅的眼睛，和平日的寡言沉默相比仿佛換了一個人，那種不顧一切的瘋狂廝殺，陰翳男被殺死了，那群黑衣人死傷大半，他渾身浴血。

    他最后倒在帶她回郇都的路上，傷重不起，血盡而亡，撐著一口氣將她帶出山，倒在大路旁。

    若非如此，恐怕她母親都不知她真正死訊。

    這樣的忠誠，讓韓菀動容。

    她親自下車，俯身伸出手，溫聲：“我來遲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首發(fā)兩更發(fā)射完畢??！

    心水多年的梗，卑微愛忠犬心腹和他的主子大小姐，守護(hù)和被守護(hù)的故事，終于開了??！(/≧▽≦)/

    愛你們！！

    最后，還要感謝之前給文文投雷的寶寶噢：

    緋雪x5、一顆仙人掌

    么么啾??！

    明天見啦寶寶們！(*^▽^*)

    第3章

    她靜靜站在他面前。

    輕聲一句“我來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