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注意到他的妻子眼光熱烈且赤城。

    每每回想起這些，他就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兩巴掌。

    所幸，蒼天憐顧，給了他再來一次的機(jī)會。

    這一次，他輕柔地關(guān)上門，走到窗前合上窗戶，然后上前牽起她的手。

    她僵硬了一瞬，但很快，他發(fā)現(xiàn)了，柔聲安撫她：“你冷嗎？”

    蓋頭底下的人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他的溫柔，她很詫異，然后輕搖了下頭。

    寧蘊(yùn)一笑，道：“讓你久等了，我該早些回來的?！?/br>
    陸錦云下意識想去揭蓋頭，寧蘊(yùn)太溫柔，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下面前人是否是寧蘊(yùn)。

    一只溫暖的手卻按住她：“不要。說來有些傻，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不過我怕看著你的臉，我就什么都說不出?！?/br>
    他頓了頓，糾結(jié)了片刻措辭：“本該給你一場盛大的婚禮，不過寧家眼下的狀況，你也知道，只能先委屈你。不過，等我們?nèi)チ吮钡?，咱們東山再起，以后我一定為你補(bǔ)一場令天下女子歆羨的婚事?！?/br>
    陸錦云心口微微一動(dòng)。

    寧蘊(yùn)雙手將她的雙手捧在掌心，說：“今生今世，你為我妻，我必不負(fù)你，我定給你天下女子皆仰望的幸福?！?/br>
    陸錦云耳根發(fā)燙，她不安的、狂躁的心緒被寧蘊(yùn)的溫言細(xì)語撫平。

    “晚晚，喝了這杯合衾酒，你我今生來世，生生世世，都做夫妻?！?/br>
    他拿起桌案上的酒壺，倒了兩杯酒，清冽的液體從壺內(nèi)泄出，濺出些許低落在陸錦云的手上。

    寧蘊(yùn)斜眼瞥到，用手去拭，蓋頭下的雨珠漣漣而下。

    不是濺落的酒液，而是她的眼淚。

    他笑笑，去接她的蓋頭：“傻瓜，哭什么呢？”

    蓋頭揭開的剎那，他看清了蓋頭下的人是誰，腦子頓時(shí)“嗡”的一下，整個(gè)人猶如石雕木刻，僵硬了。

    他呆呆地看著陸錦云，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他該說什么？

    你怎么在這里？

    陸晚晚呢？

    她是要嫁他的，跨越千山萬水也要同他生死相依的人，她人呢？為何成了陸錦云？

    “你很失望吧？不是陸晚晚，是我?！标戝\云泣淚，看向?qū)幪N(yùn)。

    他捏緊她的肩頭，問：“晚晚呢？陸晚晚呢？怎么是你？”

    陸錦云攥了攥拳頭，狠狠將他推開：“原來你們早有盤算，寧蘊(yùn)，你這個(gè)你這沒有人倫的東西，竟然覬覦妻姐！陸晚晚不要臉，勾引妹夫，你們竟然……竟然……”

    寧蘊(yùn)仿佛利刃扎進(jìn)心里一樣。

    他盯著陸錦云，他想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但陸錦云似乎看穿他的心事，古怪地笑了下：“可是，她看不上你們沒落的寧家，將我推上了花轎。”

    寧蘊(yùn)皺起眉頭，他說：“她不是那樣的人。”

    “是，她是！”陸錦云情緒激動(dòng)，吼道：“她是個(gè)賤人，她那個(gè)賤人娘當(dāng)年就跟我娘搶爹，她骨子里是下賤的，跟她娘學(xué)了搶男人的好手段，現(xiàn)在又故技重施，你竟然喜歡這個(gè)賤人！寧蘊(yùn)，別人都說你是青年才俊，但你是個(gè)蠢貨，蠢到被陸晚晚那個(gè)賤人玩弄感情，你活該，你活該！”

    寧蘊(yùn)咬牙：“你閉嘴！”

    “怎么？戳中你的痛處了嗎？”陸錦云恨得雙眼通紅：“被一個(gè)賤人欺騙，是什么滋味？”

    寧蘊(yùn)沉默下來，抬頭看著陸錦云：“我讓你閉嘴?！?/br>
    陸錦云看著他慍怒的臉色，竟有了一絲絲驚懼，這個(gè)男人沉默的時(shí)候有些可怕，眉宇間的神色不怒而威，她心顫了顫，下意識朝后退了一步。

    寧蘊(yùn)恨了她一眼，撈起外袍，轉(zhuǎn)身出門。

    陸錦云追過去：“你去哪里？”

    他仿若不聞，她只看到翻飛的衣角消失在墻角。

    陸錦云氣得發(fā)瘋，回到屋里，恨恨地將桌案上的合衾酒掃到地上。

    紅燭順著掉了下去。

    兩支碩大的紅燭交纏在一起，熱烈燃燒起來。

    火苗舔上紅綢，幾乎轉(zhuǎn)瞬間，火勢變大。

    她倉皇地沖出房間，坐在階下痛聲大哭。

    新婚之夜，得知新郎覬覦家姐，她獨(dú)自被拋棄在著火的洞房。

    世上還有比她更慘的新娘嗎？

    第56章 敬茶

    謝家開著正門, 將陸晚晚迎了進(jìn)去，冷冷清清, 沒有鞭炮，沒有絲竹, 一點(diǎn)也不熱鬧。

    徐笑春牽著她進(jìn)門：“晚jiejie，前面有臺階，抬腳?！?/br>
    陸晚晚輕輕點(diǎn)下頭, 從蓋頭下方望著前面的路。

    長長的, 一望無盡的步道。

    等徐笑春將她扶進(jìn)正廳，鎮(zhèn)國公夫婦已坐在高堂。鎮(zhèn)國公神色凝重，謝夫人眼眶紅紅的, 應(yīng)是才哭過。徐震夫婦亦是滿面愁容。

    陳嬤嬤懂規(guī)矩, 扶著陸晚晚走到鎮(zhèn)國公面前，她提醒陸晚晚：“小公爺身子不適，一切禮節(jié)從簡, 你跪下給國公爺和夫人磕個(gè)頭吧?！?/br>
    陸晚晚依言, 緩緩跪下去, 磕了三個(gè)響頭。

    謝夫人上前扶她, 眼淚啪嗒掉下來，落于她的虎口。

    “好孩子, 快起來吧。委屈你了?！?/br>
    陸晚晚反握住她的手，輕輕搖了下頭。

    若不是事出緊急，謝夫人也不舍不得如此委屈陸晚晚，這般悄無聲息將她接進(jìn)謝家。

    “我們不該這么糟踐你的?！敝x夫人用帕捂面, 聲音輕顫。

    “夫人?！标懲硗硇α讼拢骸笆俏以敢獾?，我喜歡謝懷琛，他愿意娶我，我也愿意嫁給他，沒有誰糟踐誰?！?/br>
    謝夫人道：“從今以后，你便是謝家的少夫人，我們會將你當(dāng)親生女兒看待的?！?/br>
    陸晚晚頷首。

    劉嬤嬤端了茶，陸晚晚給他們敬了茶。劉嬤嬤和陳嬤嬤扶著陸晚晚去了謝懷琛的屋里。

    屋內(nèi)點(diǎn)了一雙紅彤彤的蠟燭，窗戶上也貼了紅雙喜，看起來喜慶了些許。

    進(jìn)了屋，房中藥味兒撲鼻而來。

    劉嬤嬤低聲說：“少夫人，夫人說小公爺身子不好，一切就都從簡?！?/br>
    “謝染和紀(jì)大夫都在隔壁，小公爺若有何不適，少夫人可以直接叫他們，丫鬟也都在候在外頭，有什么事您盡管吩咐?！?/br>
    劉嬤嬤又說了些別的，陸晚晚沒仔細(xì)聽，她聽到了謝懷琛沉重的喘息，她心里很忐忑。

    安排好陸晚晚，劉嬤嬤便帶陳嬤嬤和月繡去住處。

    陸晚晚一絲絲冷汗從額角沁出。

    她擔(dān)心了大半天，忐忑了大半天，此時(shí)卻猶豫不決，不敢將覆在頭上的紅蓋頭掀開。

    如今他近在眼前，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掀開蓋頭，緩緩朝床邊走過去。

    謝懷琛伏在床上，微闔著眼，眼皮輕微地顫抖，眉頭因痛苦而緊鎖，舒展不開。

    陸晚晚垂著眼，打量他的臉，眼如星月，眉似遠(yuǎn)山，眼角處微微上揚(yáng)，含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風(fēng)流昳麗。

    她回想起第一次見他時(shí)的情景。

    那是上一世，她和寧蘊(yùn)成親。

    無人來賀，除了謝懷琛。

    他帶了一雙上好羊脂玉的龍鳳玉佩，送給他們做新婚賀禮。

    那時(shí)寧蘊(yùn)失意，瞧陸晚晚猶如眼中的冰花。

    美麗，卻刺骨。

    這個(gè)妻子沒有帶給他新婚的喜悅，而是提醒他所受的屈辱。

    他對陸晚晚很冷淡，當(dāng)著謝懷琛的面連個(gè)好臉色也沒有。

    他將那對龍鳳玉佩往她面前冷淡一推：“阿琛的心意，你收好?！?/br>
    她尷尬得手足無措。

    一回頭，謝懷琛沖她笑了下，那笑溫暖和煦，她忐忑的心終于放下。

    她蔥白般的手沿著他的眉骨輕掃了一圈，她小聲道：“謝懷琛，你看我一眼，沖我笑一笑，我好害怕。”

    他嗓子嗚咽，痛哼了聲。

    陸晚晚輕輕抿了下唇，再次抬眼，眼睫輕顫，怯怯地看著他：“謝懷琛，我的命很硬，北地那么多年我熬了過來，寧家那么落魄，我熬了過來，我活得那么苦，熬了過來；死了，都能重來一次。我把好運(yùn)分你一些，你快點(diǎn)好起來?！?/br>
    回答她的只有連串燈花噼里啪啦的聲音。

    她除了鳳冠，解開頭發(fā)，輕伏在床沿，臉貼在謝懷琛的手上，看著他的眉眼。

    烏黑的發(fā)絲糾纏在兩人掌邊，糾糾葛葛。

    陸晚晚微微合眼，檀口輕啟，呢喃著謝懷琛的名字。

    謝懷琛猶如身處充滿迷霧的森林里。

    四周是高大茂密的樹木，枝柯交錯(cuò)的樹籠罩得四周的氣氛無比詭異。

    迷霧nongnong，圍繞著他。

    他迷失了前路，走啊走，始終找不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