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戎在林麓書院外的幾條鬧街上，沒有找到太多想買的東西。

    青君和芊兒喜歡吃青梅、葡萄等此時不應(yīng)季的水果。

    嗯，趙戎也喜歡吃，特別是后者，小時候都是讓她們剝皮喂他的……

    鬧街路口，趙戎笑著在袖子里摸了摸，捻出一只黃銅制小鈴鐺。

    早晨時整理東西，他特意從須彌物中的雜物里翻出來的。

    嗯，閑置很久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用。

    抑或說，幾個月不見，那個陳記車馬行有沒有跑路??？人去樓空什么的。

    咳咳，他可是辦了卡的。

    趙戎捏著黃銅鈴鐺的手輕晃。

    叮鈴鐺————！

    一想那個笑容陽光、吃苦耐勞的短發(fā)姑娘。

    趙戎一笑。

    約摸過了一刻鐘。

    一輛頗為眼熟的血紅色馬匹拉著的馬車，漸漸出現(xiàn)在趙戎視野之中。

    隨著噠噠的馬蹄聲愈響，一陣高亮的馭聲后。

    馬車停在了趙戎身前的大路上。

    “你是……趙，趙公子？”

    一道朗清婉轉(zhuǎn)的聲音，帶著試探的語氣傳來。

    趙戎瞧了眼馬車上手里拿著馬韁端坐著的盧宛。

    幾個月沒見，她好像依舊是短發(fā)、粗糙小麥色皮膚的模樣，眼神清澈，變化不大。

    不過此時在盧宛的眼里，趙戎變化確實挺大的。

    她忍不住瞅了幾眼他。

    雖然養(yǎng)白了些，不復(fù)當(dāng)初千里迢迢剛來到獨幽城時的辛勞味，但也似乎少了書生氣，儒雅了些，精神氣十足。

    嗯，這位趙公子的眼睛還是很有神，讓人與之說話時，忍不住瞧著。

    而且……他竟然真的進(jìn)林麓書院了？能去里面讀書的，幾乎都是貴人啊……

    “正是在下，沒想到盧姑娘還記得我?！壁w戎將當(dāng)初那琉璃晶卡遞上前去，挽起衣擺，步上了馬車。

    “公子是慷慨大方的貴人，如何能忘，小女子的記性可沒這么差?！北R宛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汗，笑容燦爛。

    趙戎眨了眨眼。

    怎么感覺，你嘴里的慷慨大方就是狗大戶的意思……

    盧宛拉動韁繩，掉轉(zhuǎn)馬車，只是動作間，還是忍不住看了眼趙戎身上的學(xué)子青衿，隨后又瞧了眼不遠(yuǎn)處古老的書院建筑。

    趙戎偏頭看著窗外風(fēng)景，頭不回的道：“在下正在墨池學(xué)館讀書?！?/br>
    盧宛不動聲色的點頭。

    “公子要去哪?！彼Φ?。

    “先去趟獨幽西城，我有些東西要買，若是無事可以等等我，最后把我送去太清府。”

    “好嘞?！?/br>
    盧宛將琉璃cao作了一番，扣除了這次的車費(fèi)，轉(zhuǎn)身，雙手遞還給趙戎。

    趙戎道了身謝，雙手接過。

    馬車剛剛上路，趙戎忽道：“盧姑娘，小小……嗯，那位蘇姑娘有沒有聯(lián)系過你？”

    盧宛微愣，想了想搖頭，“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放心吧，公子，你和你蘇姑娘當(dāng)初約定的事，我還記得的，她若有事找我，一定第一時間來書院通知你?！?/br>
    趙戎聞言，沉吟片刻，微微松了口氣。

    只是當(dāng)初和小小說好了的是，他成為書院士子后，堂堂正正的去找她，見她祖奶奶。

    然而當(dāng)初不知書院具體情況，此時看來，趙戎還要在墨池學(xué)館內(nèi)學(xué)習(xí)大半年時間，

    他有些等不下去了……嗯，還是等此次大離考核事了再說。

    趙戎思索片刻，又叮囑道。

    “盧姑娘，我過幾日需要下山一趟，若是有事而我又不在，你直接讓門房捎話給南軒學(xué)舍的東籬小筑即可，我會安排人接應(yīng)，到時候……”

    盧宛將趙戎的話語在心里輕念了幾遍，緩緩點頭，“好的，公子?！?/br>
    趙戎停下后，又忍不住復(fù)述了一遍。

    盧宛回頭一瞧了瞧眼神認(rèn)真他，暗笑，點頭，沒說什么。

    趙戎嘮叨了好幾遍，才悻悻然停下。

    他握拳捂嘴，輕咳一聲，看了眼手上忘了收起的琉璃晶卡。

    趙戎表情若無其事，隨口道：

    “盧姑娘，你這東家陳記車馬行，還有別的辦卡的服務(wù)嗎？對了，拉人辦卡，你應(yīng)該有抽成吧？有沒有什么別的卡可以辦，我升級……咳咳，我想再付些靈石，換張更好的卡?！?/br>
    盧宛一愣，點頭又搖頭。

    “抽成確實有。但是別的卡，沒啊，咱們只有這一種，可以一直用。在這獨幽城內(nèi)，這還是咱們陳記首創(chuàng)的哩，其他車馬行都在學(xué)，聽說一些商鋪也在跟風(fēng)呢。”

    她語氣有點小驕傲，抽了一鞭血色寶馬，轉(zhuǎn)而面色認(rèn)真道：

    “放心吧公子，不會坑你們的，咱們做生意，童叟無欺，重視一個信字哩?！?/br>
    趙戎看了眼窗外漸漸映入眼簾的江水，嘴角一扯。

    唉，還以為你們陳記車馬行路子多超前呢，沒想到還是走窄了。

    割韭菜這事，趙戎很熟的啊。

    就說這辦卡。

    一個簡簡單單的辦卡套餐，怎么滿足的了廣大韭菜們的需求？

    若是趙戎是這陳記車馬行的東家，還不得直接整上一大堆為顧客‘省錢’的服務(wù)。

    首先便是把手上這琉璃晶卡規(guī)定個期限，哪里會像現(xiàn)在這樣無限期的來？

    至少得先按梯度，來個月度輕奢銀卡、年度豪華金卡、終身至尊水晶卡之類的，服務(wù)項目同時遞增……

    然后逢年過節(jié)來個辦卡優(yōu)惠大促銷，沒有節(jié)日，也給他們造出個節(jié)日來，不然怎么對得起大伙的消費(fèi)熱情。

    之后再讓手下的伙計、車夫們給顧客們強(qiáng)調(diào)此時辦卡是全年最低價，給他們培養(yǎng)培養(yǎng)‘打折不買就是血虧’的超前消費(fèi)主義觀念……

    算了，不替他們想了。

    陳記的馬車內(nèi)，給車行東家cao心的趙戎，輕輕一笑。

    面對盧宛的話語，他沒有多解釋什么，去教她怎么做生意。

    畢竟盧宛也只是干苦力活的車夫而已。

    再說了，趙戎對教人做生意沒有興趣，不過，以后缺錢了，倒是可以自己動手試試……

    趙戎忽道：“重信？嗯，盧姑娘這么一說，我就放心了?！?/br>
    他笑道：“那就麻煩盧姑娘，再幫我辦理十張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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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宛皺眉，手上的動作都停住了。

    她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十…十張？趙公子辦這么多干嘛，太……太浪費(fèi)錢了?！?/br>
    趙戎瞧了眼她表情。

    直接給你錢當(dāng)報酬，你又八成不收。

    他心里吐槽一句。

    嘴上卻是道：

    “這不是我一人用，是幾位書院的摯友托我辦理的，盧姑娘的服務(wù)挺好的，之前我與他們提了提，他們一聽就當(dāng)場拍大腿，說什么這種優(yōu)質(zhì)的車馬行和馬夫，必須得照顧下生意。”

    趙戎輕輕一嘆，“一看就是以前被城內(nèi)其他的車馬行們，坑的不輕，苦這黑幕已久，如今知道了有盧姑娘這樣的誠信車夫，便都拜托我來辦卡了?！?/br>
    盧宛聞言，微微臉紅，語氣猶然有些懷疑道：“真，真的？”

    趙戎一本正經(jīng)的點頭。

    盧宛有些猶豫，“只是這十張?zhí)唷?/br>
    趙戎取出了十枚下品靈石，直接遞去，同時打斷道：“盧姑娘請務(wù)必滿足在下這些摯友們的愿望，嗯，登記一下吧，第一個摯友的名字叫林文若?！?/br>
    他想也沒想，張口就來。

    “第二個是顧抑武?！?/br>
    “第三個是范玉樹。”

    “哦哦，行的，公子慢些?！?/br>
    隨后，趙戎隨口把幾個好友的名字都報了一遍，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還差幾個名額。

    于是便也把朱幽容、魚懷瑾、李雪幼等人的名字也報上了。

    至于青君和芊兒……

    咳咳，趙戎沒這么憨，讓她們認(rèn)識盧宛。

    嗯，反正也才十枚下品靈石，不貴。

    至少趙戎以前逛過的山上仙家集市里，這筆錢是不多的，他連一張來獨幽城的船票都要二十一枚下品靈石呢。

    一枚下品靈石，在山上修行人的交易中，只是個基礎(chǔ)單位而已。

    不過趙戎瞧著盧宛的表情，覺得，對于凡人而言，它估計是極多的了。

    其實趙戎想的不差。

    此時的盧宛，雖然手忙腳亂的在辦著開卡程序，但是她的嘴角卻是忍不住的咧起。

    像盧宛這樣，在獨幽城內(nèi)營生的底層凡人，雖然見過的世面比山下百姓們的多，開銷也多。

    但是，一枚靈石都已經(jīng)算是巨款了。

    平日里辦一張卡的抽成都夠她和家人寬裕的用個不少日子。

    盧宛語氣有些急道：“公……公子，要不我給你些讓利吧……”

    趙戎大手一揮，“別，千萬別，那些家伙都是有錢人，千萬別給他們省錢，你該拿多少就拿多少，否則就是瞧不起他們。”

    盧宛：“…………”

    她把話咽了下去，旋即眉?xì)g眼笑的將十枚琉璃晶卡，與十枚銅質(zhì)鈴鐺遞給趙戎。

    后者接過，準(zhǔn)備改日隨手送人。

    盧宛小心的將十枚下品靈石收起，重新開動馬車。

    她嘴里忍不住道：“趙公子，您一看就是人中龍鳳，摯友真多啊?！?/br>
    趙戎很想點頭贊同，不過還是忍住了，謙虛道：“還行，是大伙給面子?！?/br>
    話音一落，他重新轉(zhuǎn)頭看向窗外。

    掛著‘陳’字招牌的寬大馬車，正四平八穩(wěn)的行駛在沿江的道路上。

    從趙戎所在的車窗視角看去。

    天高江闊。

    而獨幽城外的大江兩畔，船只人流十分繁盛，空中的懸浮渡船密密麻麻。

    趙戎眼神一轉(zhuǎn)，窮目遠(yuǎn)眺。

    他的目光又下意識的落在了遠(yuǎn)處獨幽雄城中的那座一日一花色、日日穿新衣的幽山上。

    隱隱可見，幽山山頂?shù)哪亲n偉高臺的輪廓。

    今日的幽山，是滿山的青綠色。

    與城外的千里秋黃葉林一襯。

    宛若猶在煙花三月的春風(fēng)里。

    趙戎眼眸流淌著些追憶的之色。

    當(dāng)初千里迢迢來到獨幽城，就是在幽山與青君相遇的。

    那一日，幽山是滿山紅衣，海邊沙灘上亦是一輪紅日，他牽著她的手，悶頭走在前方，她呆呆的跟著……

    盧宛正是心情極好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眼‘朋友極多’的趙戎。

    發(fā)現(xiàn)他的視線投向之處。

    盧宛主動道：“公子，幽山上的那個，是大名鼎鼎的望闕臺哩，聽老一輩人說，望闕洲的洲名，就是根據(jù)古臺之名，得來的?！?/br>
    趙戎輕輕點頭。

    只是盧宛忽然又道：“公子，你可知，這望闕臺的名字又是怎么得來的嗎？”

    趙戎心思微動，隨口接了句，“有何講究？”

    作為獨幽城土生土長者的盧宛，對于這些童謠里、市井間故事，如數(shù)家珍。

    這也是她作為車夫，時常載客時，給顧客解悶道談資。

    “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時候的望闕洲還是一片荒蠻之地，而我們?nèi)俗宓淖嫦?，剛剛登頂玄黃界，在中洲定下了人族大統(tǒng)。”

    “于是中洲派來了一位封號為幽的一字王，分封在了當(dāng)時蠻荒的古望闕洲，嗯，以前應(yīng)該不是叫這個名字，叫什么，傳說里也沒說。”

    “公子，在獨幽城內(nèi)流傳的故事里說，這位古時的幽王是整座望闕洲名義上的主人，咱們腳下站的這片土地，全都是他的封地哩?！?/br>
    盧宛頓了頓，看了眼眉頭微皺的趙戎，繼續(xù)道：

    “而獨幽城就是幽王當(dāng)初跨海來到古望闕洲時，登岸落腳的地方?！?/br>
    趙戎忽然接話道：“所以，我們腳下的獨幽城，是古時候的幽王建立的？也是望闕洲的第一座人族聚集地？”

    盧宛點頭，語氣驕傲道：

    “想必是沒錯的，獨幽二字城名便能說明一切，而且，直到現(xiàn)在，咱們獨幽城，也是望闕洲山上山下第一城?！?/br>
    見趙戎不知為何沉默了下來，她又接著道：

    “聽說，當(dāng)初幽王來到這處天涯海角的未被開發(fā)的蠻荒之地后，時常登上海邊最高的山峰，也就是公子眼前所見的幽山。”

    “這位古幽王喜歡在幽山山頂，面朝北海方向，隔著幾乎是玄黃最遠(yuǎn)的距離，眺望中洲。傳聞之中，幽王是想念家鄉(xiāng)中洲的宮闕，于是他在幽山頂上，建立了一座名為望闕的高臺，與此同時，也將此洲的洲名更改為了望闕?！?/br>
    “這便是幽山望闕臺與望闕洲名的由來?！?/br>
    趙戎安靜了會兒，瞇眼道：“那么，現(xiàn)在的望闕洲也有一位名義上的幽王？這個傳承幽王之位的古老家族還在不在獨幽城？”

    “現(xiàn)今哪里有人敢自稱是望闕洲的主人？”

    盧宛搖了搖頭。

    “再說了，這也只是個傳說而已，雖然是比較公認(rèn)的獨幽城的建立者，嗯，歷史上可能真的存在過吧，但是也應(yīng)該早就消失在了歲月長河之中了。就像山下的那些凡人王朝一樣，盛極一時后，也會漸漸走向衰落，乃至滅亡。”

    “而現(xiàn)在的獨幽城內(nèi)，那些強(qiáng)大豪橫的世家宗族，也沒聽說過那個自稱是幽王后裔的，而且再厲害的，不都得名義上歸城主管。”

    趙戎又安靜了下來。

    幽王？獨幽城？望闕臺？

    他此時的心頭，突然浮現(xiàn)出四個字來，歸很早很早以前，在他剛剛‘夢醒’時，便提及過一次的……

    獨幽姬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