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么被折掉了？

    稻草人呆呆的看著掉落在自己身邊的兩截斷杖，如同真正的死物一般，腐朽，毫無生機，只覺意志受到了極大的沖擊。

    哪怕舊有的猩紅，剛剛就已經(jīng)在事實上被放棄，哪怕猩紅權(quán)杖，剛剛確實失去了所有調(diào)動猩紅力量的能力，但是當(dāng)它看著這根差一點將自己送上了至高王座的權(quán)杖，這么輕松便被人折斷并丟棄之后，心里還是感受到了異常的驚悚與絕望，呆呆的抬頭，就看到了眼前那黑洞洞的槍口。

    魏衛(wèi)持槍指在了它的臉上，輕聲詢問：“你涉嫌在廢鐵城襲擊并殺死了一隊巡城隊成員，我要將你逮捕，你同意嗎？”

    稻草人呆呆的，內(nèi)心里其實并不理解他為什么會這么問。

    他明明可以直接將自己碎尸萬斷，偏偏還要先問一下自己的意見……

    它不傻，這時只想連連點頭。

    但被眼前這個人那澹漠又空洞的眼神驚嚇到，它腦袋有些混亂，再加上這具稻草人身體，很難做出點頭的動作。

    況且，它也覺得自己做不做這點頭的動作無所謂，我都趴地上了你還要怎么樣？

    但也就因為它沒有及時做出點頭動作，魏衛(wèi)不滿的皺起了眉頭，輕聲道：“那就只有干掉你了……”

    “我反對……”

    稻草人用盡了全身力量，勐得從地上站了起來，驚恐的看著眼前這人，釋放了意志。

    只可惜，對方明顯不給他反對的機會，手指忽地勾動扳機，黑洞洞的槍口開始炸出了血色的火焰。

    一顆子彈挾著無盡血絲飛出，釘進了它的腦袋位置。

    縱是翻遍基金會所有的調(diào)查報告，也看不到哪個圖騰，是被子彈殺死的。

    尤其是，還只是一顆普通的子彈。

    因為圖騰本身就已經(jīng)是上位存在，它們的特性都是介于現(xiàn)實與超現(xiàn)實邏輯之間，它們可以在一些詭異的邏輯之中生存，也可以免疫幾乎所有的現(xiàn)實攻擊，有些時候，哪怕是比它們本身強大數(shù)個量級的進攻，只要無法解決掉它構(gòu)成自身的所有邏輯，仍然無法真正的將他們殺死。

    但如今，在整個廢鐵城所有人的精神世界里，都看到了這一幕。

    那個男人站在十字街口，向著這個稻草人開了一槍，于是稻草人應(yīng)聲僵住，然后緩緩向后倒下。

    數(shù)不清的混亂磁場，從它的身體開始潰散，消失。

    廢鐵城里，其他地方也正立著的許多稻草人，都不約而同，在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氣息，然后慢慢摔倒在了地上。

    稻草人死了，被處決在廢鐵城的十字街口。

    ……

    ……

    “殺死稻草人的不是子彈，是猩紅的意志?！?/br>
    此時的某個神秘所在，安神父則正按捺著激動的心情，一筆一筆做下了記錄：

    “當(dāng)舊有的猩紅被否認(rèn)，新的猩紅便也開始制訂自己的規(guī)則，剛剛他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了他坐回神座之后的第一條規(guī)則。”

    “圖騰可以被殺死。”

    “晉升到第四狀態(tài)時，他覺醒了猩紅污染的力量，這使得它可以浸染其他圖騰的密陣，進入對方的領(lǐng)域，晉升第五狀態(tài)時，他學(xué)會了猩紅手術(shù)臺，這使得他可以通過解剖的方式，了解到其他惡魔力量的超現(xiàn)實邏輯運轉(zhuǎn)，對其他的惡魔力量展現(xiàn)出了猩紅最蠻不講理的窺視與重構(gòu)。”

    “而如今，在垃圾山上坐回了神座的他，便已經(jīng)擁有了一個選擇?！?/br>
    “污染與解剖之后，他可以選擇對其他的惡魔力量進行模彷，因為他已經(jīng)做到了足夠理解。”

    “到了那時，他便可以一步步將其他的超現(xiàn)實邏輯歸納于自身，最終走向一個掌控所有超現(xiàn)實邏輯的方向?！?/br>
    “那就是終極，就是至高，也是唯一。”

    “但誰也沒想到，他在完成了這些步驟之后，第一個展現(xiàn)出來的實力，卻是裁決?！?/br>
    “他直接殺死了稻草人?！?/br>
    “……”

    寫到了這里，他的筆鋒停止，看向了身邊的鏡子，鏡子里的他，罕見的露出了驚悚與不確定。

    “難道這就是他的選擇？”

    “他已經(jīng)選擇了‘零’？”

    “……”

    可良久之后，他卻只是緩緩搖了下頭，低聲自語：“只要還沒有從他嘴里親口說出來，答桉便還不確定?！?/br>
    “只是……”

    “他當(dāng)街處死稻草人的一幕，將會在很長時間里，一直籠罩在其他圖騰的頭頂之上?！?/br>
    “……”

    “……”

    “跟我沒關(guān)系啊……”

    同一時間，一直留在了廢鐵城的邊緣，只是安靜看著城市里的變化并如實匯報的基金會刑天小隊濕婆，則在無奈的解釋著：

    “我說了，這里的精神壁壘已經(jīng)消散了，短時間內(nèi)恐怕很難修復(fù)……”

    “精神壁壘不修復(fù)的話，我覺得我沒有能力插手這種層面的事情……”

    “呵呵，搞成這個樣子你們卻來問我？難道不應(yīng)該去問一開始是誰同意了這件事情嗎？”

    “……”

    耳機里面，本來很有耐心的接線員，已經(jīng)被他這一推四五六的態(tài)度嗆的說不出話來，于是另一端的話筒很快便被一個聲音威嚴(yán)的男人搶走，憤怒的大喝：“現(xiàn)在還是說這些的時候嗎？基金會給你們刑天小隊這么高的權(quán)限與自由度不是白給的，出了問題難道你們就這么袖手旁觀？”

    “殺了他，一定現(xiàn)在就要殺了他?！?/br>
    “不然付出了那么大心血，研究了這么多年的猩紅系列武器，會因為他而變成一堆廢鐵！”

    “你想讓基金會成為最大的笑話嗎？”

    “……”

    濕婆無奈的摘下了耳麥，遠(yuǎn)離那咆孝的聲音，但表情，卻也在憊懶之余，真的產(chǎn)生了一點無奈，以及嚴(yán)峻。

    ……

    ……

    處死了稻草人，魏衛(wèi)根本便一刻不停，手里拎著槍，便向著另外一個地方走去。

    目光隔著許多建筑，便已經(jīng)看到了廢鐵城西北角落的莊園方向，仿佛還看到了一張張的驚惶而迷茫的臉。

    “小衛(wèi)哥，你還要去嗎？”

    葉飛飛焦急的跟在了魏衛(wèi)身邊，不停的詢問著。

    此時，在別人或是那些高層次的人眼中，魏衛(wèi)有多恐怖，在葉飛飛的眼里，他便有多凄慘，詛咒的力量所引動的負(fù)面影響，在稻草人被處決之后便已經(jīng)開始消散，但是因為詛咒而帶來的病痛，卻需要魏衛(wèi)自身的生命力去一點點的稀釋，葉飛飛眼里的魏衛(wèi)，臉色蒼白，身上卻處都是傷口。

    她心臟都不由得懸了起來，本以為稻草人被解決，他可以休息一下，卻不太理解他又要去做什么。

    “還有人沒解決啊……”

    魏衛(wèi)轉(zhuǎn)頭看向葉飛飛笑，腳步并沒有停下。

    葉飛飛焦急：“可是你現(xiàn)在看起來……”

    “飛飛啊……”

    魏衛(wèi)仿佛也有些感慨，輕聲的安慰這個好像一點也不明白這時發(fā)生了什么，但也正因為她沒有看明白，所以反應(yīng)倒更讓人內(nèi)心觸動，輕聲道：“我們哪里有別的選擇呢，這世界上很多人都相信神，但神其實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有惡魔，而在惡魔的面前，又由誰來保護這個世界呢？”

    “當(dāng)然是我們自己?！?/br>
    他笑著回答，腳步堅定，道：“所以，我們?nèi)ジ傻裟切┘一铩！?/br>
    葉飛飛一時無法形容內(nèi)心受到的沖擊，她平時見太多了魏衛(wèi)輕松解決一切，又對很多自己看不慣的事情表示理解的模樣。

    如今，忽然聽到了他這么正經(jīng)的一句話，居然像是一下子被握住了心臟。

    內(nèi)心有種感覺到想哭的沖動。

    她只能加快了步伐，緊緊的跟在了魏衛(wèi)身后，而且，感覺心甘情愿，就一直那么跟著，必要的時候扶她一把。

    從稻草人所在的十字街口，到廢鐵城西北方向的莊園，有著一段不短的距離，但如今情緒激動的葉飛飛，并沒有意識到，他們好像只是走過了一條街便到了，好像中間那些本來實實在在就存在著的距離，被一種不合常理的邏輯打亂了，只用最簡單的腳步，便已經(jīng)走到了莊園的前面。

    里面，是那些神情緊張，手里緊緊握著槍的秩序教會信徒。

    他們看到魏衛(wèi)出現(xiàn)在莊園門口，一時臉色蒼白，嘴唇顫動不已，眼神失焦。

    魏衛(wèi)向他們笑了笑，當(dāng)著他們的面重新按進了幾顆子彈，然后推開鐵門，徑直向著莊園里面走去。

    客廳里，兩個人一坐一立，眼神呆滯的看著入口方向。

    魏衛(wèi)徑直來到了客廳之中，目光一轉(zhuǎn)，便看到了那個坐在正對門位置的老人，此前在森森的記憶里看到過他。

    知道這是秩序教會的大主教，也是這一次事件的籌劃者。

    向他微笑，道：“還有什么話說？”

    在問出了這個問題時，便已經(jīng)把手里的槍提了起來，并沒有打算真的與他討論些什么。

    秩序主教忽然抬起頭看向了魏衛(wèi)，明明他只有抬頭這么一個動作，但卻渾身都滲出了層層汗液，仿佛經(jīng)過了劇烈的運動。

    聲音有些嘶啞的開口：“我剛剛聽到了你說的話。”

    他努力的控制著自己已經(jīng)失去了光澤的眼睛，仿佛在讓自己起碼于形勢上，像是正在直面著眼前的這個“人”。

    努力的發(fā)出了自己的質(zhì)問：“在惡魔的面前，由你來保護這個世界。”

    “那么，如果當(dāng)你也變成了惡魔，又有誰可以在你的面前，保護這個世界？”

    “……”

    魏衛(wèi)在這一刻，表現(xiàn)出了他最大的仁慈。

    勾動扳機的手指，稍稍放慢了一點，沒有立刻轟碎他的腦袋。

    認(rèn)真看著這個雙眼都已經(jīng)破碎的老人，或者說有史以來，猩紅最大的叛徒，輕聲道：“如果在你做這一切之前，過來跟我聊這個問題，我會很感激的?！?/br>
    “因為，這本來就是之前我一直在擔(dān)心的問題?！?/br>
    “……”

    秩序主教呆呆聽著他的話，臉上逐漸出現(xiàn)了錯愕，恍然，懊惱的表情。

    他忽然有些痛苦的抱住了自己的腦袋，絕望的道：“我之前沒有想過，你居然是愿意跟人討論這個問題的……”

    “所以說，你明明什么都不懂，卻想要將一切掌控在手里?！?/br>
    “……”

    秩序主教的臉上，露出了自嘲般的，仿佛承認(rèn)了自己是這世界上第二號大傻瓜的表情。

    下一刻，魏衛(wèi)手里的槍忽然爆出了一團火光，子彈轟碎了他的腦袋。

    這突如其來的槍聲，勐得震顫在這個莊園之中，所有的信徒，包括了沙發(fā)旁邊站著的鳶尾騎士，都身體勐得一顫。

    她帶著滿臉的敬畏，以及隱隱的恐懼，顫聲道：“這一切，都是他……他……”

    “呯！”

    魏衛(wèi)并沒有聽完她的話，只是緊接著勾動了扳機，于是這位鳶尾騎士，也瞪著空洞的雙眼，倒在了地上。

    這世界上任何一種行為或是邏輯背后，都會有一些原因與根源。

    哪怕這個世界上再瘋狂的人行為背后，都可以找到他的邏輯支撐點，區(qū)別只在于別人接不接受。

    但是，誰讓你們偏偏選擇了入侵廢鐵城呢？

    “又殺人了……”

    葉飛飛跟在旁邊，想說話沒插上，忽然看到魏衛(wèi)又開槍殺了一個人，急的跺了一下腳。

    魏衛(wèi)看出了她的想法，低聲道：“這是恐怖分子……”

    葉飛飛忽地理解，看向了其他人的眼神也一下子變得警惕了起來。

    “這些人不用殺，罪行沒那么重?！?/br>
    魏衛(wèi)勸了她一句，道：“最多判個無期也就行了。”

    莊園里面，那些跟隨著秩序主教過來的信徒們，忽然如臨大赦，撲通撲通跪了一地，表示立刻就去自首。

    “走吧！”

    魏衛(wèi)告訴葉飛飛，不用她親自將這些人扭送去警衛(wèi)廳，他們一定會很乖，并且非常自覺的去自首，然后交待一切。

    而更大的漏網(wǎng)之魚，現(xiàn)在還在逃出廢鐵城的途中。

    ……

    ……

    黑色的轎車穿梭在廢鐵城的街巷之中，車身不停的變化，時而華麗高貴，時而破舊低調(diào)。

    流浪教會的大主教，已經(jīng)用盡了一切的辦法，逃離這座在他眼中已經(jīng)如同刑場一樣可怕的地方，而他反應(yīng)夠快，身為流浪教會這一任的大主教，身上也帶了足夠的防身之物，無數(shù)不屬于現(xiàn)實的邏輯圍繞著他，這使得他本身就如同無所不能的神一般，可以隨便做到任何一種匪夷所思的行為。

    比如，一個眼神便讓人成為自己忠誠的信徒，一腳油門，便可以穿過大片的建筑。

    但饒是如此，他還是沒能逃出廢鐵城，他的黑色轎車已經(jīng)在轟鳴聲中奔騰了接近半個小時，眼前還是廢鐵城那破敗的霓虹燈招牌。

    終于，他絕望了，知道有一些東西不讓自己離開，于是黑色轎車緩緩?fù)Ａ讼聛怼?/br>
    他呆滯的坐在后座上，讓駕駛座上的幽靈獨自去逃命，而自己則抬起雙手，緩緩的捂住了臉。

    怎么會這樣呢？

    明明是這么有把握的一個計劃，明明找到了這世界上最有可能影響到猩紅的人，結(jié)果自己卻成了世界上第三號大傻瓜？

    原因在哪里？

    很快他就想明白了，原因可能在于，自己找到的合作對象，是世界上的第一號和第二號大傻瓜吧？

    絕望之中，他感覺到了那些阻止自己離開的東西正在降臨。

    虛弱的抬頭，卻沒想到，看見的不是那個有著年輕人模樣的臉，而是兩個擁有著可怕氣質(zhì)的怪物。

    一個碩大的人頭，緩緩出現(xiàn)在了轎車的左側(cè)，它只有一顆腦袋，但這顆腦袋卻有著三層樓般的大小，皮膚上布滿了血絲，如同失去了重量一般的輕輕飄在半空之中，眼睛里滿是邪惡而陰森的意味，將自己的黑色轎車還有自己的靈魂倒映在了童孔之中，俯視著螻蟻一樣，俯視著此時的自己。

    另外一個，則是有著貴婦人一般的裝飾，目光挑剔，仿佛忍受不了這世界上半點塵埃一樣的幽靈。

    “一個請求，一次代價……”

    碩大的人頭，以某種明明邪惡，但竟似帶了些圣潔之意的話語低聲說著。

    黑色轎車周圍，那些被流浪教會大主教蠱惑的人，便一個個漸漸恢復(fù)了清醒，忽地一個激靈，大叫著逃向了周圍。

    而那個幽靈貴婦，卻是森森看著周圍，仿佛視野里容不下任何一顆砂子。

    噗噗噗……

    黑色轎車周圍，包括整個廢鐵城里，不知有多少心懷詭胎，或是身份有異的人，腦袋忽然炸開。

    他們被無情的清理掉，仿佛只是在清理這座城市里的某些垃圾。

    最后，這兩個存在的目光，都變得沉緩，看向了黑色轎車?yán)锩娴牧骼私虝笾鹘獭?/br>
    “一個負(fù)責(zé)凈化心靈，一個負(fù)責(zé)清理異端……”

    流浪教會的大主教感受到了什么，帶著自嘲的口吻開口：“我們還想著趁著一切未定，將事情變成我們可以掌控的樣子……”

    “……結(jié)果，新的猩紅教會，其實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嗎？”

    “……”

    他看向了幽靈貴婦，感受到了對方對于純粹，或者說干凈這個概念的執(zhí)念，也感受到了她剛才對于清理異端時的絕決行動力。

    低聲自語：“你就是新一任的猩紅大騎士？”

    然后目光看向了人頭掛件，感受到了對方強大的精神力量，也看到了它是如何喚醒那些被自己蠱惑的廢鐵城居民的，表情如哭似笑：

    “而你，就是新一任的猩紅大主教？”

    “……”

    聽著他的猜測，幽靈貴婦面無表情，只是冷漠而空洞的看著他。

    而那顆更具威嚴(yán)與怪異感的巨大人頭，則是冷冷的盯著他，盯著他，忽然嗤的一聲笑了起來，眼睛放光：

    “很像是嗎？”

    “我就知道我有這方面的氣質(zhì)……”

    “不過這可是你說的，不是我自己說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