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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我在春秋不當(dāng)王在線閱讀 - 第380節(jié)

第380節(jié)

    范鞅將他二人是帶入殿中,李然在前,孔丘在后,在晉頃公的靈前是一頓叩拜,以示敬意。

    隨后,李然便是起了身,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不由是回想起了當(dāng)年晉平公尚在世時,他曾經(jīng)詭辯靈臺宮時的那一番光景。

    遙想當(dāng)年,晉平公、羊舌肸、韓起、女叔齊,這一個個鮮活的面容,不由是在殿內(nèi)是若隱若現(xiàn)。

    二十年了,隨著這些老一輩的名臣大君是紛紛作古,李然一時也不由悵然。

    而就在李然起身之后,范鞅正準(zhǔn)備還禮之時,李然這便是直接與他是開門見山:

    “范中軍,晉國自文公稱霸以來,已逾百年,至今仍是方伯之國!現(xiàn)如今,魯國出得如此大的事情,晉國也該是履行起自己方伯的責(zé)任了吧?”

    范鞅聞言,顯然也是早有準(zhǔn)備,只環(huán)顧了一番四周的晉國各卿,不由是訕然一笑:

    “呵呵,魯國之事,老夫早有耳聞。只不過,此事實在太過復(fù)雜,又是眾說紛紜。老夫以為,此事乃魯國之內(nèi)政,我們晉國雖為天下之伯主,卻也不便直接插手啊?!?/br>
    正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李然顯然對于范鞅的這一套說辭也是做足了準(zhǔn)備:

    “只是,季氏如今在魯國僭越攝君,這可是世人所共知的!《詩》有云:‘不僭不賊,鮮不為則’。如今季氏以卿大夫之身份,八佾舞于季氏之庭,此等逾矩之舉,是可忍,孰不可忍?”

    范鞅聞言,卻亦甚是輕描淡寫的說道:

    “季氏雖有不尊禮數(shù)之舉,然則魯侯當(dāng)年,又可曾因為此事而問罪于季氏?正所謂‘惡之易也,如火之燎于原,不可鄉(xiāng)邇,其猶可撲滅?’故而,臣之不臣,豈非君之責(zé)也?”

    (惡的蔓延滋長,就像燎原之火,如果不趁早撲滅,那很快就會不能再面對它,到時候你還能再撲滅它嗎?)

    面對范鞅的這一番詭辯,李然不由怒道:

    “范中軍此言差矣!季氏之為魯政久矣,魯侯又何敢拿此事問罪于季氏?”

    范鞅一聽,不由又是嗤笑一聲道:

    “那不就得了?魯侯既不曾問罪,亦不曾訓(xùn)斥,卻反而是直接帶人攻打季氏。眾所周知,彼時季氏亦不過是為茍全性命,曾自請至沂水請罪,或是自囚于費(fèi)邑,又或是從五乘流亡,卻均為魯侯所拒,這難道就是作為國君的禮數(shù)了嗎?”

    “最終,就連魯國孟氏與叔孫氏亦是選擇助季氏而棄魯侯,魯侯自知理虧而出奔,他們季氏可沒有半分要趕走魯侯的意思啊!為何如今你們反倒是都指責(zé)起季氏來了呢?”

    李然聞言,心中不由暗嘆:

    “如今魯國國君已是出奔在外,而季氏代攝君權(quán),這是成何體統(tǒng)?你范鞅即便是不問罪季氏,也不至于這般拉偏架,替他季氏說話吧?這吃相……也委實是難看了些,當(dāng)真是臉都不要了。”

    范鞅一直在替季孫意如說話,此刻面對各種的責(zé)難,顯然也是早有準(zhǔn)備。見自己又占得上風(fēng),不禁是繼續(xù)趁勢言道:

    “魯侯臨時發(fā)難,而季氏卻又僥幸得免。依鞅之見,這恐怕也是因為季氏得了上天的眷顧吧?如若不然,季氏又豈能茍存至今?難不成,是魯侯的那些將士們都脫下了皮甲,并拿著箭筒在那里玩耍?”

    “叔孫氏和孟氏都曾經(jīng)跟季氏皆有過矛盾,但此時此刻,他們兩家也都站在了季氏這邊,如今庶民也擁護(hù)他,淮夷也都親附于他。魯侯在得到齊國的幫忙后,這么多年了也都不曾成功!”

    “魯侯不計民生民計,只因看不慣季氏,便如此發(fā)難,反倒是讓季氏權(quán)利達(dá)到了巔峰,如今魯國的季氏已經(jīng)有著和諸侯一樣的權(quán)勢。即便這樣,他依舊是給足了魯侯顏面,讓他在鄆邑得以保全。雖然季氏沒有親身侍奉國君,但試想魯侯現(xiàn)在和在國內(nèi)的區(qū)別也并不大吧?所以,這種事又何必是讓我們晉國再插手呢?”

    李然見范鞅的這一套說辭,和之前黃父會盟時所說的,不說毫無差別,只能說簡直是一模一樣。

    李然也知道他的這一番說辭,確是也在義在理,想要駁斥也恐非易事。

    雖然早已是知道了這個結(jié)果,但是現(xiàn)在親耳聽到他的這一番詭辯之辭,竟還能說得這般的“義正言辭”,李然也不由一時埡口。

    這范鞅不虧是歷經(jīng)宦海沉浮的老油條了,當(dāng)真是當(dāng)?shù)眠@“厚顏無恥”四字。

    “范中軍的這一番高論,恐怕……難以服眾啊……”

    范鞅見李然似是有些怯了場,便又是假惺惺的說道:

    “世人既都不解其詳情,有不能理會者,也實屬正常。子明大夫,如今事已至此,以鞅之愚見,不如還是讓魯人自行解決吧,外人貿(mào)然介入,也大大的不妥啊!”

    李然甚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既如此,那如今季孫意如似有意派兵攻打鄆邑,又該作何解釋?”

    其實,季孫意如想要攻打鄆邑一事,這之前早就已經(jīng)告知了范鞅。

    故而對此他也是早有準(zhǔn)備:

    “那鄆邑本來就是魯國孟氏的領(lǐng)土,如今被齊國強(qiáng)占了去,他既要替孟氏奪回,不也是天經(jīng)地義的嗎?”

    “但是……范中軍剛才還在說,季氏依舊是給魯侯留了顏面的。而魯侯現(xiàn)如今就身處鄆邑,季孫意如派兵前去攻打,又何來的顏面?難道侍奉君主,就是讓其走投無路不成?”

    這一下,李然好似是抓住了范鞅的語病,然而,范鞅卻又是微微嗤笑一聲,就好似他就專等著李然入坑一般。

    “呵呵……季孫意如此番派其家臣前往鄆邑,其一來,乃是為取回魯國之失地,這二來,只怕也是有意要迎回魯侯吧?子明大夫又何須是急于一時?依老夫之間,不如是靜觀其變即可?。 ?/br>
    李然聽罷,不由是深深倒吸一口涼氣!

    歹毒!當(dāng)真是歹毒??!

    范鞅此言一出,其意義就在于,若季氏果真是有奉還魯侯之意,然而魯侯所在鄆邑這一方,卻依舊是負(fù)隅頑抗,那……季氏能不能直接說魯侯是被叛黨所劫持的呢?季氏有沒有可能反而成為了“正義”的一方呢?

    李然聽罷,不由脊背一凉。

    而此時,又聽范鞅是于大庭廣眾之下,慷慨言道:

    “正所謂‘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敽钊缃袼苤y,恐怕本身亦是不可避免的吧?季氏若能主動奉魯侯回國,這也算得是魯侯如今最好的結(jié)局了。既如此,那我等外人,又豈敢善作干預(yù)呢?所以,關(guān)于魯國之事,還請恕我晉國亦是無能為力,請子明大夫見諒?!?/br>
    (靡……終:國君開始承受天命之時也是有初心的,但很少能夠始終保持,并能有善終的)

    第五百零八章 一對難兄難弟

    此時大殿之上,尚有別國前來吊唁的使者,也有晉國國內(nèi)服著國喪的文武公卿。

    而范鞅這一番話說得如此“敞亮”,卻是使在場所有人都不可能聽不到。

    這些人也不由得是一陣竊竊私語。而其中,大部分人也都覺得范鞅說得確實有理。

    是啊,誰的拳頭大,誰就掌握了真理,這句話可謂永遠(yuǎn)都不會過時。

    即便這一番道理,細(xì)究起來是有多么的“冠冕堂皇”。

    李然和孔丘也能隱隱聽到旁人的議論,不由對視一眼,并都在心中是泛起了嘀咕。

    而這時,范鞅則又是趁熱打鐵的說道:

    “再者,魯國背棄之前的盟誓,又曾數(shù)次攻打莒國,而寡先君亦曾是由此多次拒他入境。誰知,魯侯亦未有所收斂。如今竟得如此下場,豈不正應(yīng)了天降其責(zé)?既為天罰,縱是再有天命又豈能幸免?所以,我晉國若是冒然相助,豈不成了逆天而為?”

    其實,魯侯稠確是曾數(shù)次入晉,但大都沒能成功。唯有一次成功的,卻還是在晉平公時期。

    彼時,他才剛剛即位五年,那時叔孫豹尚在,三桓鼎立之勢未破,故而其入晉之時并未受得干擾。

    而彼時,晉平公看魯侯言行舉止,外交禮儀,做的都十分到位。不禁是對其刮目相看,甚至在眾大臣面前是夸贊了魯侯稠。

    但女叔齊,也就是叔向的老師,卻對此是另有一番見解。

    彼時,晉國其實也同樣是有著與魯國同樣的問題,魯國有三桓,而晉國也有六卿,而且其影響力都已經(jīng)是根深蒂固的了。

    所以,女叔齊就曾借魯侯稠之事,還告誡過晉平公,身為一國之君,如果只懂得如何行禮,這其實并非是真正的禮儀。真正的禮儀,乃是應(yīng)該懂得如何守衛(wèi)國家,執(zhí)行政令,保衛(wèi)百姓。

    若只會些繁瑣的學(xué)習(xí)這些虛禮,而不知如何加強(qiáng)自身的實力,這就是本末倒置,知儀而不知禮了。

    當(dāng)時,女叔齊說得這些,其實也無非是借魯國之事來告誡晉平公,應(yīng)該要警惕國內(nèi)的卿族勢力做大做強(qiáng)。

    只不過,很不幸的是,過得這些年后,如今的魯國和晉國,這一對姬姓之國,還真是成了難兄難弟了。

    而自從叔孫豹死后,魯侯稠也自然是再也沒能來到晉國“告狀”。很顯然,晉國在范鞅的把控下,對其必然是會百般阻撓。

    說回現(xiàn)在

    如今在場的人,也理所當(dāng)然的是更為認(rèn)同范鞅的話。所以,局勢對于李然和孔丘也是愈發(fā)的不利。

    孔丘乃是代表魯侯前來吊唁的,所以,他一直選擇不曾開口而他這時自然是不能再保持沉默。

    “范中軍,在下以為,君子不語怪力亂神,似這等所謂天罰之事,還是不得妄言吶!”

    范鞅聞言,不由是呵呵一笑:

    “呵呵,爾既是代表魯侯而來,這般說倒也無有不可。只是,想那宋元公,以及叔孫昭子,他二人皆是為魯侯奔走而至亡故的。想那齊侯,恐怕亦是因此而改變了初衷,只將魯侯是安置在了鄆邑,便也就不管不顧的了?!?/br>
    “而你們魯國又素來與齊國親近,現(xiàn)如今齊國都已無心此事,那我晉國又豈敢是冒此天下之大不韙呢?所以,看來還是讓二位失望了!”

    范鞅的話,本來就在晉國都是舉足輕重的,這時候他又站在了晉國的立場上,為自己本國是據(jù)理力爭,可當(dāng)真是更加令人無法反駁。

    而李然此刻即便是再有急智,也是無話可說。

    這時,只聽一旁的荀躒亦是附和開口道:

    “二位貴客,我晉國如今正值國喪期間,言及旁事,實是于禮不符。二位既是遠(yuǎn)道而來,還是暫且休息片刻,隨后自有筵席替二位接風(fēng)洗塵。”

    李然見狀,心中只得是一陣暗罵。但事到如今,也唯有是暫且不言了。

    晉國乃伯主之國,前來吊唁的人很多,故而靈臺宮內(nèi),幾乎每天都會擺上筵席來招待四方來客。

    筵席之上,李然和孔丘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宋國大夫樂祁犂和衛(wèi)國大夫北宮喜乃與他們同宴,李然本想與他們再行商討此事。

    只不過,他二人對魯國之事也早已是心灰意冷,而且也知道了范鞅心中所想。

    如今范鞅的意思就大致是代表了晉國的意思,既如此他們又豈敢再言?于是,也都只得是紛紛搖頭,拒絕再商討此事。

    李然和孔丘此行,果然就如同此前他們所料想的那樣,可謂艱難無比。

    至此,他二人也都不再抱有幻想。

    于是,宴席過后,兩人徑直回到了驛館。

    子路在官驛內(nèi)看到老師和李然如此神情,也大體能猜個大概,于是便直接是上前言道:

    “晉國若是不能成,那么不知去往別國可有機(jī)會?”

    李然聞言,卻是搖了搖頭:

    “哎……現(xiàn)如今,既然晉國都是這般的態(tài)度,那其余各邦就更是無有可能的了。”

    孔丘亦是嘆息道:

    “實在不行,丘愿再入一趟齊國,齊侯此前對魯侯之事還是極為上心的,而且晏大夫亦會再從中斡旋,也許可以讓齊侯重cao此事!”

    李然聞言,卻也只是微微搖頭:

    “恐怕亦是無用,凡事可一,卻不可接二連三。齊侯既已不過問此事,若想讓其重拾,只怕也難吶……”

    “不過……為今之計,也只能是再去往齊國一試了。只是,鄆邑如今危在旦夕,我們這般游走,只怕是時間緊迫……我們明日便出發(fā),唯有速去!”

    于是,李然和孔丘便議定準(zhǔn)備要轉(zhuǎn)去齊國游說。

    而當(dāng)天夜里,李然剛一躺下,卻又聽得門外傳來仲由的聲音:

    “子明先生,官驛外來了一名訪客,尊師讓先生趕緊過去一趟。”

    李然頗為有些好奇,但也知道定是有了情況。于是趕緊又起了床,束上衣冠,便出門來到了孔丘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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