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說，這是鼠疫盛行的時候的用具？”

    扎燈看著這個奇怪的圖書管理員，他的手在桌上不斷地敲擊，顯得既緊張又神經(jīng)質(zhì)，他按住面罩，“大家都以為是隔絕病毒吧，不！是扮演成幽淵鴉！阿撒薩洛斯的使者?！?/br>
    “你認為A病毒，和……鼠疫一樣？”

    聽到鼠疫，他像是渾身發(fā)癢一樣不斷地撓自己，“不，不是，是癔癥，你明白嗎？是癔癥！”

    扎燈在這段時間基本上了解到了關(guān)于永恒之門的開啟，似乎是與某個獻祭儀式有關(guān)，但是具體的內(nèi)容，她仍舊在調(diào)查當中。因為之前的那個圖書管理員提到了特尼布里斯的先祖開啟儀式，即便是只言片語，她也始終認為這個精神瀕臨崩潰的管理員知道些什么。

    “我不明白。”

    不過短短數(shù)月，幾乎已經(jīng)見不到路上的行人了，只有急嘯而過的黑色集裝殯車，以及似有若無的烏鴉的叫聲。

    如果按照播報的那樣，這場病毒傳染的速度，比預(yù)計得要快得多。一開始是身體的表征，身體出現(xiàn)條狀和團狀斑紋，接著是群體的癔癥，病患會在幻境中逐漸失去意識  ，當他們死去的時候，身體會團縮成奇怪的形狀，像是——枯萎的花朵。

    一開始民眾還能自己處理親友的尸體，伴隨著疫病的擴散，尸體會被集中運往焚燒中心，扎燈并不清楚這里到底死亡了多少的人，但是她能夠聞到空氣中為了掩蓋大量焚燒尸體而產(chǎn)生的氣味的香味，像是藥物和香料混合焚燒出來，香味中混雜著令人不安的淡淡的臭味。

    “因為阿撒薩洛斯，你知道嗎？一旦要打開永恒之門，身體和精神都會榨干?！?/br>
    “不是為了防止疫病。”

    他指了指自己的面罩，“這個面罩是為了欺騙阿撒薩洛斯，我不是此次疫病中的養(yǎng)料?！?/br>
    他的話顛叁倒四，語速也很快，扎燈試圖去理解。

    “養(yǎng)料？”

    他的呼吸也急促起來，“變成灰燼，因為能源已經(jīng)被奪走了?！?/br>
    他情緒激動起來，“你不要問了，不要說了。”

    “走吧！”

    扎燈看著他忽然站了起來，接著，他忽然噤聲，狐疑地向周圍打量，“誰！”

    他抓撓著自己的手背，直到出現(xiàn)血痕也未曾停下，他忽然轉(zhuǎn)頭看向了扎燈  ，那喙形的面罩凸起對著她。扎燈感受到了極強的審視感，“你帶來了什么過來？”

    他忽然的平靜叫扎燈感受到了一種毛骨悚然，仿佛在這個寂靜的無人的館內(nèi)，真的有第叁個人在窺視他們。

    明明是正午，陽光正盛的時候，那光線透過藍色的玻璃照射在桌面上，光影在他的面罩上投射出奇怪的幾何形，扎燈不知道為什么，忽然覺得脖子癢了起來，她隔著外衫摸了摸脖子，觸碰到了卡修斯送給她的項鏈。

    管理員忽然揪住了扎燈的手臂，將她拉扯出這個地方，“走！走！別看！”

    扎燈一個踉蹌，她的手臂傳來劇痛，即便如此，她也沒有怎么掙扎，她很快就調(diào)整好步伐，隨著他快速地走出了這個圖書館。

    “調(diào)查，你到底是要調(diào)查，還是要開啟永恒之門？”

    他的聲音忽然冷靜下來了，“或者，你壓根就是被利用了。”

    他放開扎燈，“我知道你和特尼布里斯家的那個人走得很近?！?/br>
    雖然扎燈看不見他的臉，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并沒有惡意，相反，扎燈能感受到他因為無序的瘋癲而深受折磨的理智殘存。

    “我想要了解關(guān)于特尼布里斯的詛咒。”

    他沉默了好一會，“你來找我，在圣艾爾德利奇教堂來找我?！?/br>
    札燈伏在沙發(fā)上，在半夢半醒之間，她的指尖被人握住，接著聲音像是從夢境中蔓延到現(xiàn)實一般，她睜開了眼睛。

    “jiejie，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jiejie？”

    安娜看著眼神并不聚焦的札燈，看著她摸索了一會，戴上了眼鏡，“mama還沒有回來嗎？”

    安娜搖了搖頭，她還穿著睡衣，頭發(fā)亂糟糟的，臉蛋也紅撲撲的，她握住札燈的手，“mama最近總是出去?！?/br>
    札燈從桌子上把梳子拿了過來，“來，我?guī)湍闶犷^?！?/br>
    安娜站了過來，札燈將她的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就連小碎發(fā)都替她攏了起來，安娜的頭發(fā)是淺金色的，在她手里就像是晨光編制的發(fā)絲。

    札燈將她的頭發(fā)編成辮子，并沒有說話。安娜乖巧地任她梳頭發(fā)，接著又開口，像是被困擾許久，“jiejie……”

    “我最近總會做夢。”

    札燈一邊收尾一邊問她，“是噩夢嗎？”

    安娜也不知道該怎么描述，她搖了搖頭。

    “好多的水，好多的小鳥，有花瓣，還有月亮?！?/br>
    安娜想了一會，“還有mama。”

    札燈停住，她按住安娜的肩膀，把她轉(zhuǎn)了過來，“安娜，再說說看，你還看見了什么？”

    安娜年紀太小了，她的語言并不能言說出有邏輯的故事，只有片段和碎片。

    札燈看著安娜那雙藍色的眼睛，忽然問她，“mama有提過爸爸嗎？”

    “爸爸？”

    安娜剛想開口，就聽到旅社的門被推開了。

    “扎小姐，麻煩你了?！?/br>
    穆琳不知道是從哪里回來，汗水打濕了頭發(fā)，有些狼狽，手里抱著一些東西。

    “mama！”

    安娜跑了過去，在她面前轉(zhuǎn)了一圈，“好看嗎？是jiejie給我編的辮子?！?/br>
    穆琳放下東西，她捏了捏安娜的臉頰，“真好看。”

    她站起身，看向札燈，“麻煩扎小姐了，最近總是很不方便……”

    札燈看著安娜回到桌邊，走到穆琳身邊，“我可以問問，關(guān)于您丈夫的事情嗎？”

    穆琳聽到她的話，有些驚訝，但是并沒有回避，“我之前和您提過，他很早就去世了?！?/br>
    穆琳在櫥柜里拿出一本相冊，她翻開，指著相片上那個面色蒼白的藍色眼睛的男人，他有些拘謹?shù)貙χR頭露出緊張的笑容。

    “安娜的爸爸，我的丈夫。”

    “說實話，他真是個神秘的人?！?/br>
    穆琳笑了笑，“我在這里長大，而他，是一個外來的旅客。”

    “外來旅客？”

    札燈看著這個面色蒼白的男人，總覺得他非常的古怪。

    穆琳點點頭，“他話很少，但是又很可愛。”

    “于是我們相愛了?！?/br>
    穆琳望著照片，忽然嘆了一口氣。

    “有時候，愛真的很奇怪，只不過是叁言兩語，你就會愛上一個你一無所知的人。”

    “他告訴你來這里做什么了嗎？”

    札燈仔仔細細地翻閱著這本相冊，有關(guān)于穆琳丈夫的照片并不多，后面的更多是安娜的一些相片，安娜確實長得更像是父親一些。

    穆琳仿佛陷入了沉思，“他告訴我，他應(yīng)當是這里的人，現(xiàn)在回來，不過是重返故土?！?/br>
    札燈聽到她的話，愣住了。

    重返故土？

    卡修斯說過同樣的話，札燈隱隱約約地感覺不安。

    “他很執(zhí)著地要找什么東西，接著，我們結(jié)婚后沒多久，他就瘋了?！?/br>
    “我問過他，但是他什么也沒有告訴我，他死的時候，安娜還沒有出生?！?/br>
    穆琳并沒有露出更多的傷感的情緒，“這就是我的丈夫的故事，很簡短，對吧？”

    她合上了相冊，“說實話，很久沒有人問起他的事情了，我?guī)缀醵家洸磺宄哪恿恕！?/br>
    穆琳將相冊放回原位，“您怎么突然提起這個話題呢？”

    “我只是有些好奇。”

    札燈看著逐漸暗下來的天際，“我該走了?！?/br>
    街上只有播報的聲音響起，在夕陽的暖光中，札燈逐漸感覺到了陷入泥潭的粘滯感。

    灰燼，灰燼，我們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