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原想破腦殼都想不出對策，后來他干脆就不想了，他自我安慰道：柳暗花明又一村，還不如想一想一會兒唐舟來他家時，他該做些什么樣的宵夜。

    他們難得見一次面，地點都選在陳原家里，時間得定在兩人加完班之后。約會像是變成了打游擊戰(zhàn)，唐舟改成乘出租車出行，主要是擔(dān)心被人發(fā)現(xiàn)自己的車不在車庫里，他會在深夜十一點到十二點之間敲開陳原家的門，防盜門一關(guān)，他們在沙發(fā)里安靜地擁吻，好像能在這一刻舒服地蝸居在獨屬于兩人的泡泡中，自由自在地伸展四肢。透明的泡泡之外，光影隨著電視屏幕不停變化，電視劇里聒噪的對白好似無無意義的白噪音，世界對他們而言是張牙舞爪，是光怪陸離。

    自由的時間又短暫又寶貴，兩人難得能夠在繁忙的一天后見到彼此，一起無所事事地躺在沙發(fā)上看泡沫劇。陳原想起唐舟曾經(jīng)邀請他搬過去同居，那時他心高氣傲，總覺得不可行，現(xiàn)在才感到可惜。

    唐太太已經(jīng)起了疑心，他大概再也沒法搬到唐舟家里去。

    陳原趴在他身邊，呼吸間能聞到對方衣服上若隱若現(xiàn)的香味。和唐舟約會這么久以來，他第一次幻想起未來。

    他不由得幻想將來的某一天，也許是明年，也許是三、五年之后，有沒有那么一天，唐舟可以和他無憂無慮地住在一起。那時他們要買個二居室，這樣成本平分下來他尚能負擔(dān)得起。一間做書房，一間做臥室，客廳里再買一個游戲機——買Xbox還是PS5？還是買PS5吧，PS5長得更酷。

    這樣過分遙遠的想法從陳原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又忍不住去捕捉它們運行的軌跡。

    “你說——”他歪過頭，枕在唐舟的胳膊上，問他：“我要是哪一天丟了工作，該怎么辦？”

    唐舟輕輕抓著他柔軟的黑發(fā)揉弄起來，“你都要出國念書了，還想這個干什么？”他想起自己那一封來不及的郵件，又問他：“你接受學(xué)校的Offer了嗎？”

    陳原垂下眼，含含糊糊地應(yīng)一聲，“讀書只是暫時的，又不是一輩子不找工作了?！彼謱⒃掝}帶了回去，“我是說假設(shè)——假如哪一天經(jīng)濟條件又垮了，我又成了那個倒霉蛋呢？”

    唐舟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卣f：“我養(yǎng)你。”

    “你能養(yǎng)我？”陳原有些不可置信，嘴角卻翹到了耳邊。

    “那有什么難的？你那么好養(yǎng)?！?/br>
    在唐舟的印象里，陳原對生活的期待值并不高，一杯七分甜的奶茶、一封客戶的感謝信、有時候只是一個簡單的親吻都能讓他樂上好一陣。

    陳原聽聞卻立馬支棱起腦袋，“你是覺得我便宜？”

    “我可沒這么說，我是說……”唐舟的求生欲促使他斟酌著自己的用詞，“你生命力頑強。”

    這個答案勉強及格，陳原“哼”了一下，又枕回他的肩膀上，“我在想，要是哪天真的發(fā)生了，我就去給高中生教課?！?/br>
    “高中生？”唐舟一臉懷疑地瞇起雙眼，“萬一有小孩喜歡你怎么辦？”

    陳原若有若思道：“嘿，我還真沒考慮過這事……”

    “你還想考慮什么？這有什么考慮的？”唐舟突然在沙發(fā)上翻過身，陳原措手不及，腦袋頓時就從他的肩膀滑到沙發(fā)墊上。

    陳原從沙發(fā)上爬起來，“萬一再碰上個你這樣的，我不得好好想想該怎么辦？”

    “那就別干了，還不如來我家給我教課?！碧浦畚罩母觳矊⑺阶约荷磉?，陳原不小心被他捏到咯吱窩下的軟rou，忍不住咯咯直笑，扭著腰伸手推他，“我能教你什么？你教我還差不多?！?/br>
    唐舟張口就開始胡謅：“你教我高數(shù)，我高數(shù)不好。”

    “你一個程序員學(xué)高數(shù)做什么？”

    “我不是程序員?！?/br>
    “你每天寫那么多代碼，不是程序員是什么？”

    “又不是只有程序員才寫碼?！碧浦蹞н^他，頗有點耍無賴的意思，“我不管，你還不如教我，他們學(xué)東西又沒我快?！?/br>
    陳原承認道：“你學(xué)東西是真的挺快?！被叵肫鹱约阂郧疤魺粢棺x，只為賺家教費的日子，他忍不住問：“其實我一直都沒想不明白，你高中時為什么選我做家教？”

    “為什么不行？”唐舟反問他。

    “我總覺得你花同樣的價錢，能夠去找到更好的資源，畢竟我也不是理科專業(yè)……實話告訴你，每次給你上課之前我都得抱好幾夜的佛腳?！?/br>
    唐舟想起了那根斷線——那根原本斷開，卻將他們莫名其妙連接在一起的斷線。

    他說：“可能是緣分吧?！?/br>
    唐舟離開他家時是凌晨一點多，他們窩在沙發(fā)上分完一份外賣，就算是約會完畢了。唐舟下樓后將手中的垃圾袋扔進最近的垃圾桶，他抬頭朝樓上看去，陳原從明亮的窗口里探出腦袋，在他看向自己的時候招了招手，唐舟便也抬起手臂沖他晃了晃。

    陳原剛想喊他回家，而后意識到這會兒已是深更半夜，他可不想被投訴道物業(yè)那里。唐舟還在樓下仰著頭看他，跟個木頭人似的，他便摸過一旁手機按了幾下鍵盤，然后沖唐舟晃了晃手機屏幕，示意他看手機。

    唐舟點開消息一看：[別看了，趕緊回家吧你。]

    他回復(fù)陳原：[你也快關(guān)燈睡覺。]

    [好。]

    再抬起頭時，客廳的燈光滅了下去，陳原的半個腦袋卻還貼在窗戶邊，雖說并不明顯，卻仍能看出個大概的輪廓，遠遠看去就像半個黑色的燈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