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去的手停住，又慢慢地收回來。

    第37章 抱抱我12

    鹿楚的手中端著果盤, 本想是打算把果盤送到梁璟房間，讓他們倆吃點(diǎn)水果的。

    誰知會意外在梁璟的房間門口聽到梁璟那樣說。

    鹿楚沒有聽到莊醒之前的話，所以并不知道梁璟喜歡自己。

    她過來的時(shí)候, 莊醒正在說：“每個(gè)人都獲得愛情追求幸福的權(quán)利，你也一樣?！?/br>
    而小璟緊接著就無比理智冷靜地說了那句：“可我除了拖累, 什么都給不了, 只會成為一個(gè)負(fù)擔(dān)?！?/br>
    鹿楚知道梁璟心思敏感細(xì)膩, 但又不擅長表露，總是藏在心底。

    他是個(gè)心事重的孩子。

    她也知道他其實(shí)足夠懂事。

    但鹿楚沒有想過梁璟這么早就已經(jīng)把自己以后的人生道路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話語間的意思分明就是以后不打算找女朋友也不會結(jié)婚。

    因?yàn)檫@樣的自己會成為對方的拖累。

    可是，并不啊。

    就算他的右腿再也不會好起來，他也完全能夠正常生活，怎么會是一個(gè)拖累呢？

    鹿楚站在梁璟的房間門口，本來已經(jīng)握住門把手的手又慢慢地收了回來。

    她并不覺得這會兒是她闖入的好時(shí)機(jī)。

    就在鹿楚想要轉(zhuǎn)身離開的那一剎那, 梁璟的房間里又傳來一道聲音。

    “梁璟，你別跟我裝, ”莊醒忽然語氣篤定地開口，問道：“你是不是因?yàn)槭迨灏⒁毯土韩k姐突然離開……不敢再向誰傾注感情了？”

    “你在害怕是不是？你怕你太在乎誰, 怕對方也同樣在意你, 怕失去這份在意的那一天來臨，你承受不住?！?/br>
    梁璟默不作聲。

    莊醒和梁璟從小學(xué)就認(rèn)識, 這么多年走過來, 梁璟的心思莊醒就算無法全都摸清，但也能摸個(gè)七八分透。

    所以在梁璟說出那句話后，莊醒就隱隱察覺到了不對。

    讓莊醒在某一瞬間忽然抓住了什么, 肯定地覺得，梁璟現(xiàn)在不敢表露對鹿楚的喜歡，絕對不僅僅因?yàn)樽约旱挠彝葲]有知覺, 還有他經(jīng)歷過一次天人永隔，所以對相互在意的雙向感情有著懼怕。

    他害怕某一天來自某個(gè)人給他的感情會像父母和jiejie那樣，隨著他們離開也永遠(yuǎn)的收回了。

    而他再也無法感受到讓他貪戀依賴的溫暖。

    “你是不是蠢？”莊醒罵道。

    梁璟嗓音漠然地回他：“你以為你很了解我？”

    被好友戳中心思的少年掀起眼皮來，冷冷地瞪著對方，有點(diǎn)惱羞成怒地說：“別把你的自以為按在我頭上?！?/br>
    莊醒也有點(diǎn)慍怒，本來坐在梁璟書桌上的他直接跳下來，話趕話道：“勞資為了誰？換做別人我理都不想理！還不是因?yàn)槟恪?/br>
    “那你就別理?！绷涵Z冷淡地打斷。

    莊醒語噎，臉紅脖子粗地瞪著梁璟，然后扭頭就走，嘴里氣惱地罵：“算我多管閑事，你愛他媽怎樣就怎樣！”

    說完就拉開門，和鹿楚差點(diǎn)撞上。

    鹿楚有點(diǎn)擔(dān)憂，但還是努力打圓場，問：“吃點(diǎn)水果嗎？”

    莊醒正生氣，低聲快速說了句：“謝謝小鹿姐，不吃了?！?/br>
    然后就邁著大步離開了鹿楚家。

    行李還在梁璟房間。

    梁璟悶頭坐在床邊，手中捏著拐杖，身體僵硬地一動不動。

    鹿楚想要去追莊醒，梁璟喊住她：“小鹿姐?！?/br>
    他沉了沉氣，稍微平靜下來，淡淡道：“不用管他，他會回來的?！?/br>
    他了解莊醒，莊醒不會這么一走了之。

    再者，行李都還在。

    鹿楚無奈地輕皺了皺眉，端著果盤慢慢地走過來，在梁璟的身側(cè)坐下來，往他面前舉了舉，輕聲溫和地問：“吃嗎？”

    梁璟哪里有食欲，搖搖腦袋。

    鹿楚輕嘆了聲，對梁璟語重心長道：“小璟，你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也不會無緣無故對朋友耍性子。”

    梁璟垂下眼，抿住薄唇，一聲不吭。

    “剛才突然發(fā)火，是因?yàn)楸磺f醒說中了吧？”鹿楚的話語永遠(yuǎn)都這么柔和清淡，能讓他浮躁的情緒緩慢地穩(wěn)定下來。

    梁璟依舊沒有說話，沒有承認(rèn)也沒有否認(rèn)。

    但鹿楚心里有數(shù)。

    “其實(shí)……”鹿楚稍微組織了一下措辭，才繼續(xù)輕然地說：“我覺得，正是因?yàn)殡x開的人帶給了我們遺憾，我們才更要把握現(xiàn)在，好好地愛還在身邊陪著自己的人?！?/br>
    梁璟緊繃的凌厲表情稍微松動了下。

    鹿楚沉吟片刻，對梁璟講了自己的事情。

    “我讀初二那年，父親被病魔帶走，急性的，我甚至都來不及做任何準(zhǔn)備。只記得那天放學(xué)后，見到的就不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躺在病床上沒了氣息的面龐。明明早上他還在對我笑，囑咐我路上小心?！?/br>
    梁璟抬起眼來，扭頭看向鹿楚。

    鹿楚也偏頭看了他一眼，對他溫柔笑笑，繼續(xù)往下說：“當(dāng)時(shí)我和父母的關(guān)系并不親近，也沒有具體的理由，就是親近不起來，或許是兩代人天然的代溝作祟，到了孩子青春期這幾年就會爆發(fā)，反正那會兒總覺得和他們沒什么可說的，我說的他們不懂，他們說的我沒耐心聽?！?/br>
    “但是我爸的突然離世讓我在那一天好像一下子就長大了，我心里后悔沒有在他活著的時(shí)候多沖他笑笑，后悔沒有多和他說兩句話，后悔那天早上我出門時(shí)對他囑咐我的話只是敷衍地應(yīng)了聲?！?/br>
    世上沒有感同身受。

    但梁璟卻能真切地感受到失去父親的小鹿姐當(dāng)時(shí)有多悔恨。

    可能因?yàn)樗彩チ擞H人，太懂這種感覺。

    他在失去家人后也是這樣的心情，后悔在每次開視頻的時(shí)候沒有多和父親說幾句話，后悔那天早上還因?yàn)樵顼埑允裁春湍赣H起了小爭執(zhí)，后悔沒有在jiejie把那顆糖給他的當(dāng)下就吃進(jìn)嘴里讓jiejie覺得開心……

    好多悔恨曾涌進(jìn)他的身體，混著越來越濃重的愧疚，像不斷伸長的藤蔓，一下下將他纏緊，幾乎要透不過氣。

    “也是從那時(shí)開始，我主動踏出了一步，試著和母親緩和了關(guān)系，我不吝惜向她表達(dá)感情，我媽好像也因?yàn)槲野值碾x開變了些，總之我們倆后來的關(guān)系，你應(yīng)該看到啦，就還挺和諧的，與其說是母女，倒不如說是建立在平等關(guān)系之上的好朋友。因?yàn)閻壑舜耍瑫ハ囿w諒互相理解，這種感覺很好的?！?/br>
    鹿楚很少對梁璟這樣長篇大論地說話，但今天，因?yàn)樗切┰挘驗(yàn)橄胍_導(dǎo)他，她把自己的經(jīng)歷剖析開，袒露在他的面前，試圖讓他明白。

    既然已經(jīng)失去過一次，就不要再因?yàn)橥瑯拥脑蛟偈サ诙巍?/br>
    “每個(gè)人都會有生命結(jié)束的那一天的，所以小璟，你不要因?yàn)楹ε率ザ桓胰?，你?yīng)該因?yàn)楹ε率ザ颖度?，這樣，在那一刻來臨的時(shí)候，你才不會像上一次一樣后悔?！甭钩佳坶g盡是溫柔，說話的語氣也格外輕軟，不急不緩地告訴他，說：“你該加倍去愛的?！?/br>
    放肆地、毫無忌憚地、盡情釋放感情。

    沒有人能脫離了情感而活，只有拼盡全力去傾注情感，才不會有遺憾。

    梁璟耷拉著腦袋，咬緊唇。

    “要不要去找他？”鹿楚輕聲問。

    梁璟的眨了下發(fā)酸的眼睛，點(diǎn)點(diǎn)頭。

    鹿楚笑了笑，忽然有種自己在哄小孩子的錯(cuò)覺。

    現(xiàn)在把其中一個(gè)小孩子哄好了，還要帶著他去找另一個(gè)小孩子。

    “那我們走吧，”鹿楚說著就站起來，笑語盈盈道：“找到他你就跟他說，你為剛才的口不擇言真誠賠罪，請他去海邊玩?！?/br>
    梁璟的臉浮上淺薄的紅暈，乖乖應(yīng)：“好?！?/br>
    結(jié)果，梁璟和鹿楚在玄關(guān)換好鞋，正要出門，敲門聲就響了起來。

    梁璟立刻就拉開了門。

    只見莊醒滿頭大汗地站在門外，手里拿著一本書。

    梁璟還未說話，莊醒就沒好氣地率先道：“我必須要把書上這段話讀給你這個(gè)蠢貨聽！好好地反駁你一下！”

    “你給我聽好了！”

    “愚蠢而自以為智慧的人，以為既然生離死別是不可避免的事，不如把一切的感情看得淡些。他們不知道人生是賴感情維系著的，沒有親愛的人，活著也等于死一樣。如果我當(dāng)時(shí)知道我母親會死的話，在她活著的時(shí)候，我本來愛她十分也得愛她一百分一千分。因?yàn)槲覀兒臀覀兯鶒鄣娜私K有一天會分手，因此在我們尚在一起的時(shí)候就得盡可能地相愛著，我們的愛雖不能延長至于永劫，但還可以擴(kuò)大至于無窮。[標(biāo)注1]”

    莊醒念這段話的時(shí)候，房間里氣氛安靜，嚴(yán)肅的氛圍中又帶著一股幼稚的中二感，但又有種說不上來的真誠混在其中。

    鹿楚在旁邊都錯(cuò)愕了，完全沒想到還會有這種cao作。

    來的猝不及防，讓她很是嘆為觀止。

    “聽清楚了嗎？你這個(gè)愚蠢又自以為智慧的人！”莊醒念完后就合上書在梁璟的腦袋上拍了下，像是撒氣，但其實(shí)并沒有用力。

    梁璟閉了下眼，總覺得這段話由莊醒念出來，怪怪的。

    “剛才對不起?！绷涵Z低聲道歉。

    莊醒哼了聲：“一句對不起就……”

    “請你去海邊玩，算作道歉的誠意?！绷涵Z繼續(xù)道。

    莊醒急剎車，話鋒一轉(zhuǎn)，摸著腦袋煞有介事地說：“這個(gè)嘛，我考慮一下。”

    鹿楚在旁邊看著這兩個(gè)小她三歲的男孩子別別扭扭的和好，笑而不語。

    等莊醒進(jìn)來后，鹿楚問莊醒：“莊醒，剛才你讀的那本書呢？”

    莊醒遞給鹿楚，坐在沙發(fā)上的他翹起二郎腿來，很神氣道：“幸好我之前看過這本書，對這番話印象頗為深刻，剛才下樓立刻就跑去書店買了一本，就是要把這個(gè)蠢貨罵醒?！?/br>
    梁璟聽到莊醒一口一個(gè)“蠢貨”，無語地瞥他，說：“能閉嘴嗎？”

    “當(dāng)然不能，蠢貨蠢貨！”莊醒無所畏懼地鬧著梁璟。

    梁璟被他氣笑，用拐杖杵了他一下。

    鹿楚看了眼書名，叫《醒來覺得甚是愛你》，很美好很溫馨的名字。

    她嘴角輕輕上揚(yáng)，翻開起來，看了幾頁越看越喜歡，便問莊醒：“可以借我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