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荏很快帶著詔書抵達荀府。

    這個時候荀爽正在書房中喝茶。瞧見門房將人領(lǐng)進來，甚至好整以暇地邀請他一起喝一杯茶：“子蘇啊，這龍井綠茶真應(yīng)是天上才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啊！”

    他好似沒有被罷官影響分毫。

    但糜荏知道他這是苦中作樂，不想叫自己愧疚罷了。

    他大拜道：“多謝荀司空對荏的維護?！?/br>
    “子蘇何須如此，”荀爽起身將人扶起，“你年紀小，在朝中根基薄弱，還得罪了十常侍。我們這些老不死的若不維護你，又有何人會維護你呢。”

    至于天子，昏聵無能，今日會站在糜荏身旁，明日又會輕易被十常侍哄過去。

    糜荏心中微暖。

    三公都是德高望重的賢士，他們在朝中茍且度日，卻愿意為他得罪十常侍而被罷官，糜荏從未沒想過來京一趟居然還有這樣的收獲。

    勸人回朝的話語再也說不出口。他握著杯子喝了一口清茶，陪著荀爽享受這片刻的安寧。

    茶湯色碧，茶香清爽，啜之淡然，回味無窮。

    人常道人生如茶，茶葉沉浮水中，正如人之境遇，起起落落。茶湯有時苦，有時香，有時甘甜，有時澀然……各中滋味，細品自知。

    荀爽淺酌一杯淡茶，見他半晌都沒有說話，嘆息道：“其實聽聞子蘇你到訪時，我便知道你的來意了?！?/br>
    “你是來勸我回朝的，是嗎？”

    糜荏苦笑道：“您知道了。”

    荀爽笑著搖頭。他的臉上沒有憤怒，亦無動容，有的只是一覽無余的平靜，好像已經(jīng)對漢室徹底失望。

    “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只是老驥年邁矣，著實沒有精力再做折騰?！避魉?，“既已被罷免，我便打算辭官回鄉(xiāng)啦?！?/br>
    他拍了拍身前年輕人的肩膀，重重道：“朝廷的未來，交給你們這些年輕人了?！?/br>
    話已至此，無須再勸。糜荏尊重他的選擇，又陪他說了會話才躬身離去。

    離去前，他想了想又道：“荏聽聞各地多處受災(zāi)，故荀大人先別急著離開京洛，還請您等到塵埃落定再行回鄉(xiāng)?！?/br>
    荀爽沉思片刻，頷首：“好，我記下了。”

    糜荏便再去拜訪了其余幾人。這幾位大多是心有冷意，辭而不受，唯有曹cao與司徒楊賜愿意接受詔命復(fù)職。

    其實對于糜荏而言，曹cao的維護出乎他的意料。

    他與曹cao先前并不熟悉，是前不久曹cao上門請求他保下呂強才有的交情，而后他才邀請人去的別院。他考慮過曹cao或許會為他說話，卻沒想到能做到這樣。

    曹cao這會正在研習兵法，面上也無絲毫陰霾之色，反而是一派悠閑模樣。

    看得出來，他對這個朝堂并不留戀，答應(yīng)復(fù)職大約僅是他對天下的一份責任。

    感謝的話語不必多說，糜荏承諾道：“晚些時候在下會拿莊中大米釀造成燒酒，味道不敢說，但這酒香遠勝孟德兄所喜愛的杜康。”

    曹cao的饞蟲極為成功地被糜荏勾起來了。

    他爽朗大笑道：“好啊，為兄就等著品嘗子蘇這燒酒啦！丑話說在前頭，要是這酒味道不行，為兄可不會答應(yīng)?！?/br>
    兩人閑聊片刻，糜荏起身告辭。

    “這漢室天下，我已無力挽救，”他最終聽得曹cao長嘆，“與其說十常侍是爭對子蘇你，不如說他們是在爭對這天下所有賢士?！?/br>
    “他們緊緊攀附著天子，如同稗草汲取水稻的養(yǎng)分，不死不休?！?/br>
    “只有斬去他們的葉，砍掉他們的枝，燒毀他們的根?！彼溉话蝿?，“嚓”地一聲揮劍劈開院前大石，果決之間已有三分名將風采?！笆Ｊ滩凰?，漢室不立！”

    水稻與復(fù)職一事就此悄然過去。

    荀司空、李太常、陳司馬等人的離去，朝中無人提起。好似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但眾人心知肚明，表面越是風平浪靜，內(nèi)里便越是激流暗涌。

    也是這個原因，清流一派官吏與糜荏走的稍微遠了一些，反正糜荏如今不在宮中，也沒什么好聯(lián)系的。

    外人看來，則是糜荏忽然沉寂下來，也不知是否就此一蹶不振。

    趙忠對此極為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