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貞節(jié)牌坊
** 周明回家后,茶幾上的外送和鈔票原封不動。 自那夜不歡而散后,冷了黃珍珠幾日,而她這邊跟沒事人似的,照舊上班,得閑時抱著書去蹭學(xué)院的珠寶設(shè)計課。 并非是黃珍珠淡定得出神入化,而是若不將自己的時間填滿,她會胡思亂想,惶惶然只覺得前方無路。 而周明在南大出入時,偶爾瞥見黃珍珠幾次,覺得好氣又好笑,村姑這么淡定是挾肚自重,料定他無計可施?真是天真。 那日周叁,黃珍珠正在柜臺內(nèi)收納郵件,電話聲響,同事甲接過電話后,又遞給她:“珍珠,找你的?!?/br> 對上同事甲好奇又探究的眼神,又支著耳朵窺聽,黃珍珠一頭霧水地接電話,“喂……” 話筒里傳來熟悉的男聲:“我。” 黃珍珠這下清楚同事甲為何是那種眼神:“你有什么事?” “我在停車場等你,過來?!?/br> 黃珍珠不想去聽那些難聽的話,正要說不去,同事甲的興奮之情已經(jīng)溢于言表了,不斷用口型和她示意‘去??!’‘明公子在等你耶!’ 她怎么知道的?黃珍珠轉(zhuǎn)過身去,低了聲音,又急又氣:“你跟她說了什么?” 周明攪了她這潭靜水,心情很是愉悅:“我就跟和她說,我在停車場等珍珠,有話要跟珍珠說,麻煩她轉(zhuǎn)接一下?!?/br> 這時候就不叫她村姑,叫她珍珠。 黃珍珠淡定不起來了:“你……”他這是存心捅破兩人私下有來往,攪得她在收發(fā)室都不安寧。 在停車場坐上周明的車,黃珍珠側(cè)過身去,又不敢得罪他太明顯,明顯的敢怒不敢言:“你找我說什么?” 周明樂得看她平靜的面具龜裂,村姑少在這給他裝得自持淡定,其實心里不一定怎么著急要他負(fù)責(zé)。 周明手癢癢去捏黃珍珠的臉,下午叁四點的光景,陽光明媚,她臉稍一動作就紅,就跟去爬珠峰時當(dāng)?shù)厝说母咴t似的,他譏笑:“真是村姑?!?/br> 黃珍珠瞪他,周明捏著她的手指順勢一撇,她被帶得側(cè)過頭去。 真是不好玩。 周明斂了笑意,長指輕敲著方向盤和黃珍珠說:“我要出國一陣,七八天吧,你趁這段時間想想,是在哪里墮?!?/br> “國內(nèi)也好,想在國外也行。要是嫌國外遠(yuǎn),維港澳門都行?!?/br> 黃珍珠聽明白了,他就是要她墮,能讓她選擇的,只有在哪里墮。 黃珍珠擰勁上來:“如果我不墮呢?” 周明不知道村姑哪來的軸勁,神色淡淡:“你執(zhí)意要生可以,我管不了,我也不會認(rèn)?!?/br> 他對生育子女這事歷來沒什么激情和想法,一個村姑左右不了他的想法,也不能影響他分毫。 黃珍珠:“……” “還有,你也別想在我這拿到一分錢?!毕氲竭@,周明用無謂的語氣:“你要想給他(她)找個后爹應(yīng)該挺容易?!?/br> 察覺到了黃珍珠正用一種‘很是荒謬’的眼神瞧他,周明笑笑,和她對視:“你想說什么,說我狠,說那是我的骨血?說有父子血緣?” 他唇畔漾起一絲冷笑:“在我看來,血緣根本是無稽之談,血液里帶不了情感,流得只有病毒和基因而已?!?/br> 想打感情牌,黃珍珠你省省吧。 …… 黃珍珠神思不附地回了收發(fā)室,同事甲乙圍了上來,面上八卦的神彩熠熠:“他找你什么事???說了什么?啊啊啊快說啊?!?/br> 黃珍珠打起精神,隨意應(yīng)付了幾句,于無人處神情落寞地?fù)嵘献约旱男「?,她早該知道的,她在周明那,真的半點勝算都沒有。 嶼山村臨近一片海域,青藍(lán)色的大海侵蝕著漫長的海岸線,靠海吃海,捕魚謀生。 黃珍珠二十歲就嫁給同村的狄敏。 狄敏對她好,出海之前在床上摟緊黃珍珠的肩,親她汗津津的臉,讓她等他。 狄敏樂此不疲地一遍遍念她的名字——珍珠珍珠,你在金店看的那條珍珠項鏈,回來掙了錢我就給你買。 金店在村頭人多的地界,隔著時日長了、留著劃痕的玻璃,圓潤的珍珠項鏈掛在紅絲絨的頸部展架上,顆顆珍珠在射燈下散發(fā)著璀璨光芒、漾著細(xì)碎的光。 狄敏愛她,那時兩人新婚,愛情的火焰燒得正旺,縱使黃珍珠要天上的星星,狄敏的愛都足以支撐他一鼓作氣摘下來。 只是可惜。 黃珍珠答應(yīng)的等,她等了。 狄敏答應(yīng)的回,船翻了。 海那么大那么大,狄敏葬身魚腹,尸骨無存。 就在天塌地陷之際,黃珍珠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還是雙生子。 狄敏無父無母,只有一個嬸嬸,許是年輕愛得轟轟烈烈、縱使天人相隔、吾愛永逝,黃珍珠依舊苦熬了十個月,生下他的遺腹子,一男一女,取名狄楨狄珠。 黃珍珠心想,這就是狄敏留給她的‘珍珠’。 流言蜚語來得很快,先是說她不祥,狄敏長得不像短命相,都是她一臉克夫相鬧的。 再就是村頭巷口嗑瓜子的長舌婦,怎么說的?——她八成在外面有男人了,那對野種就不是狄敏的。你想想啊,給亡夫生孩子,感天動地啊,在古代能封姓黃的一座貞節(jié)牌坊,在今朝能上感動中國。 黃珍珠被人戳脊梁得在村里沒辦法待下去了,哥哥黃棟梁那時候在南市做警察,臨時聘用的,俗稱臨時工。 做和在編人員一樣的事情,拿比在編人員少很多的工資。 即使如此,黃棟梁還是樂此不疲,上班的時候勤奮認(rèn)真,還很搏命,偶爾受點小傷還美滋滋的,覺得自己工作負(fù)責(zé),盡到自己的責(zé)任。 黃棟梁知道妹子的情況,腆著臉走關(guān)系討人情在南大收發(fā)室給黃珍珠謀了份工作。 來電話催黃珍珠上南市,話里話外艷羨非常——南市好啊,改革開放,燈紅酒綠,遍地黃金,鈔票能淹腳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