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福德的控制中心永遠燈火通明，樓道里都是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員。愛德華檢查完了這幾天的工作日志，滿意地走了。實驗室內(nèi)的氛圍一下子輕松不少，坐在謝宜珩身邊的哈維都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

    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機嗡嗡震動，謝宜珩拿起手機，看了一眼聯(lián)系人，接起電話：“怎么啦？”

    裴徹頓了頓，問她：“航班延誤了？”

    航班怎么就延誤了？誰的航班？謝宜珩茫然地轉(zhuǎn)著筆，幾秒鐘之后在數(shù)據(jù)里泡了一天的大腦終于回過神來，筆“啪嗒”一聲摔在桌面上：“那個，那個——我今天下午到了，結(jié)果忘了和你說了…我就自己回來了?！?/br>
    從CCFL出來之后，謝宜珩嘰嘰喳喳地跟裴徹聊了一路，從自己的面試講到愛德華在郵件里的語法錯誤。裴徹聽完她的閑聊，順帶著問了一句：“今天下午什么時候到西雅圖？”

    謝宜珩看了看郵箱里的行程單：“三點五十，但是我看天氣預(yù)報西雅圖又下雨了，可能要延誤?！?/br>
    “我今天下午在Boness研究所，這邊結(jié)束之后來機場接你吧?！?/br>
    飛機在云層里顛簸，謝宜珩對著電腦屏幕上的曲線折線發(fā)愣，走出航站樓的時候，西雅圖的天還是灰蒙蒙的，明黃色的出租車在路口停下。謝宜珩愣了幾秒，總覺得忘記了什么事。正當她冥思苦想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是愛德華的電話。

    她站在路邊接電話，出租車司機見縫插針，趕緊下車替她把行李箱放進后備箱，順便客客氣氣地拉開車門。

    兩個人討論了一路，頻道的參數(shù)改了又改。謝宜珩在出租車上噼里啪啦敲鍵盤。前面的司機聽著這個鍵盤聲聽得毛骨悚然，禮貌詢問：“女士，需要我靠邊停車嗎？”

    反應(yīng)過來的謝宜珩終于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大忙人難得擠出時間來兼職她的司機，她還很不厚道地鴿了人家。電話另一頭有幾秒危險的沉默，裴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問她：“你在控制中心？”

    桌子上的打印紙有毛邊，謝宜珩無意識地摩挲紙張表面，感受著每一條細小粗糙的紋理，心虛地“嗯”了一聲。

    “或者你再等半小時，和哈維一起回去?！迸釓氐穆曇衾锫牪怀鍪裁辞榫w，語調(diào)平平：“上個禮拜三號大道發(fā)生了好幾起搶劫案，現(xiàn)在已經(jīng)八點了，你一個人回去太不安全了?！?/br>
    時針和分針拉出一個直角，謝宜珩靠在窗口看著無邊無際的夜色，遠處山巒起伏，高高低低的輪廓仿佛和天幕相接。門外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哈維轉(zhuǎn)著車鑰匙，敲了敲門，笑瞇瞇地看著她：“勞倫斯讓我來接你的，你要走了嗎？”

    固化的寂靜被打破，化為一地齏粉。謝宜珩回過神來，說了聲謝謝，收拾東西，關(guān)掉實驗室里的燈，跟著哈維一起走出去。

    哈維看著謝宜珩一臉夢游地收拾東西，悠悠地嘆了口氣，很是同情地替她帶上門：“你怎么這么勇敢？”

    確實勇敢，她簡直在裴徹的底線上反復(fù)橫跳，囂張得就差拉一條橫幅，上書八個大字：“屢教不改，得寸進尺”。謝宜珩愈發(fā)覺得自己罪孽深重，眼神飄忽，步子都是輕飄飄的，好像踩在綿軟的云里，轉(zhuǎn)過頭問他：“有沒有什么補救方法？”

    哈維摸摸下巴，說：“這樣吧，你說你剛出航站樓，看見天上一道白光閃過，重新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外星人擄走了…”

    報紙上的黑色笑話都不敢這么寫，謝宜珩聽了個開頭就忍不下去，不由分說地打斷他：“有沒有比較現(xiàn)實點的補救方法?！?/br>
    哈維睨她一眼，“嚯”了一聲，說：“你讓勞倫斯在機場等了你四個小時，你覺得這件事現(xiàn)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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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Valedictorian(1)

    次日的例會結(jié)束已經(jīng)是下午, 干涉儀核心頻道的某些非線性特征出現(xiàn)問題，靈敏度曲線半死不活。亨利親自演示如何修正匹配濾波模型，演示過半, 電腦“?！钡囊宦? 提示她收到一封新郵件。

    亨利看她一眼，“還挺忙?！?/br>
    謝宜珩腆著臉坐下，打開郵箱。是裴徹發(fā)來的郵件, 口吻相當公事公辦：“轉(zhuǎn)換器的非線性特征需要重新檢測, 當然也可能是數(shù)據(jù)流分析不實時的問題?！?/br>
    下班時謝宜珩在樓梯口碰到了垂頭喪氣的哈維, 兩個人閑聊幾句, 她把這封郵件的內(nèi)容告訴了哈維, 紆尊降貴地請教情圣：“這算不算生氣之后的冷暴力？”

    哈維思索片刻，搖搖頭, 很誠懇地說：“不算, 我很清楚勞倫斯的冷暴力是怎么樣的，因為他對我說的每句話都是冷暴力?！?/br>
    康妮去南美洲度假了，現(xiàn)在偌大套間里只有謝宜珩一個人?？蛷d里燈光昏暗, 小鎮(zhèn)傍晚特有的氣味從陽臺鉆進來。墻上的抽象畫色塊鮮明。形狀各異的碎片拼湊在一起，綠色的嘴唇歪在鼻子上面，她跟畫上的三只眼睛互相打量了一會兒, 穿上風衣, 推開門出去了。

    謝宜珩三更半夜去敲門, 連敲三下，里面還是毫無動靜。她不死心，又敲了幾下，半晌門終于打開，房間里面是一片靜謐的黑暗, 裴徹站在門口，嗓音有點啞：“怎么了？”